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道:“照我看来,瞿姑娘绝不会找你们开南镖局的麻烦,她这人分得出轻重缓急。”
梅占雪道:“开南镖局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下叫开南物货。瞿灵玓找不找麻烦,你说了也不算。”
楚青流道:“三妹,衡山的事,只怕一时难了。你回到家里,一定要往衡山带信,免得我不安。”
梅占雪笑道:“我一封信寄衡山,一封寄你们望海庄,这样,你总能收到一封,好不好?就怕我死在瞿灵玓父女手里,写不成什么信了。二哥,你会给我报仇么?”
楚青流道:“会,必定会,结拜时那誓语难道都是白说的么?”掏出怀中装肉红丹的瓷瓶,递给梅占雪,说道:“徐先生这肉红丸于内力似乎大有助益,我无法再修内功,再服已是糟蹋东西,还是你拿去的好。俗话说,临阵擦枪,不快也光。”
梅占雪接过,也掏出一红一白两个瓷瓶,交到楚青流手上,说道:“我若要把眼底针给你,你定然不会要,这药是徐先生指点,我自己配着玩的,也算是我自家的东西。这红瓶里头,药末是红的,就叫梅家红婀,白瓶里的白药末,就叫梅家白婀。这都是有毒的东西,中了红婀,就用白婀来解,中了白婀,就用寻常解毒药物来解。尤其是这红婀,只要见了血,就再也不能活命,不管是我,还是徐先生,都救不得。你走到前头无人的地方,可要换用小瓶分开了装,平时身上只带小瓶。你现在没有武功,这药若是被别人抄了去,可要害人不少。”
楚青流点头答应,说道:“三妹,你上马先走,你走了,我也就走。”梅占雪道:“也好。”上了马,猛打两鞭,霎时去得远了,楚青流便也转向衡山。
此地离衡山已不足四百里路,两日后,日暮时分,楚青流便入了衡山地界。楚青流下马,向一位农人打探妙乙观的方位路径,得知这衡山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南北绵连八十余里,东西阔狭过三十里,竟然大过九华山数倍,他入山之处,当是衡山西侧中段。那农人道:“我这人生性古怪,总信不过和尚道士,绝不肯送钱给他们享用,就是烧香,也只在自己家里烧。这妙乙观在哪个山头,委实不很明白,客人你不要怪罪。”说罢自去。
再问数人,竟然言语不通,双方徒增焦急。看其服饰,都是苗人、黎人,其中一人也知他是要问路,却苦于解说不清,只得向路边一处果园指了又指,告辞而去,林边隐隐有个窝棚。
楚青流过去一看,棚子颇不小,容得下三五个人起坐,茅草屋顶,三面有墙,很是讲究。晚上却没有人住,想来衡山民风醇厚,这棚子只为农人白日歇息之用,避避风雨日头。
果树上结满了柚子,无风带香,楚青流于此等事一窍不通,也就无心细看,放马吃草,盘膝用功。
他丹田空洞,不留一物,便无需意守导引,一心向静字上头探求,养静安神。
正要物我两忘,烦虑尽消,忽听棚外马在叫唤,再一细听,头顶似有雨声刷刷,出来看时,见雨势已成。楚青流将马牵进棚中避雨,自己坐在一边,摸黑吃了干粮。秋冬时节绵绵雨,这雨明早是否会停,实难预料,他本就心上有事,禁不住有些发愁。
正自胡思乱想,棚外脚步踢踏,又有了人来。这人先围绕棚子转了一圈,连说了几声“怪事”,才转到门前来,大步往里直闯。
小小棚里能有多大地方?正撞在马头上,那人又咦了一声,马却一声大叫,好在并未受惊。楚青流站起身时,来人已晃火折子点亮了蜡烛。这蜡有杯口粗细,半尺来高,通体绿色,竟是人家吊祭用的物件,也不知他从何处得来。那人扯掉身上油布,解下背上的包裹,将油布包裹在墙柱上挂好,说道:“这马是你的?”楚青流点点头。那人道:“牵出去,我要避雨。”
这人三十四五年岁,相貌说得上端正,细看还有三分二分英武,不想一开口说话,露出上唇两颗獠牙来,整个人身上便再也寻觅不到丝毫好处,唯有狞恶。
楚青流道:“我明早还要靠这马赶路,你往里走走,我朝外让让,就算再来一人,也坐下了。”
那人道:“用不着再来一人,我来了,马也出去,你也出去。”
楚青流道:“这窝棚是你家的?”
那人道:“不是我家的,难不成是你家的?”
楚青流道:“你说对了,还真是我家的。”
几句话竟活似孩童吵架。
那人手按腰间刀柄,说道:“这么说,那这园子必定也是你家的,园里种的是什么?”
楚青流道:“柚子树。”
那人道:“树有多少棵?”
楚青流道:“不知道,没数过。”
那人道:“地有多少亩?
楚青流道:“不知道,没量过。”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不知道,那可不成,我替你数数。”吹灭蜡烛,拔刀往柚子林奔去,连油布也不曾披。
这些树都有碗口粗细,这人或是一刀砍断,或是两刀砍断,极少有砍上三刀的。刀砍过后,便随手一拍树干,或是抬腿踢上一脚,转眼间已砍倒了十多棵。
楚青流不知这些果树能值多少银钱,但纵然是小树弱苗,这般糟蹋也叫人看了不忍,更何况这事还全是从自己身上生出来?
那人似乎说到必然就要做到,砍罢一棵就转向下一棵,看阵势,不砍光了绝不会罢休。
楚青流心中怒极,却并不敢鲁莽,轻步行至那人身后,待他挥刀砍下,刀欲入树之际,一剑刺向他后心。此等情势下,已讲究不起背后偷袭太不光彩。
漆黑一片再加上雨水纷乱,人影只能约略可辨,完全指望不上耳听目辨,只好勉强算作是体察。待那人听到背后风声,手上再想收势已然不及,便不再转身,只是起一足后踢,袭向楚青流手腕,迅捷准狠兼有,手中刀也照常砍下。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迟疑气弱,刀身入树竟不能过树径之半。
楚青流只是内力全失,此外既无内伤,也无外伤,他习武多年,身骨就常人而论,已是一等一之选;神智不失,心神不坏,多年打斗下来,招法变故更是多经多见,这更是常人远不可比的,又与梅占雪对阵习练多日,怎会让人踢中?大步向前,剑走虚空,闪开那人足底,仍是不离他后心后背。
那人竟被迫前移了一小步,再欲拔刀,不单不能得势,更是来不及,没奈何,唯有弃刀不顾,身形疾转,伸左手去抓拿楚青流右腕,右手已压住楚青流左手,五指大张,抓向楚青流胸口。空手对楚青流长剑,一招之内便尽占上风。
凭这人的劲力,楚青流胸口若被抓中,不免要被连衣带骨揭下一大块肉来。
楚青流仍是前冲,用紧身挨靠打法,消其身势,使对手不便发力,右手剑竖直后缩,平平贴靠在胸前,同时左手下探,袭向对手腹肋。楚青流胸前有剑身护体,敌人若硬要抓拿,必然要割伤手指。
那人冷笑一声,对楚青流左手攻击全不在意,右手改爪为掌,重重拍向楚青流胸口。
砰然一声脆响过后,楚青流手中剑顿时断作数段,落于当地,楚青流人也连退了两步,胸口却并无不适。
那人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抬起右臂又要击出,不料口一张,一大口血冲口而出,全都吐到了楚青流身上。那人又前进一小步,说道:“你,你,你是妖怪!”猛然向前栽倒在楚青流脚下,临死前,犹自溅了楚青流一身一脸泥水。
这人来的突兀,死的更在意料之外。难不成他一掌击下,掌力尽数被剑身化去,反震之力却带动了他身上宿伤暗疾,以致暴毙?楚青流实在是弄不明白,心中唯有感念包洪荒小龙谷赠剑厚德,这把剑当时只是在几把剑中随手拿过来,并不曾挑最上上品,不想今日竟靠它救回一命。
此时远村已有头遍鸡鸣,楚青流来不及多想,将这人尸身拖进窝棚,搜出他身上纸媒,点起绿色冥蜡,动手抄捡尸身。 这人毁人果园,最好身上能有银两,也好补偿农家。
这人腰围宽皮大带,带上分出许多格袋,储物甚多。有两个扁平木瓶,全都刻了图案以作分别,想来不是毒药就是补药,无须检视也无法检视。一本书,暗蓝色封皮,并无书名,只有寻常经书一半尺寸,入手很是沉重,打开来时,顿时辉煌耀眼,竟然夹的全都是金叶子。看书内文字,却连一个方正字体都没有,自己全不认得。
另有四个莹白扁盒,不知是牙是玉,都有手掌大小,与皮带同宽,打开来看时,见里头又分出许多小格来,或盛颜料水粉,或装各种假须假眉,假斑假痘,竟还有假的麻坑。此外骨哨、腮托、假喉等改装易容之物,可说无所不备,光獠牙就有十余种。楚青流好奇心起,很想看看那人口里獠牙是真是假,过去分开那人口2唇用手去试,稍一用力,大小两颗獠牙全都脱落,竟全都是假装上去的。
吴抱奇对这种种伎巧向来不屑一顾,更不会专意去教导,但望海庄从来不缺懂行的人。除开驴上花班三姑、醉老狗戚宝儿、风里长蛇魏修灵已死在纪清含剑下,此外还有多人喜爱这些玩物。这些人托庇望海庄,无以为报,又不能传授楚青流武功,便各尽所能,讲说些杂技,全当是消遣。吴抱奇却也并不阻止,见到了也只是一笑而已,知道楚青流玩乐之后,必会更尽心练功。
余后便是各种小刀,约略数了一下,其数近百,刀呈竹叶形状,一头留有针孔,显是为了便于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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