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朝会因为纪皇后直指造成淳嘉长年无子、亲政之后才能有皇嗣平安落地的情况,乃是摄政王觊觎皇位,指使陆充仪所为,引起了轩然大波!
满朝文武对于皇后的印象本来不是很深刻,至少没有对太皇太后那样深刻。
毕竟纪氏在连续出了两位皇后之后,又扶立了淳嘉,再出一位皇后简直理所当然――不是纪凌紫,也有纪氏其他嫡女。
这种靠着家世上位的正宫,因着淳嘉自己都是从去年才开始亲政,皇后的威严气度向来只在后宫流传。
她在前朝的关注度,甚至还不如从进宫就开始搞事情的云风篁。
但这日大家却结结实实了解了下纪氏嫡女的水准。
纪皇后一个人舌战摄政王一派,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她仪态端庄口才便给,语速不疾不徐,分析鞭辟入里,扣准了摄政王谋害皇嗣这一点,寸步不让寸土必争,硬生生将怒气勃发的摄政王撕到词穷――摄政王最后愤怒之下抬出了辈分压人,却被皇后反手拿太皇太后说嘴,说论家礼摄政王自己就没开个好头,对太皇太后不够殷切孝顺;论国礼她是皇后,摄政王就算是王叔也只是个臣子,当着皇帝跟朝臣的面就对皇后这样无礼,哪里来的脸说你没有觊觎帝位?!
双方吵的如火如荼,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
最后还是淳嘉亲自出面圆场,先是当众各打五十板的让他们闭嘴,然后强行把话题拉回正题,就是他没亲政前妃嫔们的小产原因。
于是太医院再次被浩浩荡荡的召到殿上,当众为皇后请脉。
请脉的结果是皇后的确体内有着三尸虫,而且也的确侵害日久,不是那种临时弄进去的――时间之久远,程度之严重,已经到了皇后不但不可能生养,而且日常也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的情况了了。
一肚子气的摄政王再次提出质疑:“既然皇后日常就会因三尸虫而不适,难道没有召太医看过?为何至今方才知晓此事?”
“本宫身上的确时常会有些病痛,但三尸虫十分隐蔽,如果不加提醒,太医们根本想不到,又怎么会考虑?”纪皇后施施然说道,“不然不止本宫,宫闱妃嫔谁一年到头不请几次平安脉?为什么在瑞兽之事引出御兽苑兽医自首前,没有一个太医说出真相?难道整个太医院,都坐视皇家子嗣被谋害么?!”
这话当然得到太医们众口一词的附议,还有两个老太医站出来,引经据典的表示,有很多病痛的症状,跟三尸虫引起来的症状非常相似,哪怕是他们这种有着几十年行医经验的人也很难不走眼。
总之两代后妃为三尸虫所害,这绝对不是他们医术不够精湛或者对皇家的忠心有限,绝对是三尸虫太生僻不经提醒无法确诊的缘故。
纪皇后还说:“自从去岁避暑开始,本宫三不五时卧病,这一点,前朝后宫都是知道的。甚至一度宫务需要委托贤妃她们,现在想来,却是三尸虫之故,当时还道是本宫上了年纪,身子骨儿弱了……”
她为什么从去岁避暑开始不时的称病,大家心里都有数,可碍着皇帝,都不好说什么。
这时候淳嘉就说,既然皇后查了的确受三尸虫所害,那给陆其道等后妃也查一下吧,毕竟他登基之后长年膝下空虚,大婚时候进宫的后妃都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之前以为是子嗣缘分不够,现在想来,恐怕却是人为。
趁着今天把事情弄明白,也免得那
些妃嫔含冤。
他说的时候是妃嫔都查一下,但其实只是给几位妃子请了脉就到朝会上禀告了――这结果出来,乐子就大了,因为除了陆其道之外,原悦妃现纯恪夫人、原英妃现瑶宁夫人、原馨妃现崔充容、原婕妤现贾充媛、原昭媛现康婕妤……统统都中招!
“康婕妤怎么会?”朝臣们哗然之余,也有人注意到异常,忍不住问,“她不是二皇子三皇子的生母么?”
关键是二皇子三皇子不但活着落地了,到现在似乎还活的好好的?
按照之前的说辞,母体为三尸虫所害的话,二皇子三皇子就算没有胎死腹中,落地之后也是活不长的。
淳嘉也看着来复命的太医,挑眉询问。
那太医擦了把额上冷汗:“康婕妤身子骨儿健壮,虽然早就中了三尸虫,却至今没有症状体现。许是这个缘故,才能够生下两位皇子。但两位皇子也较寻常婴孩羸弱,当然生在皇家,好好儿的将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大概怕大家不相信,他委婉提到了前朝时候的一场疫病,那疫病来势汹汹无药可医,当时一度造成死伤无数。
不过就算是在那种白骨露野的情况下,也有少数身体特别好或者运气特别棒的熬了下来。
康婕妤就属于这种幸运儿。
连带她俩孩子,尽管身体可能比较虚弱吧但还是能够养大的。
对于母体有三尸虫的女子来说,这种结果已经可以谢天谢地了。
淳嘉面沉似水,环视了一圈左右,正待开口,这时候后头跑来一名内侍,神色惊慌的禀告,说是瑶宁夫人跟崔充容双双晕过去了!
本来朝会尚未结束,瑶宁夫人与崔充容尽管位份不低,到底只是妃子,就算出了岔子,也不该当众打扰朝会的。
但这会儿不是情况特殊么?非但淳嘉没有生气,立刻吩咐让太医过去伺候着,又传口谕,着贤妃云风篁、宣妃洛寒衣前往照拂。
崔充容的亲爹崔琬更是出列跪倒,泪流满面的请求皇帝给他女儿主持公道。
崔琬这么做,除却对女儿的心疼之外,其实也是趁势卖惨。
自从皇帝亲政以来,他的地位权势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欧阳燕然的归来,以及一些孝宗时候老臣被打压的臣子逐渐被起复,这让崔琬简直压力山大。
他已经很长时间得不到淳嘉的关注了。
这么下去,就算淳嘉不找他麻烦,他也会被排挤出权力的中心。
崔琬当然不甘心。
今儿个这事情他自觉是个机会,可不要站出来刷一刷存在感?
果然淳嘉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亲自出言安抚了一番,令他起身,保证:“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也是给朕、给公襄氏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臣子们没人敢反驳,毕竟这事情太大了,偌大宫闱,皇帝大婚时候的妃子居然只有陆其道一个幸免于难,连皇后都难逃毒手,这到底谁干的?这到底什么人才有这手段?这到底图什么?!
他们不敢想。
而陆其道则快疯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事实俱在,充仪还要胡搅蛮缠么?”不远处,纪皇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语气平静,“其实,这几位只是还活着的,如已经去了的前贵妃前淑妃……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这话提醒了翼国公与郑具父子,他们也一起出列,请皇帝彻查到底,给他们
家女儿一个公道。
事情到了这里,陆其道是肯定不行了。
摄政王都没办法解释,如果真凶其实是庶人纪晟的话,为什么纪晟连两个亲侄女都不放过,却放过了陆其道?
哪怕陆其道的义父清平侯曾经是纪晟跟前伺候的,可一个奴仆的义女,还能越过亲侄女去?
这得是什么样关系的奴仆?
这个话题不能提。
一提就有让孝宗头顶草原的嫌疑。
摄政王与孝宗毕竟兄弟情深,他是不会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这样想的。
淳嘉当然也不会这么坑自己嗣父。
所以只能是陆其道有问题,她利用自己义父跟庶人纪晟的关系,打听到了这么个隐蔽的害人的方法,用在了整个后宫除了自己之外的她所有能害到的人身上,约莫是打算生下皇长子好母凭子贵。
但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她的宠爱并不多,妊娠那是一次都没有过。
同样被报应的还有摄政王。
本来以他的权势地位,完全可以将锅全部甩给陆其道,舍车保帅保下清平侯的。
可是前不久纪晟被落实了谋害孝宗子嗣的罪名后,他可是亲自带人覆灭了纪氏满门!
这时候轮到淳嘉的妃嫔受害了,他作为叔父,又有什么脸面去保清平侯?
索性淳嘉因为还不想跟他闹翻,主要也是没把握这个时候跟摄政王翻脸,所以只是以“教女不严”削去了陆春草的爵位,官位贬了几级,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个三个月的,就算惩罚了:“毕竟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虽然兹事体大,朕也不忍苛责。”
相比摄政王的震怒,陆春草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还很恭敬的磕头谢恩:“罪臣愧领,罪臣对不住先帝也对不住陛下。”
这中间陆其道几次三番露出豁出去的表情想说话,但都被他用严厉的眼神止住了。
然后这天朝会到这儿也结束了――至于陆其道要怎么处置,反正肯定活不了了,这是妃子,合该由后宫料理,臣子们也没提。
散朝后,陆其道浑浑噩噩的跟着帝后回到后宫:“陛下,皇后娘娘,妾身……”
“你先回去你宫里待着。”淳嘉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朕与皇后说点事情,再去看你。”
“陛下,妾身真的是冤枉的。”陆其道坚持道,“求陛下明察秋毫。”
她说这话时,旁边皇后投过来怜悯的注视,这让陆其道暴怒起来,忍不住忘了上下尊卑,冲上去质问:“是你在栽赃我!!!你故意的对不对!?你害了所有人,却专门留下我当替罪羊!!!”
“这件事情的确需要一个替罪羊,但需要的人怎么会是本宫呢?”纪皇后很镇定的反问,“如果我纪氏不曾败亡,本宫做事,还用得着替罪羊?如果我纪氏败亡了,就像现在这样,本宫就算有一百个替罪羊,难道能保下自己?那本宫又何必这样多此一举的预备所谓的替罪羊?”
陆其道一僵,她的脖颈似乎变成了石头做的,用一种非常僵硬迟缓的动作,一点点扭转,看向旁边的淳嘉。
淳嘉表情很淡漠,全不似平常的温和儒雅,他很随意的瞥了眼陆其道。
那眼神平静到毫无感情,掠过她时仿佛是掠过一块石头一丛草叶,那样的无动于衷:“皇后,走罢。”
他甚至没有看她的意思,不过是去看皇后时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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