“小兄弟几日不见,锋芒渐长啊!”
挂在洞口的那串风铃,微微发出一声清脆之后,便又恢复到了静止不动的状态。
而在那串精美挂饰之下,一位头戴斗笠的黑影,几乎遮盖住了洞外的所有光亮。
但洞穴之中,却并不昏暗。只因,李卫真手中的朔风剑如明灯照耀,照出了他的表情由凝重,渐渐化作怀疑,骤尔变得惊喜玩味。
“还记得我吗?那天夜里……”
“大师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咳咳……”神秘人正要表露身份,让李卫真不要紧张自己的到来。可哪能想到,李卫真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要表露的还要多。这一开口抢答,反倒是把他给呛得不行,差点一个趔趄倒地,大背朝天。
神秘人没好气的扯下斗笠,随手扔掉,那张脸庞,正正就是叛出紫霄宗的昔日太一门首徒,钟离华。
已经一眼洞悉来人身份的李卫真,并未因为验证了那张脸,而表现出很激动的情绪,表露出的依旧只有疑惑不解。
原本还曾幻想过一幕“大喜过望,声泪俱下”的钟离华,如今就感觉像是吃进了苍蝇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恶心,又想转身离去,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兴冲冲的来这里。
但首先要怀疑的,还是眼前之人,理应来说,他是不应该知晓的啊?
钟离华一脸诧异地道:“我都打扮成这样子了,你没可能一眼就看出来了吧?我寻思着,其他人也没认出来啊!凭啥,就蒙不了你了呢?”
李卫真耸肩坦白道:“就是你穿这样,我才认出来啊!这身行头,和那晚分明一模一样嘛!你伪装成这副样子,在月轮山干的事,暗语坊早就拿来卖钱了。现在的你,还有什么好神秘的啊?”
“呃……”钟离华完全陷入了呆滞之中。
但知道是暗语坊在兜售自个的情报,钟离华只得无奈,这事不好追究,且他也无暇去理会了。但有件事,他很关心:“你事后去过丰城?”
李卫真愕然这种明知故问,但还是如实道来:“三天前,去待了一夜。”
钟离华微微点头,道出用意,“有关我的情报,他们标价多少?”
李卫真一点即明,差点笑出声来,“红榜第三,标价一万。”
钟离华拍了拍胸口,稍稍舒了口气,“还好没被贱卖!”
好歹是曾威震一方的大剑仙,要是因为沦为丧家之犬,就身价暴跌,心里不难受才怪。到底还是年轻人,也是顾颜面的啊!
随后,钟离华绕着山洞信步走了一圈,向李卫真好奇问道:“这里的风水流动,再加上这样的摆设陈列,你这是要准备突破瓶颈?”
李卫真颔首答道:“大师兄,慧眼如炬!”
钟离华正想要再提问,可李卫真却抬手抢先道:“我回答了大师兄这么多的疑惑,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吧?”
其实,李卫真真正关心的,是如果钟离华能够轻松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那是否意味着别人,也能那样子照葫芦画瓢?
李卫真心中如此想到:一定是有那样准确定位一个人的神通的,只是自己能力与眼界所限,未曾知晓罢了。
钟离华似笑非笑地道:“我给你的那块玉符,你还带在身上吗?”
李卫真好像想起什么了,随后从腰带里取下那枚玉符,递给钟离华。
钟离华没有将其接过,而是抬手变化出一枚形状相似的玉符。
倏然,两人手上的玉符都化为了一道流光,脱手而出,在空中纠缠在一起,光芒散尽之后,便成了完整的一块。
钟离华嘴角勾起道:“还需要我多解释什么吗?”
李卫真咧嘴笑道:“是我这个山里娃,孤陋寡闻了。”
两人皆沉默少许后,钟离华打趣道:“看来今天,不会是你突破境界的好日子啊!”
李卫真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大惑不解道:“今夜有蒙蒙小雨,是冬泉破寒,重现生机的征兆。在雨夜,北斗星的权柄依旧光彩照人,正是金水相依的好气象。天时地利,我应该都不失吧?”
钟离华爽朗笑道:“要是依书直说,你都是对的。可偏偏因为我的到来,你失了人和。试问,我这个大师兄大老远来找你,你能静下心打坐?而且,不陪我喝两杯?有朋自远方来,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李卫真哑然失声,无力辩答。
随后,李卫真抬手做了个恭请的手势道:“那好吧!我在这附近有栋木屋,格局虽小,但还算整洁清雅。便请师兄,往那儿做客吧!”
钟离华没有爽快答应,而是沉声问道:“这里不止你一人吧!先前那几位和你一同离开的师弟、师妹呢?”
李卫真没有奇怪钟离华为何会有此疑问,便告知道:“这大半夜的,当然是待在屋里,还有我的两个道童,在床上睡得正酣呢!”
“哈!也对,大晚上的也就不打搅了吧!我看这里也挺好,山清水秀的,别具一番韵味,咱就在这里把酒夜谈吧!”钟离华脸色微变,好像在回避什么。
鉴于来人身份,李卫真虽不时生出疑惑,但还是主随客便。未免两人都尴尬站着,还拿出两个蒲团来,好坐着说话。
然而,尴尬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坐后的两人四目相投,眼神之中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也好像在询问着对方什么。
他娘的酒呢?
钟离华率先质疑道:“小师弟,你多大个人啦?我寻思着,令狐天这小子不行啊!他这当师兄的,明显就没教好你,我们太一门的剑仙,身上能不带酒?”
李卫真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大师兄,你堂堂元神期大剑仙,身上不也没带酒吗?”
钟离华有些心虚道:“我……我这不是离开山门,弃明投暗太久了嘛!再说了,我这是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但你这个就必须得严肃批评了!”
继而,尴尬仍是在沉默中酝酿。
李卫真弱弱地道:“要不,咱就别喝了吧!反正,也没有下酒菜。”
钟离华义正言辞地摆手道:“那可不行,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手里没酒,不就成了尬聊了吗?这成何体统?”
“咳咳……”李卫真实在是跟不上对方的思维,差点没咳出血来。
但倏然,钟离华一拍大腿,似乎想到了法子,连忙说道:“小师弟,你身上有没有钱?我说的可不是山上的钱,是山下的黄白之物。”
李卫真虽有些狐疑,但还是掏出一把银锭来,“在丰城的时候,还花剩一点,三百多两银子,够吗?”
到底是踏入修行大道后,因仙凡有别,价值观发生了巨大变化。
这要是当年那个挽着裤腿,在河里摸鱼的少年,身上兜着有三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定是觉得自己飞黄腾达了都!那是妥妥的乡绅土豪啊!
钟离华更是对俗世里的钱没什么概念,一把抓过后,便起身对李卫真说:“你现在这儿等我一会,莫要四处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罢,钟离华的身影便是倏然消失,再次映入眼帘之时,只有极远处一个如米粒般的背影。这还得是李卫真目力极好,再加上一直注视洞口之外,才能瞥见。
大约在半刻钟之后,钟离华手上提着两个大酒瓮,携近百斤酒水而归。那架势,看得李卫真头皮发麻。他是不清楚钟离华的酒量深浅,反正他自个,是一年到头加起来都没喝过这么多。
还好酒碗还是有的,不用举起个大酒瓮那么豪迈。
只是那酒一入口,李卫真的表情就有了极为精彩的变化,诧异道:“这酒……是龙潭清?”
钟离华反倒是不明就里,“这酒有名堂?我就是随便找了间酒家,在地窖里拿的。”
李卫真虽不清楚钟离华去的那间酒家,是否就是他所认识的那间,但这酒的价格,他是清楚的。一斤酒,五两银子,这还不算是特定年份的珍酿。但这里要是有一百斤,钱可给少了啊!
不爱占便宜的李卫真,喝着这酒,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而从钟离华口中,大概确认是那间酒家后,暗自记下这件事。
酒过三巡后,钟离华借着酒力,沉声道:“有件事,说出来,你可能心里会有些想法。但我认为,还是应该得向你坦白。其实,我来找你之前,先找到了隋文烟,还在他们那儿,逗留了几天!”
听得前半段话,李卫真还当真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了起来,可越到后面,心情就越放松。他还以为这样的开场白,会是多大的事呢!现如今,这点事在他看来,连小事都算不上。
李卫真直截了当的摆手道:“哪能跟大师兄您计较这些!您要是能带来闻师兄他们的境况,我还得感激不尽呢!对了,闻师兄现在还好吧!”
怎料,钟离华的脸色倏然变得铁青,似有难言之隐,“你闻师兄他……怎么说呢……他现在的话……”
面对这样的神态语气,李卫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可千万别又是遭了难啊!
“闻师兄,他到底怎么了?”李卫真禁不住颤声道。
“哈哈哈……你闻师兄他现在好得很啊!不过也想你想得很,老是嘴上念着你,你一点感觉没有,平日里没乱打喷嚏?”玩笑得逞的钟离华扶额笑道。
“我…...没事就好,当真是被你吓到了!”李卫真得承认,他此刻真的很想骂人。
又舀了碗酒的钟离华,开始讲他的一些见闻,在大概总结过后,娓娓道来:“其实,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离你这真不远。要再西边一些,离铜陵山近一些。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颓废得很啊!连个遮蔽风雨的地方都没得。”
“当时我跟他们说:你们这样不行啊!要么就别待在这里,要么就得有所规划才行啊!”
“然后,有个大光头,就开始砍树搭房子……”
钟离华滔滔不绝,又东拼西凑地说了近半个时辰。但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琐事,都让李卫真听得十分有味,如同与那些失散的同门,置身一块那般。
后来,钟离华觉得单单自个说没劲,就让李卫真也开始阐述近况。就那么由概括到细说,山洞外的天色,竟是渐渐清明起来。
在第一缕阳光洒入山洞里之前,钟离华突然起身,捡起斗笠戴起后,便沉声道:“哎,天亮了,也喝得差不多了。走,去你说的屋子里瞧瞧!”
李卫真应允后起身带路,可当他前脚刚刚踏出洞口,神魂深处便传来钟声,“这位大师兄,挺善言辞的,但终究不是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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