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少年人啊……
赤萼在心里偷笑了下,颇有些感慨。
下意识的回想起自己在柯赫这年纪的时候了,也曾觉得暗恋过的公子绝无仅有、无人能及,再没有任何的缺陷。
但后来进了宫,在日复一日的争斗里迅速成长,这种天真懵懂时候的青涩很快褪去,也就再也不觉得任何人无懈可击、纯粹无暇了。
她一下子对柯赫有了许多好感,若是说从前不过是因为柯赫的身份、以及自家娘娘需要他,这才对他格外容忍留意的话,此刻倒是出于对柯赫本身的善意了。
于是又放软了几分柔软嗓音,轻声说道:“那么公子觉得,自己完美么?”
柯赫一下子红了脸。
其他不说,就说今儿个这诗作……
“这不就是了?”赤萼循循善诱,“殿下是我家娘娘教养长大的,故此从来不指望寻个如陛下那样方方面面都是人中俊杰的驸马。公子于文才上固然略逊一筹,但其他地方,难道一无是处,没什么值得殿下、值得我家娘娘看重的?”
柯赫顿时急了:“自然不是!”
“所以公子急什么呢?”赤萼抿嘴浅笑,鼓励的看着他,“方才在淑妃娘娘的题目上取胜的人,固然有着他们的长处,但公子出身高门,令祖父……”
她随口吹嘘了几句柯家的祖上,末了说道,“将门无犬子,柯公子的才干,我家娘娘可是期待已久。”
“既然如此,公子这会儿一定要将事情闹大,且不说这等默契,贸然打破之后,只会使得前朝后宫都觉得您输不起,就是娘娘跟殿下那儿,又岂能不觉得,公子是在恼羞成怒?”
总之一壁儿暗示柯赫他还有机会,一壁儿委婉威胁你再这么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让我们昭庆公主更讨厌你,甚至直接将你排除在驸马人选之外……柯赫思来想去,到底迅速败退,非但答应立刻将被堵着的人放出来,还臊眉耷眼的求赤萼,等会儿去了贵妃还有昭庆跟前,一定帮忙多说点儿好话,自己决计是没有输不起的,只不过他将门出身,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罢了云云……
赤萼当然是一口答应,又安抚几句,这才利索的回去同云风篁禀告。
云风篁对柯赫的选择并不意外,只是笑着问:“你就说服了他一个,那他怎么说服其他人的?”
“柯公子回去之后,当众跟那些人说,已经将这事儿闹到了娘娘们跟前,且娘娘们这边已经将人给记下来了。”赤萼掩嘴笑,“只是为了不扫了大家的兴致,暂且不管,让他们都先散了。等要今日文会结束,自然会有人同他们计较。”
“这可不像他自己能够想出来的主意?”云风篁听着挑了挑眉。
果然赤萼说道:“是那殷春檐殷公子给他出的主意。刚刚柯公子被婢子叫出来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
众后妃:“……”
皇后都有点儿吃不消了,说道:“这殷春檐……本宫记得当年温徽还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促狭的?”
“别说温徽贤妃
了。”德妃乐道,“就是七皇子也没有这样的……七皇子再端方君子没有。”
所以,这殷氏到底是哪儿的风水不对劲,生出了这么个惫懒小子?
“这小子倒是胆子大。”云风篁轻哼一声,“刚刚才捏造话语去坑了云焘,这会儿又打着咱们的名头去恐吓对手?”
想也知道,就算今日来赴宴的人里有些心急深沉的孩子,年纪搁在这里,能沉稳到哪里去?
刚刚靠着家里支持在淑妃的题目里赢了一把呢,跟脚被柯赫堵住不说,再这么一听,岂能不惶惶不安?那么接下来贵妃跟皇后的题目,就算他们家里也猜到了,这心里乱七八糟的,表现能好?
甚至有些胆小的,干脆被吓得不敢用小抄也不是不可能。
这殷春檐真正居心不良。
云风篁一时间觉得,这小子跟晋王估计很有共同语言……
都是那种看起来笑嘻嘻很好说话,实际上满腹坏水的主儿。
“不能让他这样一次次胡来。”皇后皱眉说道,“且去个人澄清一下。”
“娘娘,这只怕不妥。”云风篁闻言提醒,“刚刚咱们之所以要让柯赫息事宁人,就是怕扰了文会。这会儿去澄清,岂不也是横生枝节?再说了,殷春檐此举虽然给文会添了变数,也是侧面帮咱们考核了一番那几个人在压力重重之下的选择了。”
顾箴不赞成的说道:“这对他们岂非不公平?”
“娘娘,这些人赢的难道公平了?”德妃给贵妃帮腔,“您想啊,他们归根到底还不是靠着家里的幕僚?凭着自己,恐怕连柯公子都不如呢!这会儿被殷春檐狐假虎威的吓唬,也是应有之义。”
顾箴侧头看她一眼,淡淡说道:“莫忘记这里头你家侄女儿也在其中。”
刚刚昭庆称赞过的人里有男有女,柯赫针对的当然是男宾。
而女宾里备受公主赞许的,两位“帝京三大才女”成员,都没漏掉。
魏漱寒那篇诗作还被昭庆专门挑了两句当众吟咏,以示欣赏。
此刻皇后提出来,德妃稍微脸红了下,但又理直气壮的说道:“妾身的侄女儿虽然张扬些,幼承庭训,也是一向醉心诗词的。”
反正贵妃姐姐就在跟前,要是妾身顶嘴搞砸了,也有贵妃帮忙善后……
她这么想着,就又说道,“刚刚男宾里有两个听闻是从来不参加诗会之类的,哪里来这水准?”
虽然我家侄女的才女人设有水分,但至少她有好好努力经营啊!
哪像有些人,装都不好好装!
所以我家侄女还是值得称赞的!
德妃如此想。
皇后被气笑了:“是么?这么说来你是当真觉得魏漱寒配得上如今在帝京的风头了?既然如此,本宫现在就召她过来,考校一二如何?本宫也不为难你们姑侄。只要她来了之后,由本宫当面出题,水准能在刚刚那首咏荷的六成,本宫就认她是三大才女之首!”
“娘娘莫要开玩笑了,文会可还
在进行呢。”德妃讪讪说道,“这会儿叫了漱寒过来,岂不是打扰了孩子们?”
“那就等文会过了,本宫左右这些日子也闲得很。”顾箴目光锐利的看过去,“你且说你那侄女儿哪天有空吧。”
德妃求助的看向贵妃。
云风篁干咳一声,说道:“娘娘何必跟小孩子置气呢?德妃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事到如今,中途打断反而没意思。不如就让他们继续下去。左右咱们之前也是说好了的,并没有只打算办这一场宴饮。说起来今儿个不过是大概摸个底,也值得咱们这样认真?算起来大家都是做长辈的人了,没的前脚才说孩子们少年意气不省心,后脚竟自己为了点儿小事闹起来。”
她亲自出面圆场,皇后也不能不给点儿面子……主要是吵不过。
此刻就沉着脸说道:“说来说去什么都依着你们是吧?”
话说的不悦,语气却透露出打算息事宁人的意思。
云风篁于是也就顺嘴哄两句:“娘娘这话说的,您才是六宫之主,妾身们不过是诸妃罢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依着妾身们?合该依着娘娘才是。只不过娘娘既然带了妾身们一起过来,显然也是想让妾身们帮着参详一二的。德妃的性-子您也知道,最是没城府直来直去的,明明心里是想帮您出谋划策呢,说得倒是叫您不喜了。”
就催德妃给皇后认错。
德妃乖顺的起身福了福,于是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看起来是皇后占据上风,但她心里并不舒坦,毕竟事情最终还是按照贵妃德妃的意思去办的。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实话皇后心里憋屈的不行,关键是她还想不到什么法子破局……
正心情郁闷之极,就见底下宾客们陆陆续续的还席,眼看辰光差不多,昭庆公主也带着金溪郡主等人从后头休憩的精舍出来,回到了席上,环视一圈,觉得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方笑着宣布宴席继续开始。
照例说过两句客套话,金溪郡主跟二皇女轮流出来一搭一唱了几句,让气氛显得轻松些,公主拿起了第三个锦囊。
宴席上一片屏息凝神。
毕竟大部分人赴宴之前都知道,此时此刻,最关注此处的,必然是皇后与贵妃。
而四个锦囊,德妃淑妃都透着股儿打酱油的意味,不敢喧宾夺主。
如今这贵妃的题目,以及后面皇后的题目,才是正儿八经的戏肉。
纯粹过来凑个热闹以及自知没有机会的人也还罢了,其他人,莫不将精神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生怕错听漏听了只字片语,以至于错过了婚配天家子嗣的机会!
从泽芝楼上看下去,柯赫尤其的紧张与慎重。
他身姿笔挺,目光炯炯,原本正在夹菜的手,硬生生以一个极为不自然的姿势,僵在了半空。
但柯赫自己却完全没注意到,只不错眼的看着首座的昭庆,目光专注而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