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春慵宫,袁太后捏着额角,头疼的看着剑拔弩张的二妃:“吵什么吵!也不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身份,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成何体统!”
“请太后娘娘明鉴!”顾箴拢袖腰间,姿态端庄,挺拔的腰背愈显不卑不亢,说道,“此事……”
“太后娘娘您看您看!”结果话还没说完,云风篁就哭哭啼啼的扑上去,拉起袖子给袁太后看她皓腕上一块浅绯,“这是英妃姐姐方才推妾身出去时摔到的,妾身的腰、背、腿,到这会儿还在痛!娘娘,妾身才被拉起来时,还以为英妃姐姐兴许是不当心,不是故意的。结果……结果……”
“结果英妃姐姐却反咬一口,说是妾身先推她的!”
“也不想想宫里头谁不知道英妃姐姐将门出身,长年舞刀弄枪,最是骁勇善战!妾身这等弱质女流,怎么可能是她对手?跟英妃姐姐动手,这不是自取其辱么?妾身又不是傻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请太后娘娘为妾身主持公道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袁太后嘴角微微抽搐,看了眼气得端不住不卑不亢冷静自若姿态、握着拳怒视着云风篁的英妃,又看看扑在自己膝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十分投入十分凄惨的真妃,深呼吸:“太医到了不曾?!”
云风篁揣测她的套路,就是让太医过来给二妃当场诊断,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还罢了,要是没事儿,那么似她这样先声夺人的哭诉的,袁太后也有着理由呵斥了。
这怎么能行呢?
如果太后就能解决,万一淳嘉就不管了,那她不是白吃这个苦头了?
“太后娘娘,英妃姐姐毕竟是跟妾身一起伺候陛下的人,且先于妾身入宫,这许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遂一擦眼泪,正色说道,“就算姐姐她对妾身动手,妾身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顾箴怒声道:“娘娘明鉴!妾身只是在真妃推妾身时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之所以会摔着,纯粹是真妃先动手的!”
云风篁只当没听见,继续扯着袁太后的衣角,凄凄惨惨戚戚道:“但英妃姐姐命底下人虐杀母后皇太后投放宫闱的狸猫,这事儿实在太过分了!且不说此举有伤天和,就说陛下前两日还亲自跟妾身询问延福宫的用度呢,这两日妾身也正在打点年礼,预备送往行宫……可见陛下对太皇太后、对母后皇太后的敬重!”
“可英妃姐姐这些日子承宠了几回,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这是陛下纵容……”
“真妃!!!”顾箴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快步上前试图阻拦,“你……”
结果话没说完,云风篁就“惊慌失措”的把头朝袁太后怀里一钻,哭喊道:“太后娘娘救命啊!”
见顾箴被喊得就这么停了步,她还要火上浇油,将脑袋稍微探出来点,怯生生说,“娘娘您看她!您看她!当着您的面,都差点要对妾身动手,遑论刚才在琼芳宫里?不是妾身告状,可是英妃姐姐真的好凶啊妾身好害怕!”
这一番忒不要脸了,慢说顾箴简直要原地爆炸,袁太后都撑不住的板起脸,将她推开:“英妃是性子急了点,但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真妃你莫要如此。”
顾箴闻言才稍微冷静些,也管不得姿态了,酝酿了下情绪,也流露出哀伤之色,道:“太后娘娘,琼芳宫里那些猫尸怎么回事,妾身委实不知!而且母后皇太
后当初吩咐投放狸猫于六宫,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蛇虫繁衍,惊着伤着了人。归根到底,人才是要紧的,些许畜生,又算什么?便是母后皇太后知道了,也肯定是这么认为。”
反正纪太后如今嚣张不起来了,多半不好公然说出她关照的猫比人命要紧的话。
就算她还说得出来呢……反正这位如今又不在宫里!
“真妃也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此事,光天化日之下,强闯进宫,当众发掘试问如果真妃当真爱惜陛下圣誉,既然觉得此事曝露出去,会让人误解陛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闹得沸沸扬扬?”
“就不能私下告诉一声妾身,妾身还能不给她解释清楚、将事情处置好?”
“哪怕真妃不信任妾身,以为这些是妾身作为,怕妾身会不承认……这不是还有太后娘娘您在?”
“难道太后娘娘您会罔顾这等对陛下不利的举动?!”
“故此,以妾身看,真妃刚才的话,都是胡扯!”
“她根本没把陛下的圣誉放在心上,她就是在针对妾身!”
“甚至,那些猫尸,八成就是她做的,她这是拼着坑害陛下,也要栽赃陷害妾身啊太后娘娘!”
说到末了一句,顾箴悲愤交加,直接“扑通”一下跪倒,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这番话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再加上顾箴平素就是那种比较直爽没太多弯弯绕绕的人,此刻殿中之人倒是信了大半。
一时间看云风篁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袁太后更是沉了脸,问她:“真妃,英妃说的这些话,你也都听到了,你可有什么说的?”
“太后娘娘,英妃姐姐这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云风篁哼了一声,说道,“猫尸埋藏琼芳宫中的事情,连妾身这个平素不怎么跟英妃姐姐走动的人都知道了,谁能保证消息没有外泄?这会儿遮遮掩掩,怕也是来不及了!故此还不如揭开来,堂堂皇皇的处置了,如此,既能令内外心服口服,不敢妄自议论圣誉;也能彰显天家骨肉情分,不给鬼蜮小人造谣生事的机会!”
顾箴险些没吐血:“在真妃你闯入琼芳宫之前,本宫对那些猫尸毫不知情,遑论他人?本宫看,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在贼喊捉贼!”
她转向袁太后,“太后娘娘,之前真妃宠夺专房了些日子,之后因着魏昭容的劝谏,陛下开始雨露均沾,这些时候为了公平起见,遂未去过绚晴宫。妾身觉得,真妃约莫是因此心怀怨怼,故意闹这么一出,一来打压妾身,二来报复陛下!”
袁太后一皱眉,深深的看了眼云风篁。
这位太后看来已经彻底不是自己人了啊!
云风篁心中很不满意,袁楝娘是你亲侄女,你在本宫跟她之间拉偏架也就算了,这顾箴可是淳嘉政敌送进来的人,你也偏袒偏信她?!
你这对本宫是有多不待见?!
亏本宫还花了那么多力气哄你!
果然天下太后一般黑,之前当家的纪太后不是个慈爱的,这袁太后也不过是故作慈爱。
她暗自嘀咕着,嘴上则道:“太后娘娘可别听英妃姐姐在这里胡扯,咱们现在且不说猫尸是谁埋过去的,就说琼芳宫里的事情,英妃姐姐居然一无所知,这得糊涂成什么样子?所以她说她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至于说妾身怨怼陛下,那就更加荒谬了!”
“这前朝后宫谁不知道陛下对妾身的情分”
话才说到这里,外间恰好有人进来禀告,说是淳嘉到了。
淳嘉跟袁太后感情融洽,出入都不怎么需要通传的。故此袁太后听着,才道了句“赶紧让皇儿进来”,他已经跨过殿槛,上前给太后请安。
云风篁跟顾箴也顾不得争吵,忙不迭的随后给他行礼。
行礼之际云风篁趁机偷瞥一眼,这人瞧着瘦了些,这让她很高兴,毕竟要是淳嘉有些日子不去绚晴宫,居然白白胖胖了……那也太心塞了。
但旋即她就高兴不起来了,是想到这人做什么会瘦?
怕不是这些日子流连各处宫殿,被环肥燕瘦迷的神魂颠倒,过于贪恋闺房之乐以至于伤了元气罢?
她眼中顿时闪过嫌弃,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
上头淳嘉在太后身侧落座,居高临下将她这番神情看得清楚,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熟知云风篁秉性,他在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会过意来,这是真妃按捺不住,委婉给他递台阶求和了。
不然,就云风篁进宫以来收拾后妃们的利索劲儿,如今都贵为真妃还手掌宫权了,怎么可能给顾箴去春慵宫理论的机会?
怕是自己不出绚晴宫,就能让顾箴吃不了兜着走!
淳嘉本来还想晾她一阵,让她知道将自己推给别人的下场的,但思及真妃那多疑善妒的脾性,觉得还是不要冒险了,没准晾一晾,这妃子又出幺蛾子呢?
遂只稍微磨蹭了会儿就过来蛮以为落座之后,会看到这妃子梨花带雨的上来撒娇,诉说被顾箴如何如何欺负惨了的经历……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拿乔怎么给她主持公道怎么善后都想好了,结果!
她那是什么脸色?
嫌弃自己?
为什么嫌弃他?
是觉得他不该来,还是觉得不需要他来?!
又或者,真妃就是纯粹的,嫌弃他???
淳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原本准备的台词立马被扔开,他目光凌厉的在二妃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殿中气氛顿时凝滞起来片刻,袁太后都微微蹙眉,试图说点什么打破沉寂了,才冷哼出声:“怎么不吵了?刚刚朕还没进来时,你们不是在母后跟前吵的很热闹么!”
“明知道母后自从避暑归来后凤体违和,不思尽孝,不思为母后分忧,反而见天的给母后添麻烦,甚至在母后跟前也大吵大闹,这等品行,也有脸身居妃位?!”
云风篁:“……”
顾箴:“……”
二人对望一眼,下意识的怒视了下对方,尔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敛裙跪倒:“妾身知罪!”
自己果然失宠了!
云风篁面无表情的想,淳嘉会听不出来刚刚正在说话的是自己?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都是冲着她来的!
自己果然失宠了!
顾箴低眉敛目,神色木然,暗忖,陛下会听不出来刚刚正在狡辩的是小云氏那贱婢?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她那会儿什么都没说,却还是被带上,显然这昏君心里只有小云氏!
……全不知道一番训斥寒了二妃的心的淳嘉放下茶碗,保持着面沉似水,有点为难:内什么,他今天好像是打算跟真妃和解来的,现在这?
这戏,要怎么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