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淳嘉离开春慵宫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薄唇抿成一道直线,虽然没什么震怒的神色,但熟悉他的人知道,天子心情非常差。
然而浣花殿中的贤妃倒是正在松口气:“明儿个就能来觐见?那很好,本宫也怕夜长梦多。”
清人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对劲:“娘娘这是打算?”
“让小厨房做几样猛儿她们爱吃的点心,明儿个叫二十一哥带回去。”云风篁没有回答她这话,只吩咐,“还有将本宫那儿用不上的衣料首饰也收拾些出来,给嫂子们添着点儿。”
她张罗完明日给谢无争带回去给家里人的物件,才想起来打听下淳嘉这日都在做什么。
听说人去了春慵宫,就是微微冷笑,“也不知道那老虔婆又在撺掇陛下什么了。”
“陛下心里终归是记着您的。”近侍因为才被呵斥过,这会儿也不敢给她出谋划策,只能小心翼翼的安慰,“太后娘娘说归说,陛下不愿意听她的,她也没办法。”
云风篁哼笑道:“但愿吧。”
反正她是不会将指望全部放在淳嘉的维护上的,而且万一袁太后哪天发起狠来,来个先斩后奏呢?
那她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所以关键时刻,还是得自己努力啊!
努力的贤妃这晚上得知淳嘉又没召幸任何人,仍旧是独自在太初宫过了夜,掐着宫门落锁前,派人去给隔壁怡嘉宫的魏横烟送了个口信,让她明儿个拾掇拾掇,去太初宫哄着点皇帝,给他点儿温暖跟关心――反正这段时间贤妃自己需要韬光养晦,这空缺没有魏横烟也有其他人。
还不如照顾了自己人。
魏横烟倒是老实,嗯,也可能是对云风篁太过忌惮,次日一早没去太初宫跟皇帝表关心,倒是先来了浣花殿:“姐姐这两日是怎么了?难不成跟陛下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情,你想哪儿去了?”云风篁笑着睨一眼她的大腹便便,“你这也快生了吧?本宫听说这会儿最好走一走。你去哪里走不是,正好去陛下跟前走动下。你也有些日子没见陛下了。”
这是因为淳嘉日常到浣花殿最多,魏横烟之前承宠次数也不少,但怀孕之后不能侍寝,淳嘉如果有空闲,还会过去坐一坐、关心下。可她怀孕的这个时期,前朝后宫都风波不断,皇帝分.身乏术,也就没法体贴了。
所以算起来,魏横烟从行宫回来之后,差不多就在私下里见过皇帝。
“陛下政务繁忙,妹妹不敢打扰。”魏横烟心里当然是想去看淳嘉的,但当着云风篁的面,她得把姿态摆好了,“倒是姐姐这两日……恕妹妹直言,似乎有些,嗯,乏了?”
云风篁看了眼左右,清人连忙带头退了出去。
“你是本宫才进宫时就当姐妹看的,有些事情不好对外说,却也不必瞒着你。”殿中就剩两人了,贤妃方才叹口气,说道,“本宫跟陛下没有什么,只是慈母皇太后……有些嫌本宫跳脱。为免陛下为难,本宫所以想着避一避风头。”
魏横烟这才恍然,就关切道:“慈母皇太后是不是对姐姐有什么误会?姐姐素来行事利索,哪里就跳脱了!”
这种安慰话没什么意义,云风篁同她敷衍两句,暗示等她生产完出了月子就会帮忙扶上协理六宫的地位,魏横烟就很高兴,强按喜悦说了好一番表忠心的话,这才喜滋滋的告退。
她告退之后回去怡嘉宫收拾打扮,自去太初宫安
慰淳嘉,而云风篁这边,也很快等来了谢无争。
谢无争也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些小衣服之类的,说是小罗氏小陈氏她们给两个皇嗣亲手做的,也有跟云风篁的东西,是谢猛跟谢阔缝的荷包同帕子:“阔儿年纪小,捏针艰难,手上扎了好几下,她倒是性情坚韧,竟然哭都没哭一下。倒是猛儿,还是姐姐呢,做这荷包不耐烦了好几回,被十三嫂教训着,哭着闹着要进宫来寻娘娘做主。”
小孩子么云风篁当然不会计较,听着就笑了:“如今不甚方便,等过些日子,若是有机会,本宫再接她来小住些个。好久不见,还真挺想这孩子的。”
又想到谢阔,问了几句,得知这是个极沉稳、幼年老成的女孩子,微微颔首,“让哥哥嫂子们用心教导着,现在家里不比从前。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都要出挑了才好。”
谢无争点头称是,于是兄妹俩就切入正题,开始讨论起大婚的事情。
其实这两场婚礼筹办了大半年,到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没什么余地可以改动了。故此关于大婚其实就起头说了些,接下来就是云风篁给谢无争说些遂安长公主的脾性。
这个就……嗯,云风篁哪里知道遂安长公主什么脾性?
反正云安遂安两位长公主在她这宠妃跟前一向很乖巧就是了。
她心不在焉的扯了几句,寻个机会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就冷下脸:“二十一哥可知道宫闱里这两日的事情?”
“……可是出事儿了?”谢无争微惊,坐直了点身体。
云风篁冷笑:“慈母皇太后起意铲除本宫,为此不惜牵扯了戚九麓……万幸陛下对本宫还有些情意,在慈母皇太后跟前一力回护,总算暂且稳住了她老人家!”
谢无争拧起眉头,叹道:“是家里无用,不能为娘娘分忧。”
略作思索,他就建议,“娘娘如今顶着云氏女的身份,不若与翼国公府好生亲近?毕竟翼国公的庶女燮妃娘娘就算生下四皇子,在宫闱里也不受重视。娘娘膝下抚养的大皇子却是淑妃娘娘名下的,再加上娘娘算着也是翼国公的侄女,有这些关系,只要娘娘愿意,想必不难跟翼国公府走近?”
“但本宫到底不是云氏女。”云风篁叹口气,摇头道,“再加上本宫进宫这个事情,是受了翼国公府的算计,这份恩怨难说是非,不是那么好消弭的。就算用心笼络云氏一族,让他们锦上添花可以,想他们雪中送炭,怕是难哪!”
不然她也不是那种不知道变通的,何必放着偌大国公府不用?
“而且外头不知就里,行事岂能不道听途说?本来谢氏底子就薄弱,若是本宫明晃晃的流露出提携之意,有意者才会主动襄助你们;否则他们觉得本宫过继之后就心向云氏,不在乎你们了,单凭遂安长公主,你以为能济得了什么事情吗?”
这就是个声势的问题。
谢氏底子太薄弱了,在帝京更是一无所有。
云风篁这得宠的贤妃主动表现出重视血亲的态度,才能够让他们进入各方视线。不然大部分人压根不知道他们,遑论下注?
谢无争沉吟道:“慈母皇太后……如今纪氏覆灭,太皇太后自身难保,再不可能弹压慈母皇太后了……这……”
他声音一低,“却不知道圣母皇太后对娘娘?”
“圣母皇太后对本宫尚可,但你也知道,陛下虽然是圣母皇太后所出,却是慈母皇太后一手带大。是以陛下
素来亲近慈母皇太后,待其体贴尊重,更在圣母皇太后之上!”云风篁眯起眼,缓声说道,“你没去过两位皇太后的居处所以感受不深,圣母皇太后现今门庭冷落,根本不是慈母皇太后的对手,又哪里能够出面为本宫说话?”
她说的是不能,而非不愿,谢无争注意到,目光微凝,声不可觉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之前不是说打算去善渊观见纪凌紫姊妹?”云风篁淡声说道,“纪氏的遗泽,不止在朝野罢?”
谢无争明白过来,道:“娘娘是要让前皇后将纪氏在宫闱里的安排都交与您?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不,本宫要你劝说纪凌紫,将纪氏在宫闱里的安排,统统交与圣母皇太后。”云风篁冷然道,“而且这中间,提都不要提咱们――就让圣母皇太后以为,那些人是在纪氏覆灭之后,想再找个靠山,这才寻上她的。”
谢无争沉吟道:“娘娘,您确定圣母皇太后得了纪氏在宫闱的遗泽后,一定不会跟您作对?”
云风篁吐了口气,摇头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但你也晓得慈母皇太后跟陛下的情谊,虽然陛下如今还是向着本宫的。可如果本宫动了慈母皇太后,你觉得陛下能容忍?”
“索性慈母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不和已久,只是慈母皇太后更得陛下敬重,故而一直将圣母皇太后弹压得死死的。圣母皇太后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也还罢了,如果有着反击的机会……本宫也不指望她什么,就希望她能够为本宫引开慈母皇太后的注意力,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撺掇着陛下寻本宫的不是!”
“既然如此,那这个话就不能是咱们去说。”谢无争沉思了会儿,低声道,“毕竟纪氏对咱们也未必怀着好意,如果他们的人襄助圣母皇太后对慈母皇太后不利了,事后却将咱们推出来做替罪羊怎么办?那是陛下的生身之母,陛下再气再恨也不可能怎么样,顶多冷淡些。但一旦牵扯到娘娘,这事情就不好善了了。”
“哪怕不揭露,留着做把柄要挟娘娘,也是头疼。”
“不如提醒圣母皇太后,主动去善渊观同前皇后商量?”
云风篁沉吟道:“你说的也是,本宫仔细想想看怎么安排……不过你之后见了前皇后,别忘记代本宫跟她要人。”
这样以后两位皇太后相杀起来,她也能侧面洗清自己,证明她压根没想过撺掇淳嘉的两位母后窝里斗,只不过惦记着纪氏余泽而已。
单纯惦记纪氏遗泽这一点,就算暴露出来也没什么。
兄妹俩又讨论了一番细节,觉得没什么遗漏了,谢无争方才告退。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云风篁叫进人伺候,顺带问了淳嘉跟袁太后这两位的动静。
陈竹上来说:“晌午的时候魏昭容带着吃食去了太初宫,但没待多久就被陛下挥退,尔后陛下到刚才都在处置政务。”
至于袁太后那边,“春慵宫一切如常,就是听说太后娘娘这两日脾性急躁了些,似乎不甚欢喜。”
云风篁沉吟着,道:“让伊氏她们几个拾掇下,若是陛下今儿个还不来后宫,待会儿着她们送些羹汤过去,请陛下保重身体。”
到时候淳嘉愿意留人就留,没准能给她再抱个便宜儿女,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白跑一趟的也不是她自己。
才打算到这里,外头就来了消息,说春慵宫的宫人来了,道是慈母皇太后召见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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