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多尔衮道:“这就是了。前几天吟雪宫中行刺一事,据说你是亲眼所见。说说罢,怎么回事?”程嘉璇勉强平定了心绪,道:“那都是福亲王一手策划,为逼韵贵妃答应合作,借此自表忠心,以情动人。同时,也算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将大致情形说了一遍,道:“韵贵妃的真实心意,谁也猜不透。只能说她在福亲王面前,虽然尚未摆出明确态度,但举手投足间,已大致是应承了下来,那么,她以往与咱们的联手之议——”多尔衮冷笑道:“哼,她敢赖账?韵贵妃和凌贝勒尽是一丘之貉。明面上对谁都不得罪,处处结盟,都不过是握在股掌间操控的工具。如果她敢拿本王的兵力耍弄鬼把戏,我也尽可将计就计,让她自讨苦吃。这些个欲擒故纵、假义施恩之局,不是只有福亲王会布。到了本王手上,定能布得出天衣无缝的死局。就让他们在里头折腾去。”程嘉璇稍一转念,道:“凌贝勒近来与韵贵妃日渐生疏,几乎已有决裂迹象。依女儿看来,他二人已是各为其利,难再协作。不如咱们趁此机会,从中分化……”多尔衮一抬手,道:“不,韵贵妃母子失和之事,传遍宫廷内外,本王亦有耳闻。不过是故意做戏给外人看,引得有预谋之人蠢蠢欲动,相继暴露,就此失却先机。咱们要是也凑这个热闹,那就中了计。即使此事属实,咱们也不必心急太甚,等对手倒得差不多了,再来插入也不迟。”
程嘉璇轻轻应了一声,道:“耀华哥哥的确才能出众,但想来在义父手下,德才兼备之士甚广,一抓就是一大把。也不会短了这一号人物。您想邀他合作,不知是有什么任务交给他办?”多尔衮一抬眼,犀利目光直射。程嘉璇心中没来由的一虚,头颈再次深埋下去。多尔衮道:“你心里始终抱着万分之一的指望,还想认回他这哥哥,是不是?你老实给义父说。”程嘉璇捏紧双拳,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最终仍是鼓足了勇气,轻轻点一点头。多尔衮道:“好,那本王也就不瞒你。如今你二人身份特殊,利用价值却是同样的。假如我现在牺牲你,去指证上官耀华的身份,对此事皇上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杀了他不算,连福亲王也得通受牵连。即使能保住爵位,也须将兵权如数交出。没有了兵权,就如失却利爪的猛虎,空具其表,再不必有所忌惮。同时既然我连自家义女的身份都不隐瞒,主动禀报,皇上念我忠心,又有及时悔意,必定不会多加追究。说不好还重重有赏。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六年前,你就该死在陈家灭门血案上。是本王担着罪责,收留下你,让你过了这六年的安稳日子。此时要你为我的大业牺牲,你也是没有理由拒绝的。”程嘉璇大吃一惊,道:“义父……我……”她如今过得算不上快活,但想到死后无边无际的虚空之感,甚而舍却所有记忆,来世又是全然不可预计,对生命实有加倍的珍惜。
多尔衮淡笑宽慰道:“不必担心,你是本王一手培养起的重要棋子,即使要弃,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以后还有更多任务交给你办,如果都能出色完成,那么你的命,还可以多留些时候。但有现成的便宜不捡,不是本王的作风。这一笔天降横财,说什么也得从其中捞上一点油水。不得已,只好对上官耀华下手。要怪,还是怪他的命不好。这样罢,以后你再想接近他,本王也不再反对。不过这‘取悦’,也得取得有些技巧才成,最好能得到他全副的信任。此后让他碾转两地,传送情报。福亲王也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不过,他不知道,这小子不仅是细作,还是个双重的。因此本王即可据时局之变,随时给他些相应消息。前几次暂且吃些小亏,骗得他信任。等他尝到甜头以后,本王再弄些八分是真,两分是假的情报,让他依此而动。正是这两分的疏忽,便会要了他的命。如果能就此扳倒了福亲王,就不必再牵扯上你的身世秘密,但为免夜长梦多,那上官耀华还是不能留。”程嘉璇可怜兮兮的道:“义父……可我和耀华哥哥……我们自小失散,六年后好不容易有了重逢机会,却只因身在宫廷,为各方势力所使,各自卷入阴谋争斗,拼得你死我活……错过了兄妹之缘,仅能以对立双方相处,表面虚与委蛇,背地里则使尽浑身解数,斗得你死我活。我们的命,是不是太苦了?”多尔衮道:“想成就大业,不但需要无以匹敌的力量,还须吃得寻常人无法想及的苦。都说时势造英雄,却为何只有乱世,方能成就人才?那便是受时局所迫之故。”
程嘉璇轻叹一声,或许就从自己与哥哥分别投入宫廷两派阵营后,这份敌对到死的局面便已注定,偏生她对身边亲近之人最重感情,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多尔衮还没给她喘息之机,又道:“以前你提起断魂泪、绝音琴两件七煞至宝便在宫中,本王时时留心,到得近日,终于不负我所望!不过,你猜那两件宝物是藏在哪里?你绝对料想不到。”程嘉璇想到宫中千奇百怪的地形,顿时头都大了,道:“女儿猜不出。”
多尔衮道:“那也不奇,你的脑子全被其他事塞住了,还怎能静下心来详察?你在吟雪宫一住就是六年,难道从未发现,韵贵妃卧房里有一条秘道?听说那两件宝物,就放在秘道所通往的地下。不过……吟雪宫原本是紫禁城中一处废弃冷落的宫殿,皇上是重新赐名,专程送给她。然而那秘道,绝不是原本就有,而是韵贵妃迁入后的杰作。能够不声不响的开凿出这样一间密室来,连皇上也给她瞒过了,不得不说,这是她的本事。既然无人知晓,那密室就可以派更多的用场。比方说,藏了许多她急于掩埋,见不得光的东西?对……先前怎地没想到?你下去以后,仔细找找,如果有她的罪证,好比草稿文书一类,不必客气,全拿来交给本王就是。韵贵妃自作聪明,不肯乖乖合作,我倒要让她作法自毙!”程嘉璇心里刚一转念,立即给多尔衮料中,稍有慌张,道:“义父怎知……女儿想下密室瞧瞧?本来,是正打算向义父请示的。”
多尔衮冷笑道:“养了六年,你心里想什么,本王岂有不知?只不过你请示是假,询问秘道所在,才是真正用意。本王也不同你计较,毕竟各人全力以赴,所争夺的东西不尽相同。那两件宝物,你可以拿给他去做人情。最好就借机说服他,同我合作。反正将来总有一天,七煞乃至整个天下,都将尽归于本王。做人的眼光就该放得长远些,切忌着眼于眼前蝇头小利,束缚眼界。”说着唤她俯耳过来,将秘道入口详细说了一遍。程嘉璇一边点头,用心记忆。末了问道:“义父,除了女儿之外,您在吟雪宫……还另有不少隐蔽的耳目,是不是?”
多尔衮道:“不错,假如要本王只依靠着你的情报,就只能永远当瞎子、聋子。好比这条秘道之事,又难料几时方知。”程嘉璇心中极是憋闷。本来觉得吟雪宫中的机密情报全由自己打探,是个举足轻重的脚色。然而经此一说,原来多尔衮对她期望并不甚高,难怪有不少通传回的情报,义父反应都极是淡然。说不定早已听过一遍,再到她讲不过是多做一遍确证,是个全无价值的工作。亏她还始终兴高采烈,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人瞎起劲罢了。一阵由衷沮丧,道:“那他们是谁?定然是……各种身份都有罢?总该做个了解,也免得将来误伤了自己人。”多尔衮道:“不知道才是最好,那就尽可避免你一时嘴快,泄露天机之祸。这也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是加了双层防护。至于你的问题,本王可以回答你:不错。的确形形色色,着眼也不仅限于吟雪宫。也许你平日里所碰见的任意一个相貌平常的宫女,乃至于游手好闲的小厮、油腔滑调的太监、老实本分的伙计,都有可能是本王的人所扮。只不过,最接近韵贵妃身边的,只有你一个。”程嘉璇心中起初是一喜,随即重重跌落下去。她这个最挨近核心之人,本应收集到第一手情报。结果进展却比外人更不如。这岂不是间接说明,她的能力是其中最差?
其后多尔衮又将宫中事务大致嘱托一番,仍叫她加倍留意,随后找人送她回宫。这时程嘉璇已提不起什么精神,直到进了吟雪宫,才想到情报一事既非由她一人负担,即使偷些懒,也不致影响全局,倒也并非完全的坏事,心里才觉少许平衡。殿中此时正空无一人,刚好方便她实施计划。即便不然,也未必再能苦熬得住。找到七煞二宝,在江冽尘面前就有邀功之机。他以前讨厌自己,难保不是因任务久耗无果之故?没一会儿就站到了沈世韵常歇息的床榻前。只见床头雕了一只浮凸起的龙头,一眼看去,气势极显威严。这在平时早已看惯了,只当作是皇宫中一件寻常摆设。反正宫中任意一件有些名堂的东西,上头都是雕龙刻凤的。她看得多了,习以为常。这次还是头一回带了另一种眼光来打量这龙头,心中只觉它神秘莫测,由主观意念所控,顿时觉得龙的眼珠也微微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