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突兀寻死,令满朝文武都是大吃一惊!
万幸一名武将反应迅速,投出手中象笏,及时阻止了太皇太后的举动——饶是如此,簪尖仍旧将其颈项划出一道血痕,嫣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滑落,望去触目惊心。
帝座上淳嘉猝然起身,快步下了丹墀,上前扶住太皇太后:“朕送皇祖母回宫。”
又侧头吩咐,“翼国公送邺国公父子回府,待朕安顿了皇祖母,再议处置。”
翼国公脸色不太好:“臣遵旨。”
不止是他神情不快,欧阳燕然也是面色阴沉:谋害孝宗子嗣,重点是致孝宗无子,这么大的罪名,于情于理,母后皇太后连带纪氏被一网打尽都没问题了。
甚至连太皇太后,淳嘉说她无辜,说她也是被蒙蔽……顶多就是不动这位神宗元后太皇太后的位子,以后这位淳嘉的皇祖母,却哪里还有脸出来指手画脚?
毕竟要不是她推荐自家侄女给孝宗做正妻,又稀里糊涂的没发现纪晟谋害诸妃嫔的行为,孝宗皇帝怎么会连个儿子都没有,不得不过继了淳嘉为嗣子?也是公襄氏嫡支现在没什么人在,而且都是太皇太后的晚辈。
这要是搁在坊间的家族里头,心狠点的,八成送她下去跟列祖列宗请罪了;心软点的,那也是寻个家庙打发了她去用余生祈福来赎罪。
从此空有长辈之名而无长辈的威严权势。
……这是对淳嘉最有利的做法,不仅仅是因为淳嘉是纪氏拥立的,更因为他的嗣父孝宗,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国朝以孝治国,坊间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太皇太后不管做了怎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除非是铁证如山的谋害了神宗皇帝,不然的话,作为孝宗的嗣子,淳嘉都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否则会被认为不孝不义。
而如果太皇太后被敲定了谋害神宗皇帝之类的罪名的话……
正所谓母债子还,先帝孝宗少不得要受到诟病,那么作为孝宗的嗣子,淳嘉岂能落得了好?
别忘记就算纪氏倒台了,淳嘉的帝位也算不得高枕无忧,还有个摄政王虎视眈眈在侧的。
要是太皇太后背负上毒妇的名头,这不是便宜了摄政王借题发挥打压孝宗一脉,为自己上位造势么!
因此淳嘉从开始就没打算将太皇太后怎么样,干掉纪太后以及纪氏,只一个太皇太后孤掌难鸣,本来就做不了什么,还能当个牌坊,逢年过节拉出来嘘寒问暖一番,正是证明他这个嗣子的厚道。
问题是,太皇太后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虽然赶了过来,却什么都没说:她是纪氏女,却更是神宗元后,是公襄氏的媳妇。
纪氏要是做了寻常错事,她倚老卖老的给娘家说情也还罢了。
可却是涉及到算计公襄氏子嗣,更是导致她亲儿子绝嗣这种大罪——她要是还给纪氏说话,普天下的公襄氏怕是要群情激奋不说,天下人也不会站在她这边的。
毕竟孝宗皇帝不是被谋害了若干皇嗣那么简单,他是绝嗣。
这种事情谁家受得了?
哪怕是太皇太后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力挽狂澜。
她不开口还好,开了口,非但保不下纪
氏,更会受到天下人的唾弃。
要只到这里,别管这位太皇太后心里怎么想的,反正行动上不得不配合淳嘉的安排。
可太皇太后当众自.尽了!
刚刚淳嘉还说,孝宗绝嗣这件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都是纪太后做的,是纪氏教女无方,太皇太后作为孝宗的亲娘肯定不会坐看亲儿子断子绝孙……现在好了,这个无辜的被蒙蔽的太皇太后,不想活了!
还是当众不想活的!
所以接下来就算被送回后宫,太皇太后但凡有个闪失,责任归谁?
淳嘉很难逃得掉。
因为到时候很难没有这样的话来怀疑他:“虽然母后皇太后丧尽天良,纪氏也不是个好的,可太皇太后全然无辜啊,偌大年纪的人了,唯一的亲生儿子孝宗先帝绝嗣已经够难受得了,结果这会儿还知道,不是孝宗先帝命中无子,是早年择妇走眼,给孝宗先帝选了个歹毒的……这谁受得了?”
“陛下英明神武,既然从皇城司拿了那许多证据,还能不清楚这事儿叫太皇太后知道后,对太皇太后的打击?”
“却还是这么做了。”
“陛下这对太皇太后……唉,这却是何必呢?好歹祖孙一场啊!”
“太皇太后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以及:“什么?伺候的人不当心,叫太皇太后又双叒叕出岔子了?!唉,到底是真的不当心还是假的不当心谁知道啊?”
“也是,毕竟之前太皇太后在满朝文武跟前就想不开过,当时固然被拦住,但经此一事,谁还能不明白她老人家如今的心情?这都不好好留意着,庆慈宫上下那许多宫人难道都是死的?还是陛下觉得太皇太后……咳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呀!”
所以淳嘉接下来少不得好生给这皇祖母尽孝一番,免得被怀疑他想赶尽杀绝——这种尽孝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太皇太后会配合他的尽孝么?
说穿了太皇太后就是在逼他,给纪氏留一线生机,不要把事情做绝。
翼国公与欧阳燕然看出了这一点,怎么可能高兴?
他们辛辛苦苦这么久,才找到机会解决掉纪氏,接下来还有广大的纪氏党羽等着他们去整肃,结果太皇太后来了这么一手,淳嘉不答应的话,以这位刚刚的行径来看,八成会豁出性命让天子落个坏名声;淳嘉答应的话,上层这般手下留情,何况底下?
纪氏当权三朝,又不是在吃干饭。
但凡给他们点儿机会,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欧阳燕然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当初纪氏将人打发出去,不也觉得他没什么指望,只能客死他乡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将邺国公父子一行人押送回纪府,翼国公转头去找欧阳燕然:“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与此同时,庆慈宫中,被紧急召来的太医为太皇太后包扎好伤口,小心翼翼的告退——太皇太后看着不远处一脸孝顺的淳嘉,眼神复杂:“哀家知道你对纪氏怨怼极深,也不求别的,纪氏族中十六岁下子嗣,留他们一命,贬去荒僻,三代以内不许入仕,如何?”
这个要求让步很大了。
至少对于太皇太后来说,让步很大
。
纪氏虽然子弟众多,但也正因为人多,并不急着栽培年少子弟出来顶立门户,十六岁下的子嗣,不管嫡出庶出,都还在父辈们的羽翼下,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压根没经历过风雨。
再加上贬去荒僻之地,而不是送回得到过他们父辈恩泽、有着众多族人亲眷的桑梓,一群少年跟孩童,能够立足就不错了。
最后还来个三代以内不许入仕——可以说是百年里都绝了纪氏东山再起的希望。
“皇祖母,兹事体大,朕是孝宗先帝的嗣子,并非亲子,这等事怎么可能一言而决呢?”淳嘉听着,温和说道,“总要等王伯王叔们到齐了之后,宗亲共议才是。”
“当然皇祖母的意思,朕会转告他们的。”
太皇太后凝视着他,半晌,缓声说道:“哀家如果说,哀家是真的不知道,狸猫可以用来妨碍子嗣……你信么?”
“朕当然相信皇祖母。”淳嘉毫不迟疑的说道,“刚才在殿上,朕就说了。您是孝宗生身之母,这天下怎么会有亲娘偏袒娘家到了宁可自己亲生儿子绝嗣的地步?皇祖母莫要多想了,无论如何,您都是朕的皇祖母,是国朝的太皇太后。”
说着起了身,彬彬有礼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置,请皇祖母暂且安置,朕回头再来看您。”
太皇太后抿着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慌乱,不想让他离开,但眼下她没有任性的资格,闭了闭眼,低声道:“好。”
见淳嘉转身,忍不住又问了句,“不知道宗亲们几时能聚齐?”
“朕已经命人快马传讯,想必诸位王伯王叔,会尽快赶过来,大概也就三两个月罢。”淳嘉站住脚,侧头朝她笑了笑,笑容非常的温和,柔声道,“这三两个月,却要委屈邺国公他们,暂时住在府中了。”
相对于纪氏如今的危机,禁足什么的都是小事了。
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反对,点一点头就让他离开,寻思着要怎么提醒邺国公做最坏的准备,比如说让家里不起眼的子弟能藏几个藏几个之类。
全不知道淳嘉才回到太初宫,若无其事的改了两本奏章,就有小内侍带着郑凤森郑凤棽俩兄弟前来觐见。
两人甲胄在身,襟袖沾血,通身杀气尚未散尽,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沉声道:“罪将郑凤森、郑凤棽奉摄政王之命,诛杀纪氏满门,特来请罪!”
郑凤棽跟着膝行两步上前叩首,带着悲戚诉说道:“庶人郑氏伺候陛下八年,并无过错,其后之所以多有妒忌不贤之行,皆因小皇子惨死腹中,受了刺激。追根溯源,纪氏乃是罪魁祸首!罪将与长兄仅庶人郑氏一个姊妹,自幼一起长大,犹如同母所出,从前不明内情,只道阿姊她自作自受,虽然心痛,却也无话可说。”
“自方才得知真相,委实恨意难平!”
“故此明知摄政王无陛下手令,却还是听命与其,率禁军包围纪府,杀尽纪氏老小及下仆门客,以为阿姊与小皇子报仇雪恨!”
“罪将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念家父年老体衰,且对陛下忠心耿耿,莫要责怪家父!”
“种种罪行,罪将愿一身担之!”
“请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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