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后,游离仍然有些惊疑不定。
他刚刚遭受桓獏的神识攻击,此时仍旧有些头脑发胀,甚至连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一时都无法搞清楚桓獏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游离只感到泥石符化开的这个小空间突然扩大了倍许,而且竟然还有新鲜空气通了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顿时如获新生,大脑不再缺氧,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心绪电转之际,心中有了猜测。
刚刚说话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雁过山的山神柴和了。在游离的记忆里,这位谥号为“勇正”的山神,正是如今的圣山县知县柴文的祖父,且是一位正七品地祇,与朝山镇和安化镇的土地爷勇毅公是神阶相同的“死对头”。
不过,令他稍稍感到疑惑的是,一般的修士争斗,哪怕有一方是敌国的萨乌教,这些社稷地祇也几乎都不会插手。不轻易插手人间事务,乃是天条玉律,可为何这次他会出手帮忙呢?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正疑惑间,地下深处猛然一颤,然后便觉地动山摇,仿佛地震也似,十分骇人。
随后,游离的神识便感应到地下二十余丈的距离处,有一个微弱的气息被地震给“摇”了出来。
游离见状,再次运转传心术,从心字印中调出那把银弓,弓弦自满,瞬间射出一支天心箭。
那个疑似山嵬的气息,正在全力应对地底不断涌现而来的巨力,防止被这近乎天地伟力的巨大力量挤爆。
当天心箭极速斜插向下时,地底的土石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竟然主动为这道神识攻击让出了一条狭小的通道。
游离自己也颇为诧异,虽说天心箭是由他的神识具现而成,本身就能够穿墙过石,但也不是一点都不会受现实物质的影响。这其中的大道原理,以游离现在的修为和见识,还无法参透。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些土石的自动让道,就使得天心箭的速度和威力几乎全程无损地抵达对方的面前。
那山嵬倒也不是吃素的,显然一直防备着游离这边,也很快作出用对,张手在身前具现出一面神念之盾。
只不过,此时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抵御地震之力的挤压上,仓促之下,那面神念之盾几乎瞬间就被天心箭破防。
毕竟昨天刚刚交过手,游离对山嵬的实力还是有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的。他昨天使用心荡神驰术攻击对方,虽然遭了反噬,但山嵬自己显然也没多好过,神魂受伤是必然的。
等等,刚刚那桓獏是不是说了句“鸠占鹊巢”?
想到这里,游离心中直呼“失算”。他先前遭了神识攻击,心神有些迷糊,竟是没能意识到那话里藏着的重要信息。
鸠占鹊巢,岂不就意味着此时的山嵬,与那地行灵者一样,都被桓獏的元神本源给侵占了?
果不其然,天心箭在抵达“山嵬”眉心前两寸之处,仿佛撞到了铁板,竟然再也无法寸进。
“山嵬”抬起头,隔着厚厚一层土石“看”了上来,露出了邪异一笑,随后两手掐诀,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
游离眼皮直跳,直接掣出剪纸成兵符,手中的红色符纸立即有四道虚影向四处奔逃而去。
上次在雾魔岭中与那疑似南木道人的偷袭者交手时,虽然损毁了两道符兵,游离已经抽空补上了。因为他发现,这一套剪纸成兵符虽然只是七品符箓,却足够用来与凝丹期修士周旋,是以特别为他所看重。
尤其是,他被拖入到地下这种缺氧、高压、冰冷的极端环境中,周围的空间波动极其紊乱,像换影符这样涉及空间之道的挪移符箓,是没办法使用的,危险系数极高。
综合上述因素,可见其实游离选择的余地并不大。
等到四道符兵虚影电射而出,山嵬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游离面前。
哪怕是早有心里准备,游离的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往手中的母符内注入真炁,想要使用木行符遁术逃出生天。
然而,下一刻他就傻眼了,任他如何催动母符,自己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山嵬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改以往形象地阴笑道:“土灵根的体质,在这地底空间中还真是好用啊。哪怕有山神老儿从中作梗,一个芥土术就能逃出生天!嘿嘿,小杂种,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能动了,是吧?”
游离强自镇静道:“虽然不知道你用的具体是什么术法,但无外乎是空间禁锁一类的封禁之术。”
“嘿嘿,脑子倒是不坏。老子且问你,桓羽可是为你所杀?”“山嵬”狞笑着问道,声音逐渐桓獏化。
直到此刻,游离终于确定,那山嵬十有是被桓獏的元神本源吞噬了魂魄,身体控制权旁落,俨然被“夺舍”了一般。
这么一来,刚刚剪纸成兵符失效就在情理之中了。山嵬不过凝丹期修为,而桓獏可是一名实打实的金丹期修士。哪怕只是侵占了山嵬的肉身,还无法一举将其肉身修为强行拔高至金丹期修为,但偶尔爆发一下,发挥出金丹期的实力,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此时的游离却是满脸疑惑地反问道:“桓羽是谁?”
“少装蒜!”桓獏面目狰狞道,“去年我那侄儿私自离家出走,跑到安化镇游玩。根据我族祠堂中的魂灯显示,魂灯熄灭之前,他后出现的地点可是在踇隅山。”
游离闻言,仔细回忆了一番,心中一惊,瞬间想到那个打伤自己父亲的豢兽师。
“小杂种,以为能控制心跳和情绪,就能瞒过老子的感应吗?受死!”桓獏目眦欲裂,巨掌化为手刀,狠狠斩了下去。
游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目露精光,立即催动心荡神驰术,神识凝练成刀,赶在对方的手刀占到脑门之前,及时发了出去。
桓獏本以为他只是垂死挣扎,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凌厉的神识攻击,一时大意,竟没有设防,刚刚吞噬了山嵬的魂魄、神魂还没有彻底巩固的心湖,被突然而至的天心刀狠狠劈了进来。
不过,他终究是神魂强大的金丹修士,千钧一发之际,竟是强行在心湖湖面构筑了一道防御,速度之快,竟然比游离的攻击还快了半分。
天心刀,得名于天心箭。同样是神识攻击,与天心箭各有不同,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天心刀乃是游离凭借自己的元神之力而催动的,天心箭则是借助了心字印的银弓。因此,天心箭类似于点对点的单体攻击,穿透力更强;天心刀则是范围杀伤,务以搅碎对方的心湖为要。
当天心刀斩击在桓獏的心湖防御上后,那仓促构筑的防御,纵然不说是纸糊的,也没好多少,几乎只支持了一息,便告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桓獏的手刀也已经无限接近于游离的脑门,法力罡风形成的威压也已先一步压迫得游离七窍流血。
然而,就在桓獏不惜以伤换死,且以为即将达到目的之时,二人身周的封禁空间正好被突破了。之后,游离蓦然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桓獏一掌劈在了空处,心湖之中却被天心刀搅了个天翻地覆,登时怒急攻心,眼角鲜血直流。
“小杂种,给老子死!”只见他满脸扭曲,甚至顾不得自己的神魂伤势,急速运转芥土术,瞬间追了出去。
片刻后,等他追赶到雁过山山腰时,只见游离端坐在一块巨石上,正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似乎专在等他到来。
桓獏四下张望一番,同时神识也全力展开,发现除了那可恨至极的山神的香火气息,再无他人,心下大定。
“山神老儿,老子远来是客,所以才不愿与你纠缠。你若执意与老子为敌,就莫怪老子下狠手了?”桓獏面沉似水,恨恨道。
等了半晌,却没有回音,桓獏的面色越发难看,在两行鲜血的映衬下,更显扭曲狰狞。
“你们这些山水地祇,行事居然还要看大随朝廷的脸色,当真是做得一条好狗!也罢,今日老子就让你们这些道门地祇见识见识我萨乌教护教神尊的神威!”
桓獏言毕,双手掐出一道奇异的巫诀,双腿屈伸歪斜,状若醉酒貌,跳起了一种奇异的娱神舞来。
游离见了,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不久心湖中又响起了那个声音:“这个巫修神魂与肉身尚未完全融合,还处在一种‘貌合神离’的伪夺舍状态,却要强行催动召请巫神的请神舞,你莫要正面应对,只管拖着就是。”
“是,多谢山神老爷救命之恩。”游离恭敬道。
“无妨。你且自行躲躲看,老夫替你护阵,防止那厮再次使用峙山术,隔绝出一片连老夫都无法窥视的小天地。哼,真是反了他了,敢在老夫的地盘上隔绝小天地,当老夫不要面子的吗?”柴和说着说着,竟然大动肝火起来。
游离听得差点笑出声,这位勇正公果然就跟勇毅公说的一样,是个好胜心极强的。
那边厢,桓獏巫咒念诵完毕,手中的巫诀也应声收起,其后,便见他眼中黑芒一闪,天灵盖上跟着冒出一片黑烟。
无移时,黑烟上升到丈余高度时,横向弥散出一头硕大的黑虎形象。
“这是?”游离下意识问道。
“萨乌教信奉的护法兽神,号称‘黑虎大仙’。”柴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