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敏感的问:“莫不是伺候的人出了什么岔子?”
“……也还不知道。”顾箴皱眉道,“不过淑妃如今月份还不算大,听着一直太太平平的,怎么……”
话没说完就想起来温徽贤妃,顿时觉得十分的不吉利,偏了偏头没继续这话,只道,“等会儿太医来了问问吧。”
于是诸妃嫔散开之后,云风篁就没走,留着跟她一起等太医。
这期间两人聊了聊膝下皇嗣的事儿,贵妃想起来,同皇后说了自己宫里宫嫔又有身孕的事儿,皇后颇为羡慕,道:“贵妃福泽深厚,连带身边人也跟着沾光。”
不像她,当初那么卖力的给淳嘉推荐宫里人,好让自己得个一子半女的,愣是没有成功。
如今宫里诸皇嗣,追根问底,大抵都是绚晴宫出来的。
“是陛下合该子嗣昌盛。”云风篁淡淡一笑,道,“陛下这两日去顾宝林处不少,想必娘娘也很快能够如愿以偿的。”
顾箴叹道:“这宫里啊怀上不算什么,得将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那才叫有福气呢。”
云风篁说道:“娘娘母仪天下,顾氏也是名门高姓,还怕恩泽不了顾宝林么?”
顾箴嘴角扯了扯,宫里如今这许多皇嗣了,再添皇子或者皇女,都很难出头,自然不那么招眼。
唯独顾氏女所出子弟,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凡生下皇子,必然是要记在顾箴名下做嫡子的,这么着,不希望顾箴有嫡子的,又或者不希望顾箴过继顾氏女所出子嗣为嫡子的,岂能善罢甘休?
顾苏仨不怀孕也还罢了,一旦怀孕……
这宫里少不得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如淳嘉所言,皇后不是平白做的。
她享受这份尊荣,若无相应的手段,日子却也未必好过。
“这是现在还没影子的事情,且等到时候再说罢。”顾箴转开脸去,淡淡说道。
接下来两人一时间有些无话,相对枯坐了会儿,总算太医来了,带着淑妃的脉案,禀告道:“淑妃娘娘的脉象并无不妥,之所以会梦魇,约莫是孕中多思的缘故。”
顾箴就有些不喜,道:“淑妃位份只在你我之下,年岁既轻,如今又怀上了皇嗣,却不知道还要胡思乱想什么?”
“娘娘忘记了?”云风篁倒是不奇怪,平静道,“欧阳老大人偌大年纪,却因水患之故,为陛下派为钦差正使,前往赈灾,淑妃纯孝,牵挂祖父,倒也无可厚非。”
“……也是,本宫不问朝事,倒是忘了。”顾箴微怔,这倒不是她真的忘记了欧阳燕然去赈灾的事情,而是欧阳燕然都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也没见淑妃为此牵肠挂肚啊?
怎么忽然就忧思过度了?
挥退太医,顾箴问云风篁,“当初欧阳老大人出发时也没见淑妃这样,这会儿却怎么惦记起来了?总不至于是欧阳家送了什么消息给她,欧阳家难道这点儿分寸都没有?”
“其实也可能是寻常梦魇。”云风篁劝她,“娘娘不必太过牵挂,淑妃自己也不是傻的,当务之急,对她而言,还有什么比她腹中皇嗣更重要的?”
顾箴叹口气:“你知道的,这宫里妃嫔生产从来都是一道关卡。前不久才有温徽的事儿,本宫真怕淑妃也有个三长两短。”
云风篁心道就算淑妃出了岔子,没凭没据的,谁还能怀疑皇后你下毒手不成?
她对淑妃的安危其实并不在意,但考虑到之前跟欧阳燕然的约定,出了延福宫之后,还是去了一趟含素宫。
“娘娘怎么来了?”听说贵妃前来,桃李殿上下一番忙乱,最终淑妃躺在榻上见了云风篁,就很惴惴,有气无力道,“莫不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本宫听说你不太好,故而过来瞧瞧。”云风篁柔声问,“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端端的?”
淑妃苦笑了下,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上做了一晚的噩梦,将他们都吓坏了,今早上醒过来实在起不得身,这才不得不
叫人去崇昌殿告假,没想到却惊扰了贵妃娘娘。”
“你这说的哪里话?”云风篁道,“本宫姊妹嫁与你兄弟为妻,咱们也算是亲戚,知道你有事儿,本宫牵挂都来不及,哪里来的惊扰?”
因见她气色精神实在都不好,略说了几句就让她休憩,自己起身离开。
到了外头,则叫了淑妃跟前的人细问来龙去脉。
近侍抄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家娘娘这两日一切如常,昨晚上是陪夜的姐姐最先发现娘娘不对,唤了几声没得到吩咐,就揭了帐子入内看,就见淑妃娘娘被魇住了,慌忙出去喊了娘娘的乳母来,好容易才将娘娘唤醒。为此厨房还专门起火给娘娘做了碗安神汤。不想娘娘才睡下,就又魇着……如此数次,差不多是每次睡下一小会儿就……点了安神香也不管用。”
云风篁皱眉问:“那今早上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许是孕中的缘故,禁不得操心。”近侍为难道,“其实娘娘这两日也没什么心事?”
“你们娘娘自己呢?自己可说有什么惦念的事儿?”云风篁道,“有时候你们觉得不在意的事儿,没准你家娘娘忽然觉得在意了呢?”
近侍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微微摇头:“回贵妃娘娘的话,婢子实在想不起来有这样的。”
云风篁有些失望,她起初以为淑妃只是寻常梦魇,所以也不是很在意。
但这会儿听着经过,却有些古怪了。
“照顾好你们家娘娘。”思忖了会儿也没什么头绪,云风篁遂叮嘱一番,带着人离开。
才回到浣花殿,陈兢就面色凝重的近前来,低声道:“娘娘,奴婢有要事禀告。”
说了这话却没有讲下去。
云风篁看了眼左右,将人都打发了,他方才语气略显急促道,“刚刚外头来了消息,说是帝京起了一种谣言,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却与……与戚氏子有关!”
“……本宫记得未曾吩咐过你多管闲事?”云风篁闻言心头一惊,但没有追问什么谣言,而是皱眉看着陈兢,“谁让你这样擅作主张?!”
她不能不发作,因为陈兢虽然看着也算战战兢兢又会来事,可毕竟是宫里提拔上来的,又不是什么知根知底的心腹。
其实就算是清人她们,云风篁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信任的。
这会儿不先这么质问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被转头卖掉?
“娘娘,是这样的,这谣言如今同咱们还没什么关系。”陈兢连忙跪下来解释,“但奴婢寻思着,担心若是戚氏子当真受到铲除,焉知幕后之人会不会接着针对娘娘?”
云风篁这才道:“什么谣言这样子凶险?连本宫也敢算计?”
陈兢小声道:“之前,赏桂宴上,不是出了件喜事,就是祥瑞……没了?”
这其实本来是个凶兆,还是极为扫兴的那种,但淳嘉授意,欧阳燕然反应迅速,于是就成了广而告之的喜事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公然提起来,大家也都说是好事。
云风篁皱皱眉:“这事儿不是过去了?怎么还有人提起来,还同戚氏子扯上了关系?”
“外头有人说既然白鹿死于宫中是好事,为何这些日子,又是水患又是韦纥同咱们相善的可汗为叛军所俘,竟然没什么好消息?”陈兢低声道,“尔后就有人说,莫不是白鹿只是一份隐喻,其实,真正需要死的,不是白鹿,而是……戚氏子?毕竟戚氏子名字里,可不有个谐音的‘鹿’字?”
“……”云风篁怒极反笑,“天下人名字里头有‘鹿’这个音的多了去了,本宫记得当日赏桂宴上,欧阳家的一位小姐的闺名里,就有个实打实的‘鹿’,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将全天下用这字儿取名的人都处置了?!简直荒唐透顶!”
陈兢说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外头的愚夫愚妇,竟有好些深信不疑,甚至……甚至军中也有人怀疑,当初庙堂几番争议,才定下来对韦纥的方略,转头就因为水患束之高阁,怕与他有着关系。如今已然有人暗自向昭武伯
进言,欲将戚氏子逐出定北军!”
云风篁默然片刻,说道:“造谣中伤的事儿,本宫见的多了,这样荒谬的说辞,还能够流传开来,却实在可疑。”
陈兢道:“奴婢已经叫人在彻查了,只是如今说这个的人忒多,一时半会的,却未必能够查到。”
“敢在帝京做这样的手脚,想必也是早有准备。”云风篁捏了捏眉心,淡淡说道,“这事儿你做的很好,戚氏子的死活同本宫没什么关系,但既然有人将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扯上了戚氏子,焉知他日不会用差不多的手段针对本宫?”
陈兢谦逊几句,就问她:“娘娘以为,咱们如今该当如何是好?是静观其变,还是?”
“若是其他事情也还罢了,散播这样的谣言,还能弄的沸沸扬扬,可见幕后之人的势大。”云风篁缓声道,“要是就这么放任下去,有朝一日忽然来对付咱们,你抵挡得住么?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娘娘说的是。”陈兢为难道,“只是……现在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这……”
云风篁淡淡道:“何必知道是谁做的?咱们且看看若是戚氏子当真被赶出定北军,又或者为朝廷处置,谁最能得利?”
陈兢目光闪动,低声道:“娘娘是怀疑……洛家?”
是不是洛家不重要,关键是得先将这谣言压下去。
虽然如今听着这说辞简直可笑,但云风篁读过的史书上,因为谶语、流言、传谣而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注】!
好些还是功勋卓著的大臣呢,还不是稀里糊涂的就被处置了?
云风篁倒是相信淳嘉没这么蠢,问题是,一旦相信的人多了,裹挟圣意,淳嘉很可能顺水推舟。
这不是他想让戚九麓死,只不过相比为戚九麓洗刷冤屈,顺应民意更省力罢了。
毕竟对于天子来说,很多事情,是非对错不重要,利弊才重要。
“……你着些可靠之人,去给谣言加把火。”云风篁合上眼,急速思索片刻,缓声道,“就说……赏桂宴当日,本宫曾于小方壶上崴了脚,以至于缺席许久。可见这天下要太平啊,本宫也不能留!甚至,戚氏谢氏这两家,都该斩了才是!”
陈兢一惊,道:“娘娘?!”
“只管这么去传。”云风篁冷笑,“不然本宫怎么有理由禀告陛下?总不能跟陛下说,听着有人针对戚氏子,就立刻担心自己也被算计上吧?但真正等到幕后真凶算计本宫时,没准就已经陷入被动了呢?”
陈兢想想也是,但:“娘娘,这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要不,就说谢氏,别提到您?”
就算不防着玩脱了当真将谢氏赔进去,这也不吉利啊。
“就这么说。”云风篁却无所谓,“本宫初入宫闱时,扯了戚氏子的事情来攻讦本宫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陛下早就不耐烦了。本宫倒要看看,这会儿还要来惹怒陛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注】历史上这种事情,随便举两个例子,牛继马后,原文如下:先是,宣帝有宠将牛金,屡有功,宣帝作两口榼,一口盛毒酒,一口盛善酒,自饮善酒,毒酒与金,金饮之即毙。景帝曰:"金名将,可大用,云何害之?"宣帝曰:"汝忘石瑞,马后有牛乎?"
大概意思就是司马懿想代魏,当时有个很出名的谶书,里面有句预言是“牛继马后”,他于是杀了手下大将牛金。
这个牛金据说战功赫赫,就是属于膀臂的那种。
然而,因为一句谶语,说杀就杀了。
还有邓通,他得宠就是因为皇帝做梦,梦见自己想上天而不能,他在后面推了把,于是就瞬间平步青云。
哦还有苻坚,他们家本来不姓这个苻的,因为有个相士,说草付为王,他祖宗为了造势,也为了讨口彩,原地改姓(说什么古人看重姓氏传承的,emmmm实际上古往今来大部分人都是实用论的支持者)。
所以不要觉得这种谣言牵强附会……小说才讲逻辑,真实历史完全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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