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按住还待再说什么的皇后:“娘娘稍安勿躁,殿下素来沉稳,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兴许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只是殿下未免也太跟陛下就、皇后娘娘见外了,您是陛下的嗣妹,说来也是陛下跟娘娘看着长大的,凭什么事情,帝后还能不给您做主?却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娘娘的心呢?您知道娘娘平素是最怜惜您几位的。”
这话云安听着也还罢了,只是惨笑着擦泪。
皇后到底有点儿心虚,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由于很多场面都应付不过来,焦头烂额还来不及,平素真没多少工夫去分心给三个便宜小姑子……
此刻看着云安花容惨淡的样子就很有些惭愧,觉得没做好嫂子,尴尬的安慰了两句,才问起来龙去脉。
云安边哭边道:“这事儿说来只怕都没人相信:自从玉山去后,我便将金溪看做了眼珠子也似!时时刻刻带在了身边!原本想着左右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哪怕学识上差一些,只要品行端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左右我也不指望她将来怎么个光耀门楣,能够太太平平的,不要步上她那可怜的姐姐的后尘,也就心满意足了……可谁知道,连这么点儿心愿都不能满足呢?”
皇后跟贵妃对望一眼,都是疑惑,异口同声问:“可是金溪郡主出什么岔子了?”
“也是也不是。”云安抿了抿嘴,低声说道,“金溪至今还好好的,可是……可是这两年,尤其是最近,已经接二连三出岔子针对她了,起初,我也以为是意外,但次数多了,哪里会有那许多巧合呢?我总觉得有人要害金溪,偏生又找不出端倪。伺候的人换了又换,却还是架不住各种形形色-色的变故。府里的人都劝我给金溪捐些财帛攒一攒福泽,可这些做了之后,意外还是层出不穷。眼下虽然还没出事,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往后……我真的好担心有朝一日,金溪就跟着玉山一起去了!思来想去,论起福泽谁能过了皇家去?所以想让金溪进宫同皇女们一道,多少得些庇护。”
皇后迟疑道:“这事儿……一直没听你们提过?驸马晓得么?”
“我同驸马说过好几次。”云安露出疲乏之色,苦笑道,“但驸马起初不太相信,后来就转弯抹角的给我请太医……甚至还请人到长公主府里打着祈福的旗号做了几场法事。总之我觉得没什么用。”
“这……”皇后为难的看向贵妃,云风篁缓声说道:“殿下,本宫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长公主府何等重地,您跟驸马更是府中主人,如何能够有人或事,针对金溪郡主,却一直未能被你找出罪魁祸首?这事儿,实在有些奇怪?”
云安有些焦灼的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金溪的确是被针对了!”
她一口气举了好几件例子,譬如高处的物件忽然跌落啦、郡主的衣裙夹缝里被别了淬了毒的针啊、饴糖里竟然裹了钉子之类,每一次都是靠着身边人眼疾手快或者心细如发,才堪堪将金溪郡主救下来。
一次两次可以是凑巧,三次四次,也难怪云安惴惴不安。
最关键的是还查不出什么结果!
“本宫知道了,你也怪累的,要不这样,你且回去缓口气,本宫着人将女学收拾一番,就派人去通知你,如何?”皇后想了想,这么说着,就端茶送客了,尔后皱眉问云风篁:“你说殿下这是?”
“瞧着不像是癔症,但这番话说的也忒叫人想不通的。”云风篁沉吟道,“最主要的是,能够在长公主府里做出这许多行径,还没被追查到,怎么可能?总不能是驸马所为罢!郑氏已经垮了,郑凤棽能够例外,无非是驸马身份作保。且不管他如今是否对殿下变心,但凡他心里还有些利弊权衡,就不能同殿下分开。如今殿下没嫌弃他他就该松口气,如何还能谋害了亲生女儿?他跟殿下,可就这么一点骨血在世了!”
皇后皱眉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但要说金溪郡主小小年
纪,好歹也是出身尊贵,如何会招了不干净的事情?”
她就有些担心了,“这么着,本来只是怕担着责任,如此叫金溪进来宫里,可别带累了昭庆她们!”
虽然外头都讲皇家福泽深厚,足以镇压一切不干净的东西。
但皇后心里也清楚,如果皇宫当真清清爽爽,何至于有那许多阴私之事?
再者,淳嘉这个天子,自己这个皇后,尚且可以说有着天命在身,诸法不沾,贵妃虽然出身寒门,晋位既迅速,可见也是有着大气运的。但诸皇嗣还年幼,狮虎成年之后固然所向无敌,幼时何尝不是娇弱可欺?
皇后对金溪郡主这外甥女没什么意见,甚至提起来还很心疼。可再心疼也只是外甥女。尽管昭庆等皇女不是她亲生的,可这般时候,正宫是所有皇嗣的嫡母的念头深入人心,在顾箴眼里,昭庆再不讨喜也是要喊她“母后”的;金溪再可怜也只喊她“皇舅母”。远近亲疏在称呼里一目了然。
哪怕不考虑其他因素,皇后也不会为了金溪,置昭庆于危险之中。
更别说昭庆的母妃云风篁就在旁边坐着呢。
“要妾身说,要不让殿下带着金溪郡主去善渊观住些日子?”云风篁随口说道,“虽然说驸马也请人做过法事,但兴许请的人功夫不到家呢?善渊观毕竟同皇家渊源极深。兴许有着办法。”
顾箴知道她果然也是嫌弃金溪,不过找个理由打发了云安,就心领神会的点头:“回头本宫着人同殿下说去。”
然后又迟疑,“只是若是殿下不愿意可怎么办?”
云风篁道:“陛下素来重视殿下,虽然咱们都想给陛下分忧。可要是实在办不好,也只能请示陛下了。”
那是淳嘉的妹妹,让他自己头疼去!
反正她不确定金溪不会给昭庆带去麻烦前,她是不希望自己女儿身边有这样的人的。
“其实这事儿也是奇怪,怎么净针对金溪呢?”顾箴又觉得想不通,“难不成真的是郑氏祖上不积德,落下来报应?可也没听说郑凤棽上头那俩兄长的后嗣有什么变故?”
云风篁懒洋洋说道:“他们如今可是三代不许出仕了,就算还有骨血传承,您说那种落差,是什么感觉?只怕比死还难受些呢。倒是郡主,因为是殿下的亲生骨肉,但凡陛下在一日,还能不给她一份好前程?”
皇后想想也是,就感慨不知道郑氏祖上作了什么孽,竟然攒下来这样的报应。
至于说有没有可能是皇家带去的影响,这一点皇后认为不可能。
毕竟要是公襄氏的恩怨,何以淳嘉的子嗣没有这样的针对?
这件事情后妃虽然有意私下里摆平,但最终还是闹到了淳嘉跟前。
皇帝夹杂在后妃跟嗣妹之间十分的为难,经过一番斟酌,他最终还是偏向了云安,或者说,偏向了他孝顺嗣父的人设,决定让金溪郡主进女学不说,甚至还要交给顾箴抚养。
顾箴:“…………………………”
她私下里提醒皇帝,“妾身不是小气的不让外甥女进女学,更不是不想照顾这孩子。但云安亲口说了这孩子的种种薄命之处,若果她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这叫妾身如何交代?”
淳嘉说道:“皇后的为难朕也知道,朕也同云安说了。但云安如今有些急病乱投医的意思,坚持这么做,而且说了哪怕有着不好也不追究……先帝就三个女儿,朕也就这么三个妹妹,你知道明惠自从庶人纪晟去后便视朕为眼中钉肉中刺;遂安呢膝下又无所出;难得云安有这么个女儿,朕不能不多照顾点。”
顾箴无奈道:“那可说好了,妾身会尽力照顾金溪郡主,只是若是郡主有什么闪失,陛下可不能怪妾身愚钝。”
见皇帝再三保证到时候决计不会真正责怪她,顶多意思意思做给外头看,皇后才叹着
气应下来。
说完了这事,她想起来自己父亲,犹豫了下,到底问出来:“昭武伯回来叙职也有些日子了,却不知道陛下以为如何?”
这话其实有点儿犯忌讳的,毕竟顾芳树虽然是皇后的亲爹,却更是朝廷臣子。
皇后过问皇帝对他的安排,未免有些涉嫌干政。
许是这个缘故,淳嘉看了眼她没细说,只缓缓道:“朕自有主张,皇后且去忙吧。”
顾箴想着自己母亲带进宫来的那些话,到底不甚放心,回到后宫,派人去同云风篁说了事情经过,就委婉拖她帮忙试探一下淳嘉的口风。
要求不高,也不需要帮忙说情,只要知道淳嘉态度的大概偏向就行。
云风篁所以略作考虑,也就答应下来。
当天晌午后,她派人去给淳嘉送了一回羹汤,顺便打着昭庆的旗号,邀淳嘉到浣花殿,看望一下诸子女。
淳嘉果然在傍晚的时候过来了,同被提前喊过来的昭庆等子女亲昵了一番,见云风篁在旁边欲言又止,就寻个借口打发了孩子们,笑着问:“这是还有事儿?”
“本来没有,但刚刚皇后那边有些烦恼,底下人担心她,故此专门过来同妾身说了。”云风篁懒洋洋说道,“妾身就寻思着莫不是陛下许久不去崇昌殿,以至于皇后娘娘又多想了?”
皇帝探究的看着她:“阿篁如今跟皇后似乎要好的很?”
“谈不上要好不要好。”云风篁似不在意道,“不过是这半年也算同病相怜彼此扶持过来的,那边的下人都习惯有事儿来找妾身了,而对妾身来说呢,顺嘴的事儿,就跟您提一提。您要是觉得妾身多嘴,那妾身往后就不说了。”
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倒是让淳嘉比较相信。
因为如果贵妃一下子对皇后十分拥护,反倒是让他生疑了。
“皇后才去前头见了朕,想必是有其他烦心事罢。”淳嘉就微微笑道,“她一向喜欢多想,你就不要操心了。”
“皇后娘娘去前头的事儿,妾身还会不知道?”云风篁嗔他一眼,说道,“妾身是说您好久没去看三皇子他们了。您想想昭庆他们见您的次数算多的,这两日也没少到妾身跟前可怜兮兮的问他们父皇呢!何况三皇子那边?妾身想起来有些可怜罢了。那天跟皇后娘娘说完事情离开,恰好碰见三皇子、楚王带着十皇子去请安,怎么说呢,可能是经历过秦王晋王的生死,妾身如今真有点见不得小孩子受委屈。”
皇帝一向觉得贵妃对孩子容易心软,尤其云风篁频繁提到的是三皇子,众所周知,他对纪暮紫留下来的这一双子嗣并不待见。
就算皇后对双生皇子很同情,但也只是想法子将人朝他跟前塞,希望他态度软和些,从来不敢再三再四的跟他提的。
也就贵妃会直截了当的说起来。
淳嘉认为云风篁聪慧,哪里不清楚就算帝宠在身,频繁惹恼皇帝也是会消耗情谊的。三皇子跟云风篁关系并不亲切,云风篁如果不是真心实意怜惜这位皇子,何至于帮忙提起来?
他沉思了会儿,就缓缓问:“怎么?三皇子如今过的不好?朕听说,皇后对他可不坏?”
云风篁正要回答,外间却就有宫人来了,脸色古怪的禀告说斛珠宫又双叒叕出事了,这次倒霉的是司湛,原因据说是伺候安妃梳妆时扯痛了安妃的头皮,所以被安妃叫人按着,将满头青丝都剃掉了。
这还不算,还叫人将司湛按在殿下,将十指指甲都扎了针。
于是司湛刚刚趁人不备吞了金,同伴在凝碧殿前跪了许久,安妃才慢条斯理的叫人去请了个医女看。
照这个情况,司湛应该是活不了了。
这次斛珠宫倒是没人能够跑出来报信,却是龚采荪辗转接到消息哭着过来找贵妃求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