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嵬一见来人是上官陌云,立刻就调转马头,马不停蹄的绝尘而去,几乎没有片刻的停留。
白落裳并没有去在意,他只看着眼前这个从黑暗里走开的人。
上官陌云的确是出现了,他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心情也很不错,他面带笑容的停到白落裳身前,面带笑容的说道:“你果然还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这里。”
白落裳当然应该还在这里,只要对他还有一些认识的人,都能够想到他还在这里,因为他还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可是,上官陌云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任何人出现在这里都不会奇怪,只有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才奇怪。
白落裳看到上官陌云,心情却不像上官陌云那么好,他只感慨的说道:“我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贵人。”
上官陌云的出现大大出乎白落裳的预料,他怎么能够想到,上官陌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而且……
白落裳盯着上官陌云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上官陌云发现白落裳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就将手抬了起来,让白落裳看的更加清楚。
他的手并不像一个老头的手,他的手就和一个年轻人的手一样,光滑、干净、紧致,没有一点皱纹,也没有一点松弛,看来有钱人的确都是非常懂得保养,就连手都比一帮人的手保养的好。
不过,令白落裳在意的并不是上官陌云那双保养的特别好的手,而是他手中的剑,七日虹剑。
剑已经入鞘,一把装饰非常精美的剑鞘,看起来是后来才换上的。原来的那一把剑鞘白落裳是见过的,并没有这么精致华丽,也没有这么俗气。可能是用剑的人不一样了,所以配剑的剑鞘也都换了一把新的。
“你是不是想要问我,这柄剑为什么会在我手中?”上官陌云笑着问道。
白落裳如实点头,他很在意,他以为这柄剑应该在上官蕊的手中,或者是出现在老道士的手中,他实在想不通,这柄剑是如何落到上官陌云手上的。
上官陌云收回手,看了看来时的那条漆黑小道,叹气道:“我能拿到这柄剑,当然是从我的宝贝女儿那里拿到的。”
他说是他从上官蕊那里拿来的,而不是上官蕊交到他手中的。
白落裳垂了下眼皮,“我原本以为大贵人只是钱财比别人的都多。”
上官陌云笑问:“那么现在呢?难道你已经不这么以为了?”
白落裳缓缓摇头,“就算是现在,大贵人的钱财还是比别人的都多,因为大贵人的全部家产都还在,并没有赠送给别人。”
“不错,因为到现在也还没有人能够取下你的脑袋。”
“所以,大贵人还是大贵人。”白落裳苦笑,“我想说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大贵人的胆子也比别人的都要大。”
上官陌云得意的笑。
白落裳叹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怕撞见武二爷?他今天可是带了不少人出门。”
上官陌云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费尽心思想要除掉的都是武家长子吗?”
白落裳看着他。
上官陌云冷笑道:“因为你口中的那个武二爷就是一个草包。”
白落裳不能反驳。
上官陌云又道:“他如果没有等到老道士,就一定不敢留下来,因为他不想再被砍掉一只脚。”
白落裳点了一下头,原来二十年前被砍掉一只脚的那个男婴,真是就是武嵬。
“看来,今天这里还真的是有灾祸。”白落裳叹气道,他还记得岳北川说过的话。
“没有错,这里真的是有灾祸。”上官陌云一脸轻松的说着,好像只不过是在说今天这里的太阳也会下山一样。
白落裳忍不住又看了上官陌云一眼,然后他感叹一句:“不管是什么样的灾祸,好像都与我无关。”
“因为你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你只要做看着就好了。”上官陌云说着,但他并不是在讽刺,不仅没有讽刺,而且还对白落裳非常赞赏,赞赏白落裳对于今天发生的事,选择只做一个看客,并没有多管这一件闲事。
白落裳既然白天都没有多管,现在自然也不会多问,他不会去打听多余的话,他只好奇的问道:“既然武家兄弟都没有在这里,大贵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事?”
上官陌云笑着回答:“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找人。”
“我知道你找谁。”白落裳淡然道,“只不过,我却猜不到大贵人大老远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上官陌云笑了一声,“我并不是来找你们的,我只不过是来找你的。”
白落裳皱眉,“找我?”
上官陌云点头道:“我只找你。”
白落裳不解的看着上官陌云,“大贵人找我能有什么事?”
上官陌云笑道:“反正不是找你去杀人,当然也不是找你喝酒。”
白落裳自嘲的笑了一笑,“那我实在是不知道大贵人找我一个酒鬼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上官陌云道:“为了一句话。”
“什么话?”
“这句话是蕊儿让我转达给你的话。”
白落裳的心顿时跳了一下,他抿着嘴,他安静的等着上官陌云将上官蕊转达的话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句话既期盼,又害怕,他既想马上就知道那是一句什么样的话,又害怕马上就听见。
上官陌云将白落裳脸上的神情变化看的清清楚楚,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略显忧伤的盯住白落裳的眼睛,说道:“其实,她只不过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
因为何事而谢谢?
夜空清冷,星辰遥遥,一轮弯月斜挂在天边,晃晃欲坠。
夜,深沉而又沉寂,天地间,一片安宁相和。
白落裳坐在地上,靠着树干,一双漆黑的眼睛凝注着纯净的夜空,望着那一片亘古的黑色。他的神色宁静而又悠远,他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但他并没有在等待什么,他只不过是忽然觉得站累了,他只是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夜晚的风很凉,同时有十分的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
白落裳那张线条分明的脸,正被这只情人的手轻抚着,安慰着。他半眯着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下,他仿佛又看见了上官蕊,远远地看见了她那张温柔的脸。
上官蕊是一个温婉柔美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如云端飘落的素女,整个人都散着柔美的气质,轻盈清新,一舞倾城。
今天的落日下,是否也有她的飞鸿一跃?
白落裳陷入自己的回忆,在回忆里迷醉。
上官陌云看着白落裳,看着这个突然好想变得很伤心的青年。虽然他认识这个青年的时间并不很长,但白落裳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洒脱不羁的人,不管什么时候看见这个人,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嬉笑散漫。像现在这样子低沉哀伤,还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上官陌云心想,这世上恐怕能看到白落裳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恐怕也不多了。因为能令白落裳这样的人感到伤心难过的事情本来也就不多。
白落裳并不知道上官陌云的心里都在想着什么,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此时看起来都多么的奇怪,他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才悠悠的问道:“是你逼她这么做的,对不对?”
这一句话,当然是问上官陌云的。
上官陌云也听懂了,所以他回答道:“你错了,我并不逼她做任何事,她从来都做她自己愿意做的事。”
“包括答应武大人的婚事?”白落裳低头看着地上那些盘结错杂的树根,“这件事也是她自己愿意去做的?”
“终生大事,并非儿戏。”上官陌云冷冷道:“决定权当然在于她本人了。”
白落裳笑了笑,将目光移向无边无际的夜色,苍穹的尽头似乎正有一颗闪亮的星在冲他眨眼。
白落裳的眼睛也如那星辰般闪烁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吹散了那天边的一片薄云,弯弯的冷月变得更亮。
白落裳久久的凝视那一颗闪耀的星辰,突然变成了一颗石头,一颗会想事情的石头。
上官陌云也久久的凝视着白落裳,心里也不免一阵感慨。
二十年的时间毕竟还是太长了。
在他们远离了二十年的江湖,有多少年轻后辈崛起江湖?有多少情愁恩怨在月移星沉的埋去?又有多少风花雪月在光阴交替中消逝呢?
白落裳突然站了起来,看了看上官陌云,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他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赭绫。
赭绫不只是很久没有说话,还很久没有反应。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也变成了一颗会想事情的石头。
白落裳有些奇怪,也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眼前这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女子,居然也会有发呆的时候。
白落裳喊了好几声,赭绫才听见似的,然后她看着白落裳,一脸茫然的样子。
这种反应非常奇怪。
白落裳忍不住再一次看向上官陌云,因为刚才赭绫就一直盯着这个老头在发呆,很奇怪的发呆。白落裳并不知道赭绫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上官陌云,不过从赭绫的表情看来,她好像是透过上官陌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