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闻言脸色都是一变!
使者倒是不意外,只拱了拱手,说道:“我家公子也想到了这一点。经过跟江家家主的一番暗中查访,发现……那兄弟俩,的确与纪氏有些关系。”
“娘娘。”清人忍不住附耳道,“难不成,当年六小姐的事情,也是纪氏的算计之中?”
云风篁摇了摇头:“六姐姐是主支之女,哪怕是庶出,可她养在母亲跟前,待遇一如嫡女。那会儿在整个北地,因此都小有名声。都说她是极幸运的庶女……算着时间,当时孝宗先帝应该正在弥留之际,纪氏与摄政王为了新君人选争执不下。而人尽皆知的是,昭武伯同摄政王有着同袍之义。纪氏若是不对北地做什么手脚,那才怪了。只是摄政王跟昭武伯,也不是省油的灯!纪氏肯定不会明晃晃的做什么。”
“那兄弟俩乃谢氏旁支子弟,与主支血脉疏远,平时也没什么来往。”
“他们就算乍富,也不是很引人注意。”
“又背靠我偌大谢氏,寻常风波都能平定,人脉讯息,非小门小户所能比。”
“本宫若是纪氏,本宫也会选择他们这样的旁支子弟来栽培,而不是从主支下手……平白引人注目,打草惊蛇!”
使者微微颔首,道:“娘娘所言不错!公子跟江家主查出来的经过,与娘娘所言无差。那年北地剿匪,公子所获诸家子弟,几乎都与纪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谢六小姐的事儿,的确是偶然。”
云风篁朝后靠了靠,嘴角微勾,眼中却毫无笑意,淡声说道:“纪氏……”
她本来想问纪氏同昭武伯是不是有着瓜葛的,毕竟摄政王的争斗水准虽然不怎么样,昭武伯能够顶着纪氏的压力,坐镇边关这些年,却肯定有两把刷子的。
纪氏在北地做了那么多手脚,昭武伯就算无法清除,心里还能没数?
他要是心里没数,当初戚九麓奉命剿匪时,是怎么将这些人挨家挨户找出来的?
总不能是运气好吧。
所以如果谢氏的覆灭,同纪氏大有关系,仍旧洗脱不了昭武伯的嫌疑。
甚至这事儿没准就是昭武伯主导,利用谢氏旁支子弟跟纪氏的关系,甩锅纪氏。
只是话到嘴边,想想戚九麓这些年来一直在昭武伯麾下,这会儿这么问,他的人,是说真话呢是说假话?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对戚九麓而言只怕都不是什么好感受。
“只是纪氏虽然与本宫不算和睦……似乎也没深刻到故意屠戮本宫家族的地步?”于是敏贵妃沉默了片刻,道,“尤其是会州城破,韦纥也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却不知道本宫做了什么,或者谢氏做了什么,值得他们下这样的毒手?”
“……”使者有些迟疑。
见云风篁微微皱眉了,才小声说道,“这原因也未必能够作准,只是江家家主还有我家公子的揣测:只怕,与之前朝臣提议的立储之事,大有关系!”
“娘娘您知道的,当今天子年富力强又励精图治,不拘是韦纥还是纪氏,纵然心绪万千,却也难以再做什么举动来危及朝廷。”
“之前,娘娘妊娠之际,朝臣提议立储,却因诸皇子年幼,难辨贤愚,为陛下否决。”
“江家家主还有我家公子对娘娘的性-子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娘娘行事自有分寸。”
“可要是谢氏上下都没了,矛头直指昭武伯,那……那娘娘怎么可能同中宫甘休?”
“如此后宫之争波及立储乃至于庙堂,对于韦纥以及纪氏余孽而言,岂非都是好事?”
云风篁沉默了会儿,说道:“所以,你家公子的意思,就是谢氏惨遭屠戮,其实与昭武伯无关?”
使者迟疑片刻,才道:“我家公子不敢笃定,但据公子对昭武伯的所知,昭武伯是不会这样做的。”
“本宫知道了。”云风篁不置可否,讲了几句道谢的话,又问了些细节,也就打发他
离开。
等人走后,她方往后靠了靠,原本脊背笔挺的坐姿,就流露出些许疲倦来。
“清人,你们说,戚九麓这是真心话么?还是,奉了昭武伯之命,故意前来试探本宫?”贵妃沉默片刻,低声问。
清人等近侍面面相觑片刻,正待开口,她却又叹口气,似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真心话的……使者也说了,他自己都不敢笃定。”
“娘娘稍安勿躁。”贵妃都想不通的事情,清人几个哪里敢下结论?
此刻只能劝着,“索性驸马他们也在军中,没准过些日子有消息来呢?驸马那边的消息,总是能够作准的。”
云风篁淡声说道:“驸马他们投军才几天?且不得主将喜爱,哪里有戚九麓那么方便?”
不过谢氏惨遭屠戮的事情毕竟过去一段时间了,她哭也哭过了,悲痛也悲痛过,此刻多少冷静下来。
心绪波动了会儿,就道,“罢了,且不说这些。不管仇人是谁,总之本宫如今都没有报仇的能力,还是先顾好眼下罢……扶阳郡那边,怎么样了?”
……自然是暗流汹涌。
陈兢上来禀告最近的消息:场面上,强行敲定有奸人假冒太后败坏天家名誉,将这事情迅速压了下去。
甚至还临时揭发了扶阳郡几个大户人家的阴私之事,好引开注意力。
如今扶阳郡上上下下都已经不怎么谈论两位太后的私事了。
只是由于两位太后之间的对立,此事犹未解决。
就陈兢手底下人打听到的,曲太后说话算话,没少故布疑阵,将线索指向皇后。但袁太后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却是一口咬定此乃贵妃所为。
原因很简单,顾箴没那脑子让她吃亏。
而且顾箴跟曲太后虽然没恩怨,却也谈不上关系好。倒是贵妃,众所周知,曲太后一向偏爱绚晴宫。
“本宫就知道这老东西一准会咬上本宫!”云风篁听着微微冷笑,说道,“底下都预备好了?可得禁得住皇城司彻查的!不然,本宫何必叫圣母皇太后多此一举?”
要是就曲太后自己做了这事儿,不透露背后有人,袁太后也未必猜测得到。
毕竟曲太后本身也不是善茬。
否则袁太后至于想方设法的防备她这么久?
陈兢躬身说道:“娘娘您放心!哪怕是皇城司奉了陛下之命彻查,也肯定只能得出结论,就是昭武伯府的人,假冒咱们的人,欺骗了圣母皇太后!而圣母皇太后素来喜爱娘娘,所以才故意指向皇后,不曾想,倒是误打误撞,揭露了真相!”
又说道,“毕竟奴婢们早那么久开始预备,各样细节若是还要露出破绽,却哪里还有脸给娘娘办事?”
云风篁点着头:“此事若是坐实了,中宫就算不至于当场被废弃,却也会大大增加她被厌弃的可能……一次两次是这样,陛下还能容忍。次数多了之后,不信陛下次次都能忍下去!到时候,就是本宫的机会,也是你们的机会!”
左右轰然应诺,摩拳擦掌的,简直迫不及待要将皇后拉下来,推了自家娘娘上去。
贵妃又让他们稳着点,因为算起来,估计皇帝也差不多接到消息,要亲自判断,是谁在挑唆他两位母后你死我活了。
果然,这天傍晚的时候,淳嘉就到了兰舟夜雨阁,略说了几句话,就挥退左右,直接问起来此事。
云风篁看着他小心翼翼措辞的样子,心里还是有几分满意的,不枉她当初动辄大闹,这皇帝总算不敢再随随便便怀疑她了。
“陛下明鉴,两位太后娘娘离开帝京时,妾身尚且有孕在身。”她先是委婉表示了对皇帝跟自己开门见山的感激,末了就神色坦然的说道,“由于怀孕之前,秦王香囊的事儿,妾身心中忧虑。整个怀胎过程里,都很担心自己会因为种种原因,步上温徽贤妃的后尘。后来生产之际,果然摊上了事情……跟脚又是天花……陛下,妾身这经
年以来,操心的事儿一件接一件,试问妾身哪里来的心力,去干涉两位太后娘娘之间的恩怨?”
“再者,妾身同慈母皇太后就算合不来,可她老人家已经远走扶阳郡,妾身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遑论今岁听闻会州噩耗之后,妾身悲痛欲绝,更不忍看到陛下同两位太后娘娘之间落下来遗憾,还曾多次劝说陛下,莫要再跟两位太后娘娘置气……”
酝酿已久的泪水在这时候恰到好处的涌出眼眶,敏贵妃双眸含泪,楚楚动人,委屈的看着淳嘉,哽咽着问,“难道陛下以为,妾身是在装模作样?”
“这……”淳嘉迟疑,他虽然精明,毕竟是天子又不是神,也不可能什么都了然于胸。
此刻看着贵妃的样子觉得不似作伪,顿时就不敢笃定了。
皇帝悄悄掐了把掌心让自己冷静点,仔细思索:敏贵妃虽然霸道娇纵蛮横而且没什么尊敬长辈的想法,但对谢氏上下的提携跟重视,对膝下子嗣,尤其是亲生骨肉的爱护,皇帝是绝对不怀疑的。
这么考虑的话……
云风篁这经年以来,还真无暇去插手扶阳郡的太后之争?
最主要的是,江氏,也就是江旷至今下落不明,生死叵测,云风篁这些日子但凡提到这亲娘,少不得来一场声泪俱下的感触,足见母女情深。
那么要说她之前劝皇帝接回两位太后乃是嘴上说说,皇帝觉得,这也的确有些伤人了。
然后要是贵妃此举出自真心,按照常理,又怎么会做出挑唆他两位母后的举动呢?再者,皇城司那边说,指向贵妃的线索起初难以察觉,但抓住一个线头后,接下来倒是一切顺利了,这……
皇帝心里就比较偏向有人栽赃了,面上却还说着,“曲母后倒是说跟你没关系,只是……袁母后一口咬定,说除了你之外,谁能叫她这样吃亏?朕写信过去劝了两回了,袁母后只是不听。”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呢?”云风篁顿时冷笑出声,说道,“要不干脆割了妾身的头颅,送去扶阳郡,好让慈母皇太后平息怒火,好不好啊?”
不等皇帝开口,她又凄然道,“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别进宫!就在会州城里,陪着爹娘一起去了也罢!却何必要遭这些罪呢?”
会州的情况,皇帝看到的细节比她还多,听着就是恻隐,语气也不禁软和下来,劝道:“你说这样的气话做什么?朕怎么可能这么做?不过是继续开导母后罢了。只是想劝你往后行事收敛些,免得外头出了事情,朕不想到,也总有一群人想到你。”
结果云风篁更生气了,冷笑道:“妾身还以为陛下是拿了什么凭据来说妾身,结果就是听了旁人的话,也觉得妾身不对?早两年陛下嫌妾身行事张扬也还罢了。这两年,妾身顾着孩子都来不及,什么时候跋扈过?算了,要不陛下先去别处,赏妾身三尺白绫了结了罢!不然,妾身今儿个活着,就得担心明日是不是有人同陛下进言,叫陛下厌弃了妾身?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却要过到什么时候?”
皇帝颇为无奈:“朕就是那么一说,朕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么!”
朕活着的时候你是有靠山的,就怕朕没了你还在,到时候如今朕所纵容的举止言谈,成为新君母子攻讦你的把柄啊!
然而贵妃嘴上说着“妾身不敢”,脸上却明明白白“没错你就是”。
淳嘉看了出来,一阵头疼,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赶紧问起来晋王的情况,好说歹说,总算云风篁沉着脸,让人抱了晋王到跟前,逗了会儿孩子,这番风波才勉勉强强的过去。
皇帝没有拿住贵妃的罪行,也许是不愿意也许是觉得不到时候也许是还有怀疑,总之也没拿皇后跟顾氏怎么样,只是一味的劝着两位太后。
云风篁揣测他可能是想这么耗下去。
然而扶阳郡那边,却不打算跟他耗下去,故此没两日,就又出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