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银杏、柏树、小灌木等错综交替而生,秋风瑟瑟,树叶哗哗作响,远远地望去,叠金流翠披挂山岭,斜阳照在间杂其中的几片枫树林上,像受伤的山在滴血。
山间的小路上行走着一队人,带头的是轻纱遮面的少女,侧前方领路的老汉身着短衣襟,他边赶路边介绍:“前面再翻一座山就到乌岭谷了,小姐若累了,咱们就歇歇吧。”
小姐说道:“高伯,您喊我阿离就好了,别小姐、小姐的叫我。”
高伯谦卑地说:“折煞老奴了,叫我老高吧,这是主仆的规矩,怎能呼喊小姐乳名。”
“高伯,出了宋家堡,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小姐回头看向十几个家丁,他们汗流满面,衣衫被水浸过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便接着说道,“就这儿原地休息会儿吧。”
高伯张张嘴却没再言语,一拍腰间悬挂的小布袋子,就变出一把金丝楠木的太师椅,放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上,说道:“小姐您坐,歇息好了,咱们早点赶路。”他又扭头朝停下来的一队壮汉喊道,“都原地休息。”
小姐腰间也挂着个类似的小布袋子,也轻轻一拍,取出个发着幽幽蓝光的蒲团,说:“高伯您坐椅子吧,我坐这个就行。”便于路边盘坐其上。这一队人对小姐和高伯的腰上悬挂的神奇的小布袋子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们早都知道那是有法力的人用的储物袋,小姐及高伯都是有法力的人。
小姐看着高伯,叹了口气,说:“都说了好多遍叫我阿离,家族里没确认我是真正的宋家子弟,咱们出了宋家堡这么多日子,都是您一路照料我。”
高伯劝慰道:“老祖显然已经认下小姐了,派任务给小姐就是最好证明。”
小姐轻摇了一下头,又是一声叹息,才心不在焉地说:“嗯,我会守护好乌岭矿场的。”
高伯张嘴刚要说话,就在这时,从山坡上的灌木丛滚落下一个人,高伯上前紧走两步,看着摔落下来的满是泥尘的人,衣衫被山石树枝刮得条条缕缕,漏出肌肤的地方尽是血痕,苍白略带稚气的脸庞,约十五六岁,五官还算端正,嘴唇上暴着干皮,气若游丝,显然是晕了过去。
高伯稍作审视,才伸手按在受伤的人身上,边感应伤情,边自语:“嗯,内脏、骨骼没伤……咦?”他有些惊疑,随之摇头,说,“五气太杂了,不是修者。”
小姐未起身,抬眼看向高伯,问:“高伯,怎么回事?”
高伯答道:“是个受伤的山民,昏过去了,很虚弱。”
“救他一下吧,也算是修了一个功德。”小姐说完,垂下眼皮继续打坐。
高伯手指向少年眉心轻轻一点,少年全身激灵一下醒了,他睁眼看到俯身看着自己的面无表情的高伯,本能的胳膊撑起上半身向后挪,“噗通”一声又躺下了。
高伯用手扇了扇刚刚被荡起来的少许尘土,起身回到小姐跟前,轻声说:“他身体无大碍,具有五灵根,虽没修炼过,但康复能力比普通人要强些,多休息就能恢复了。不过他的灵根有问题,估计当不了修士。”
小姐一直想不出如何去管理矿场,烦闷且无趣,说:“高伯,你叫他过来,我看看。”
高伯一指后面路边休息的几个家丁,喊道:“你们几个把他弄过来。”几个家丁麻利儿地把受伤少年搭了过来。
小姐看着满是污尘,气息虚弱,全身软得像面条一样被架着的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受的伤?”
少年气息不足地说:“感……感……”就又要晕过去。
小姐掏出颗药丸递给高伯,说:“给他吃了吧。”
高伯稍迟疑了一下,把药丸塞进了少年嘴里,说:“屏神静心、盘坐,对你有好处。”
少年药丸刚一下肚,自觉精神一振,知道药丸不凡,立即脱开旁人的搀扶,盘膝于地。少顷,他面色红润,气血翻涌,充满莫名的力量游走于全身,最后归于小腹,自觉周身融融,无一痛处。他睁开眼皮,目露精光,心想苦难多日,可遇到贵人了,遂跪拜于地,极诚恳地说:“感谢救命之恩,小人姓甄名行叩拜仙子大德,感谢……”少年甄行心想,药丸如此神奇,肯定是遇到仙人了,但自己被仙人追杀逃亡,若追杀自己的仙人与这个仙子有什么联系就糟了,传闻仙人举手投足就可一切灰飞烟灭,得多留个心眼儿。他也不敢抬头,微微抬着一点儿眼皮偷瞧小姐,微风抚纱,露出麦麸色圆润的下巴尖。
未正视少年的小姐问道:“别拜了,你怎如此这般的?”
“我,我逃难,迷路了,不慎跌落至此,”甄行回想悲痛的往事,不禁满眼含泪,泣不成声地接着说道,“家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了……”
“唉——苦难之人,”小姐听了少年的叙述,也感伤痛,随即发了这样的感慨,良久,才又说,“已救治好你,自行离去吧。”
少年甄行跪拜不起,边哽噎边询问:“望仙子告知仙名,往后日夜为您祈福……”
“不必了,随缘吧。”小姐对甄行说完,侧目看了一下自己的家丁,他们汗也退了,气也不喘了,她转而向高伯说,“高伯,我们赶路吧。”
高伯喊了一句:“小子们启程了。”他又细细地打量少年,摇了一下头。
甄行盯着队伍消失不见,又朝前方行三拜之礼,才起身钻入山坡上的林木里,脚下生风,不仅无饥渴感,而且似乎有用不完的体力,他无目标地向前奔进。
天色渐晚,前方有块平坦的大石头,甄行停下来,坐在上面,盘算:天又要黑了,今晚怎么过夜?不知道传说中的仙人是否还在追杀自己?也不知逃了多远?脑中又出现了家中的大火,幻想出母亲与小妹在烈焰中撕心裂肺地嚎叫,他眼眶中泪珠刷地涌了出来。想报仇,没本事,还需逃命。
突然发现正前方几丈远的刺槐棵子里露着一颗硕大的猫脑袋,它双眼泛着黄绿的光,在盯着自己。他心道:猫怎么会这么大?当顺风闻到了血腥味,才觉得这应该是老虎。甄行全身冷汗一下子湿透内衫,双手不自觉地绷紧,暴出条条青筋,撑着身体一点点向后挪移。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一个小石子,“嘎啦”滚落,让他的心怦怦地都跳到了嗓子眼,无法呼吸一般。猛虎“嗷”一声震天地响,前腿弓,后退一蹬扑过来,甄行魂儿都要吓飞了,“啊”一声叫,双臂抱头,向后倒去,后背贴石面,两条小腿乱蹬。“嘭”一声,老虎也不知是被他哪一只脚踹中了心窝处,抛物线一样飞了出去,坠地,激起一大片尘土飞扬。
过了些时候,甄行缓过神来,停止了叫嚷和胡踹乱蹬。他发现自己竟然没事儿,睁开眼皮,目光从双臂的缝隙里瞟出,双腿健全,打开双臂侧头看到大平石下面躺在一滩血中的老虎。
老虎死啦?他心中疑问,慢慢走过去,用脚轻轻触碰了一下老虎屁股,没动。又使劲踹了一脚老虎肚子。“嗞”的一声,从虎嘴里喷出数升鲜血。吓得少年甄行往后一跳。良许,老虎终没动弹。他大着胆子反复用脚轻踢老虎屁股,没反应,才确信老虎真死了。甄行站在血里低下身子,摸摸老虎的毛,想起教书先生说老虎皮很值钱,号称其皮毛能不沾雪花。他找来个尖锐的石头片,强忍着血腥味割开虎皮,一点点细心地剥下来整张虎皮,看着光溜溜的没皮虎尸体,有些作呕。
甄行踅摸来几根细藤捆好虎皮,背在背后,漫步前行,打算像以往一样找棵高大的树,爬上去过夜。
重重叠叠的山岭在夜幕下像一群群蹲着、趴伏或欲飞奔的巨兽,其间偶有不知名的兽叫声传荡在山谷间,悠远回长。月光如纱罩着整个无尽的乌岭山脉,朦朦胧胧,只可看清近景。甄行听兽鸣,不自然地抬起右脚做了个侧踢动作,嘴角挂起微笑,“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下头,昂胸前进。
不知何时,前方有群小灯笼飘乎乎地向他靠拢,那小灯笼们绿油油忽闪忽闪的,一对对地并行。甄行凝神细看时,传来一声“嗷呜——”的啸叫刺破了山夜的寂静,也刺破了他刚刚才有的沉稳,他心里清楚那是狼群。
甄行赶紧朝最近的较大的树奔过去,笨拙地向上爬,幸好前些日子练会了爬树。
“嗖”,一个灰影子蹿过来,咬到了甄行的靴子底儿上。立时“噗通”一声,他被从爬了半截的树干上扯了下来,一屁股坐死了拽他下来的那头狼。两侧又蹿来两只狼,双双张开大口咬向甄行的头和喉管,他慌了,都能闻到狼嘴里溢出的血腥味,双手使劲向外拨打,居然两狼同时被拍飞出去,这可是他没想到的情况,双手力气竟然也变得出奇的大,其惊魂未定,立即扭身站起来背靠在树上,原来正面还有一只躬着身子欲要扑来的狼。
“哇、噢、噶、哈、啊……”少年甄行嘴里胡乱叫嚷着,朝狼乱挥手臂。这只狼有些胆怯了,躬着身子反而向后退缩。远处传来一声长调的狼嚎,面对他躬着身子的狼,扭头就跑了。
甄行寻着长调狼嚎声望去,月光下高岗上有头银毛的狼仰头嚎叫,叫得他全身发紧。环顾四周,两侧各有一只躺在地上不动的狼,脚下一只死狼,他长吁口气,扭身抱着树干就往上爬,一直爬到树枝细的都快要撑不住他时才停下。
甄行牢牢地扒在高高的树杈上,心刚稍稳,眼冒绿光的家伙们缓缓地靠拢过来,对他所在的这棵树呈合围之势。高岗上的狼伫立未动,甄行想明白了,那个是狼王,在他收回目光时,忽然发现在高岗下方隐约有几十只羊挤成一大堆儿,被几双绿灯笼有条不紊的轰赶着朝同一个方向前行。奇怪了,狼不叼着羊走,而是轰赶着羊走,甄行想不通。树下几只狼嗅着倒地的那三只死狼,又用头拱拱,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不一会儿,群狼发出了群体悲鸣,轮流啃咬甄行所在树的树干,树本来就不粗,几盏茶的工夫,树就开始摇晃了,有欲倒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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