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泽帝国西部边陲之地,从安西州圣山城出发,往东南翻山越岭两百余里,便远远望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名为踇隅山。
在踇隅山的山脚,住着一户三口之家。
暮春时节,山花始开。这家的男女主人去往一里外的菜地里忙农活,只留了才四岁半的儿子在家。
小男孩显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自己搬个小凳子,翻窗爬出了家门。还不忘牵着自己的玩伴小牛犊,往屋后的踇隅河边走去。
山里杏花开了,他很想摘回满满一把,给娘亲当头饰。
那个走在春风里的男孩,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微黑色,两只大大的眼睛,似是被这里波澜壮阔的蓝天、雪山、草原衬了底色,清澈而明亮。
在离家不过三四百米的踇隅河谷里,一溜儿的杏树果然竞相开放,触目尽是粉红的海洋。
小男孩轻轻一拍牛屁股,那青黑色的小牛犊,便撒着欢,自行到河边饮水去了。
小男孩则就近相中一棵低矮一些的杏树,攀援而上。
刚扯下一把杏枝,河边突然传来牛犊的惊叫声。
男孩一惊,忙低下头望去,发现河对岸有一头正在捕鱼的棕熊,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家牛犊。
那受惊吓的小牛犊,一个转身,慌不择路地往自家方向跑去。
这个时节,山花虽然渐次开放了,山上的积雪尚未开始融化,因此踇隅河的水位还没有上涨,那熊轻易就能渡河。
河对岸的那头棕熊顺着牛犊的方向,一眼便看到了树上有人,许是刚从冬眠中苏醒的缘故,腹中空空如也,正急需饱餐一顿,果然毫不犹豫地渡河追来。
男孩虽小,却颇为镇静,他去年开始就跟随父亲进山打猎了,知道这熊能上树,而且肯定比自己跑得快,便毫不犹豫地往更高处的细枝上爬去。
那棕熊来到树下,喘着粗气,绕树一圈,并没有急着上树,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因为那头通人性的小牛犊并未跑远,而是站在高岸边,远远地“哞哞”叫着,试图吸引棕熊的注意。
那头足有两米长的棕熊,只是瞟了牛犊一样,便抬起前腿,开始攀爬了。
那牛犊见状,便急了,前腿蹬地,一个俯冲,毫不犹豫地朝着棕熊撞来。
男孩情急之下,大声嚷嚷,同样试图转移那已经四脚离地的棕熊的注意力。
谁知那狡猾的棕熊,突然一个回头,反身扑向了已经近身的牛犊。
眼见着来不及刹车,那牛犊便一个强扭身,奋蹄向一侧翻滚而去,堪堪躲过了棕熊的血口利齿,只是脑袋却不幸被拍中,立时鲜血淋漓。
男孩吓得一时噤声,眼见那站稳了脚跟的棕熊,又作势要扑,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做点什么,也不管远在几里外的父母能不能听到,直接扯着嗓门大声呼救。
回应他的,是一道疾驰而来的黑影。
男孩尚未看清树下的情形,就听见一声惨叫响彻河谷。
定睛一看,只见那棕熊不知何故已经断了一掌,鲜血撒了一地,疼得仰躺在地上打滚。
再一眨眼,却见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身影,出现在晕厥过去的牛犊旁边,为其涂药疗伤。
男孩看了片刻,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谁?”
那青衫客做完手头事,看也没看那浑身泥污、还在翻滚的棕熊,抬起头,露出一副年约五十、白面长须的面容来。
“小居士,需不需要给你疗伤?”
见那男子说的是自己能听懂的圣山县土白,男孩便放下心来。
“谢谢道长搭救,我没事的。”
说着,男孩小心翼翼地援树而下,在这青衫道士面前站定。
“贫道看这方圆十几里,似乎只有这么一户人家——你父母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
小男孩像模像样地打个稽首,恭敬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爹娘在地里干活儿,我自己牵牛来饮水的。”
“你叫什么?”
“牛娃。”
“好个乖巧的放牛娃。”
青衫道士点点头,指着已经叫得力竭、只剩喘气的棕熊,问道:“想不想吃熊掌?”
牛娃看着那头眼神黯淡的棕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吃。”
“味道是不太好,腥膻味儿太重。”
道士说着,捡起地上的熊掌,走到那老熊跟前,手指一点其眉心,那棕熊的脑袋便耷拉了下去。
将断掌接续在熊腿上后,又自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玉瓶,把药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接着,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只见那断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仅一刻钟的时间,便看不出断痕了。
牛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脸的难以置信。
道士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俯身笑道:“明日这个傻大个便能醒来了。小居士,与你打个商量,贫道想在你家借宿一宿,不知方不方便吗?”
牛娃连连点头。
这时,小牛犊已经恢复了神志,自己站了起来,欢快地舔着牛娃的后脑勺。
刚刚见过了救治棕熊的神奇,牛娃已经对于自家牛犊的恢复神速,便不那么惊奇了。
他高高兴兴地牵着缰绳,引着青衫道士往家赶。
到了自家院门口,正巧遇上了干完农活归家的父母。
那对老实本分的农民,眼见多了个陌生人,牛犊的脑袋上还有血迹,顾不得责骂,忙问怎么回事。
牛娃解释了一番,那做父亲的,便恭恭敬敬地叉手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青衫道士摆摆手:“你家孩子自救有方,牛也放得好,贫道只是顺手为之。”
为了答谢那道士,做母亲的特地整治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山珍野味摆满一桌,直看得牛娃口舌生津,两眼放光。
“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鱼好肉,怠慢道长了。”
“游居士客气了,贫道连日赶路,能有一口热饭吃,一床暖被盖,已是极大的奢侈了。哪里还需要这么破费!”
吃完饭,游明达搓着手心,欲言又止。
那青衫道士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游居士,有事但讲无妨。”
游明达挠挠头,鼓起勇气道:“璇玉道长,您刚刚说要在踇隅山上筑观清修。我就想,我家娃儿也快到读书识字的年纪了,我们老两口又没文化,您看看……”
璇玉子听后,一口应承下来:“好说。这踇隅山下只有你们一户人家,将来比邻而居,少不得要相互照应——牛娃,你过来。”
游明达将牛娃推到璇玉子身前。
璇玉子施展摸骨术,在牛娃浑身上下探查了一番。
见璇玉子闭着眼睛,长久不语,游明达紧张道:“道长,怎么样?”
“骨格一般,算是下根器。”
游明达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切地问道:“娃儿能修仙吗?”
璇玉子捋须道:“自然是能的。”
游明达赶紧按着牛娃的肩膀,催促道:“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拜师啊。”
璇玉子却伸手阻拦道:“不忙。”
说着,自褡裢中取出一道红色的符箓,在牛娃的天灵盖上一贴,然后掐诀念咒,那红符应声放光,随即飞旋在半空,无火自燃起来。
牛娃顿时感到脑海内一片翻腾,那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晕眩,想吐,与晕船类似。
一刻钟后,那七八寸长的红符只剩下最后不足四分之一,才渐渐停止燃烧。
到这时,牛娃才觉得灵台恢复了清明。
“神魂强度达到了最高的上等层次,还真是个意外之喜。”璇玉子眉开眼笑,“哪怕根骨差一些,入我玄真门也勉强足够了。至于拜师一事,现在可以先行个简单的三叩之礼,待道观落成,再在祖师堂挂像之前补上正礼。”
于是,牛娃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之礼。
奉茶毕,游明达又适时地求道:“道长,我家娃儿至今没取大名,恳请道长赐名。”
璇玉子沉吟片刻,说道:“虽然两位居士的本意,是送孩子跟随贫道识字读书,然而我玄真门讲求的却是‘离形去知,坐忘合道’。那么,就叫这孩子小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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