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满目的血。
苍翠的山林完全被血色染尽,风里飘着腥臭的血花。
楼千云披着一袭黑斗篷,双手已染满血色。
他冷漠的看着眼前一片血红,没有流露过一丝感情,他原本就是一个冷漠冷血的人。
他的身后走来几个同样穿着炫黑斗篷的人,他们和楼千云一样面无表情,各个身染鲜血,冷酷的如同地狱走来的厉鬼。
而事实上,他们是比厉鬼还要可怕的人,因为他们是冷血的杀手,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就是杀人,不留活口。
楼千云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
只为杀人而存在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楼千云几乎从来都不怎么说话,杀人的时候也几乎从来都不眨眼。
他怎么可能会眨眼呢?杀人对他来说,不过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不管杀多少人,他都不会感到难过,更不会感到高兴。
有谁会因为自己多吃了一碗饭就变得兴奋?
又有谁会因为少睡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闷闷不乐?
楼千云不为多杀一个人而兴奋,也不会因为少杀一个人而不快,他是一个既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的人。
不只是楼千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他们是同类人。
沉默的人,往往都是可怕的人。
就算他们彼此无话交谈,楼千云也能够明白,这山里的人已被屠尽。
他抬头,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庙。
庙里还点着香烛,庙里供奉的一尊城隍爷的佛像。
威严的城隍爷高高的坐在庙堂上,慈目看着众生,受着山民们的朝拜和香火。
佛像前面,正跪着一个老头,白发苍苍,衣着破旧,虽然看着很贫穷的样子,却还算清洁干净,就连一双皱巴巴的手也洗的干干净净,连指甲里也不见一点点污垢。
他的这双手是用来擦佛像的,有怎能不洗干净呢?
佛像是不能沾上一粒灰尘的,
老头不只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他还将整座城隍庙打理的十分干净整洁,不管是佛像还是供台,亦或者是这庙殿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干净的不沾一点灰尘。
这老头,就是这里的守庙人。
俗话说,心诚则灵。
这守庙人一辈子都伺候着城隍爷,他知道城隍爷一定将他的心诚看在眼里,所以他知道城隍爷一定会给他回应。
守庙人给城隍爷磕着头,他在祈祷,也在祈求。
然后,城隍爷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也没有理会他的祈求。
因为他的身后,已经走近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手上的大刀非常干净,一点血迹也没有,在跳动的烛光下,闪出亮堂堂的刀光。
黑衣人的刀虽然是干净的,鞋子却沾满了血,所以他每走一步,都会在地板上留下一个血印。
老头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他的额头就磕在地上,眼睛紧紧的闭着,好像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吗?
他没有睡着,他只不过是希望自己睡着了,他只希望这不过只是一场梦。
黑衣人手中提着那把刀是一把非常古怪的刀,刀上带着两把短刀,一把刀变成了三把刀。
提着刀的人,不动声色的走近老头。
刀口已经落在老头的身后,可是老头依然一动不动,像是什么也不曾察觉。
刀是冷的,刀光也是冷的,提刀的人更是冷的。
死亡濒临,命悬一线。
就在这时,另一个黑衣人缓缓走了进来,这个黑衣人正是楼千云。
提刀的黑衣人转头看着楼千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两个人的眼睛都同时瞧着楼千云的左手,此时他的左手里正提着两件衣服,婴儿的衣服。
一件是女婴的,一件是男婴的,两件衣服都还滴着水,应该是刚换洗的衣服。
黑衣人看了看婴儿的衣服,又看了看楼千云,什么话也不用说,就已知道彼此应该做的事。
这山中还漏着两个婴儿没有找到。
竟然是要赶尽杀绝,又怎么可能留活口?
两个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必说,已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什么。
老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回过头来,当看见被楼千云提在手里的衣服时,他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
他当然认得这两件衣服,两件婴儿的衣服,一个男婴,一个女婴。
这两件衣服,早上才被婴儿的母亲换下来。
两个婴儿,两个母亲,两个家。
老头的眼睛已经红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痛恨,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诅咒,在心里诅咒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然后,他也只能回过头去,望着冰凉的佛像,磕头,说了一声:“罪过……”
这个罪过是谁的?
显然不会是这个守庙人的,他在山里本本分分的活了一辈子,也扫了一辈子的庙,要说他这一辈子,也只有积德,没有罪过。
世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世事却并非如此,恶也会有善报,善也会有恶报。
提着刀的男人已走出城隍庙,楼千云已经等在那里。
刀在并不明亮的阳光下,闪出一道道刺眼的冷光。
跪在佛像面前的老头,已经变成一具再也不会动的尸体。
刀伤看在后背,伤口不深,最奇怪的是,伤口居然还没有见血。
这道伤口是那把刀造成的,可是刀上没有血,伤口上也没有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杀人不见血?
提刀的黑衣人随着楼千云,寻到了一处悬崖。
悬崖很高,悬崖的对面有一棵树,一棵红如血的巨大古树。
树高十丈,叶大如掌,临崖而生,巍峨苍劲。
楼千云远远的望着那棵树,提刀的黑衣人也远远的望着那棵树。
然后,他们看见了,在那繁茂的树枝上正坐着一只猴。
在山里见到一只猴不重要,也不奇怪。
可是重要和奇怪的是,这只猴的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似乎就是他们所要寻找的。
楼千云丢掉手中的婴儿服,冷冷的说了一句:“拿过来。”
拿什么过来?
他没有说,也不必说。
他要的东西,就是猴子手里提着的那个东西。
猴子提着的是什么东西?
只要拿过看一看就知道。
可是要怎么拿过来呢?
这是一个难题。
两座崖之间隔着那么宽的距离,他就算想要东西,又怎么拿的过来?
要从这座崖直接飞到那座崖,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因为他们没有长出像鸟一样的翅膀,他们更不会飞。可就是这么不可能的事情,却真的有人能够办到,而这个人没有长出一对翅膀,却能像鸟一样飞。
只见一阵风扫过,一个黑影从楼千云身边飞了出去。
黑影如同一根飞驰的利箭,从这座崖飞到了对岸的那个红树上,没有人看清楚黑影是怎么办到的,可是黑影真的就这么飞过去了,稳稳的落在红叶古木上。然后,黑影捉住了猴子,并夺过猴子手里的东西。
当黑影抢来猴子手里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楼千云依然毫无表情,他接过黑影手中的竹篮,竹篮里装着两个婴儿,一个男婴,一个女婴。
两个婴儿正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他们一定是被山民放进竹篮,然后让那只猴子将竹篮带到对岸的古木上,以逃避追杀。
只可惜,世事并不尽如人愿,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残酷。
将他们放进竹篮的人一定想不到,就算他利用猴子将婴儿藏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会被追杀他们的人发现。就算这两个因而只是嗷嗷待哺的小孩儿,也依然不会得到杀手的恻隐之心。
杀手不会同情,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感情。
楼千云看着两个婴儿,突然伸出了那只满是鲜血的右手。
这只右手曾经杀过无数的人,今天也杀了无数的人,现在他正要用这只手杀掉眼前这两条柔弱的生命。
两个婴儿无疑是弱小的,只要楼千云的五指一落下,这两个婴儿就会立刻丧命。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所有人都看着楼千云,冷冷的看着他。
就在楼千云的手即将靠近婴儿的脖子时,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闪雷。
惊雷吓醒了两个婴儿。
于是,婴儿哭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哭泣的婴儿只有一个,另一个虽然也被惊醒,却始终没有哭。
没有哭的婴儿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瞪瞪的望着楼千云。
楼千云也盯着那个未哭的婴儿,他并没有在这个婴儿的眼睛里看见害怕。
婴儿当然不会害怕,因为他只是一个婴儿,他还什么都不懂,什么也都不知道。他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他还不懂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恐惧。但是,他会被哭声影响,他会跟着哭的那个婴儿一起哭。
所以很快的,这个未哭的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嗷嗷的哭声,响彻了宁静的山谷,原本并不太大的声音,突然震得楼千云头痛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哭声而感到心烦意乱,尽管这样的心烦意乱并不太明显,但也足够令他暗自吃惊。
他原本是一个杀人都不眨眼的人,这个时候却会因为两个婴儿的哭声而皱眉。
他怎么会不吃惊呢?
这是他人生中发生的第一次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