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和翟弼清一起走在回酒楼的路上。
时值傍晚,原本还算宁静的街道,因为赌坊突然涌出的一大波人,加之赌坊的守卫也跟着鱼贯而出,全力追拿他们认定的“黑客”,导致整条街都拥挤不堪。
那少年像条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只一会儿功夫,就将赌坊的人甩在了身后。
游离手搭凉棚,看着那道矫捷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感慨颇深。
——这个世界,趣人趣事还真是一样都不缺啊。
闻着路边各色吃食的香气,翟弼清的馋虫又起,提议去吃烤羊肉。
二人便来到一个生意极好的路边摊,点了两条羊腿、两碗羊杂汤,吃得浑身冒汗。
翟弼清边用巾帕擦汗,边仰头望着天际的群星,满足道:
“上一次吃得这么简单舒爽,还是跟舅舅偷偷溜出家,也是像这样吃露天烧烤呢。”
游离继续啃着尚未吃完的羊腿,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娘对你的管教很严啊。”
“那可不。以前娘亲很疼我,可自从我爹去世后,她就变了性情,管得很严了。好像我爹不在了,是我造成的似的。”
“你这么想就是钻牛角尖了。你爹不在了,你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可不得看紧点?”
翟弼清依旧看着星空,目不转睛道:“还有我舅舅呢——弟弟和儿子,她其实都想死死管在手里。”
游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转而问道:“不想家?”
翟弼清收回视线,将碗中的羊汤一饮而尽,长长吐了口热气,道:
“要说不想肯定是假的。我出门时她是同意的,我知道那是舅舅劝说的结果,不是她的本意。所以这期间,大师兄偷偷来找过我两回,苦口婆心劝我回去,都被我拒绝了。我就是想自己出来闯闯,自由自在地历练几年。”
游离站起身来,拍拍他肩膀,然后去结账。
翟弼清刚要抢着掏钱,却被拦下了:“午饭那顿贵的是你请的,这顿便宜的就让我请了。”
翟弼清咧嘴一笑,不再坚持。
朝山镇再如何繁华,终究是乡下地方,虽无宵禁的明令,但天一黑,除了酒楼、饭馆、茶楼一类的门店,大多数也就关门歇业了。
二人返回酒楼后,约好了明日起床的时间,各自回房歇息。
游离盘腿趺坐在床,刚准备入定修炼,突然心中一动,喝道:
“谁?”
话音未落,临街的一扇窗户应声而开,接着便闪进一个人影来。
游离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却是赌场中见到的那个少年。
只见他顺手关好窗户,转过身来,伸手搭嘴,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很调皮地眨了一下右眼,也不待游离反应,直接恶狗扑食一般,钻到床底下去了。
游离还有点发懵,就感知到楼下窗户外跟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过不多时,便有人轻敲房门,是楼下的堂倌。
“客官,小的是酒楼堂倌,听闻刚刚有个蟊贼闯进酒楼,不知客官可曾见着?”
游离心念急转,最后还是起身下床,打开房门。
只见堂倌身后还站着三五个彪形大汉,都是些身手不错的武师。为首一个直接开口道:
“这位小友,我们刚刚追捕一个蟊贼,看到他翻窗进了你这间客房,不知你可曾见到?”
游离一阵头大,这是出门没翻黄历,犯了煞星不成?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道:
“这倒没见过。不知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那汉子闻言,沉着脸道:“我们几个亲眼瞧见那贼子进了这房间,你怎么可能没看到?可敢让我们搜一搜?”
游离听后,直接问堂倌道:“小二,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那堂倌多少知道一些游离的情况,晓得是东家请来的仙师,因此只能转身赔罪道:“三哥,这位小道长是我们东家的贵客,还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那汉子听出了话中的提醒意味,沉吟片刻,于是对着屋里喊话道:
“臭小子,老子看到你跑进去了。今晚我们就守在酒楼前后,看你能龟缩到几时!”
说完,竟想趁着游离不注意,直接往里强闯。
游离紧蹙眉头,不悦道:“真当我年少可欺了?”
那汉子却是丝毫不怵,“这位小道长,在下亲眼见人进了你房间,还请不要自误。若人在你房间内,我们只要带走人,不会波及他人;若不在你房间内,我情愿自断一臂。”
游离还要阻拦,突然心中微动,便顺势让出半个身位。
一群人鱼贯而入,衣柜、桌底、窗帘后,都仔细察看了,床底作为重点关注对象,自然也未曾放过,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那汉子倒也干脆,抽出腰际的长刀,便朝着自己的左臂砍去。
游离运转真炁,一股无形的气机荡漾开去,直接将那挥斩而下的长刀弹开了去。
“冲撞修士,按例自断一臂算轻的。念在你敢作敢当的份上,速速离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汉子着实被游离这举重若轻的一手震撼了,当即抱拳道:“多谢仙师宽宏,在下多有得罪,他日有机会必当厚报!”
言毕,带着众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堂倌朝游离一叠声道歉,然后匆匆赶上那群汉子,陪着笑脸道:“三哥,您看,小弟都说过了,甲字号房间都是贵客,不好惹的……”
游离关好房门,在桌边坐定。心想,住在隔壁的翟弼清这厮,睡得也是够实,这边这么大动静,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随即皱着眉轻声道:
“人都走了,出来吧。”
不一会儿,那少年果然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好险好险,多谢小兄弟出头。介绍一下,我姓许,名不逊,多多指教。”
游离面无表情道:“不敢指教。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总不见得凭空消失了一会儿吧?”
许不逊嘿嘿一笑:“简单。因为我就住隔壁嘛。”
游离闻言,面色不豫道:“你既然在甲五号有房间,还特意跑过来,就为了让我替你背黑锅?”
许不逊也是个没脸没皮的,笑嘻嘻道:“不从你这边过一下,他们搞不好要挨个敲门,我这叫灵机一动。”
游离也不想跟他多废话,直接问道:“听你的意思,刚才是使用了移形换影一类的符箓?”
许不逊翘起大拇指,赞道:“小兄弟见多识广啊,不错,我用了一张八品换影符。他娘的,幸好预先在自己房间里标记了赤道经纬点,不然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换影符是一种涉及空间道术的符箓,有八品、七品两种,是低阶符箓中最难绘制的那一类符箓。就算是中阶符师,绘制八品换影符的成功率也只有一两成,因而珍贵无比,一张可以卖出六七百灵的天价。
游离见他这么败家,不由得佩服起赌场那个庄家的眼光了,看来果然是个小土豪无疑了。
正暗自吐槽间,许不逊递来一沓符箓。
“你我萍水相逢,送钱实在俗了点,我身上别的东西没有,符箓倒是成沓成沓的,索性送你一些,权当谢礼了。”
游离心想,送钱都叫俗的话,你敢送,我还真就敢俗!
接过符箓一看,好家伙,光是八品换影符就有六张,其他诸如天罗地网符、金光符、百解符……无一不是市价极高的高品质符箓,关键是无一例外,全是八品符箓。
到这时,游离就有些庆幸不是收钱了,这些符箓,每一张都是绿莹莹、沉甸甸的符钞啊!
关于符箓,修行界有个流传极广的“用易画难”说法,即“用符容易画符难”。大部分修士能很快学会使用符箓,但要想高效率、高质量地画符,就需要看天赋、下苦工了。所以说,符咒师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八品符箓,相较于九品符箓而言,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必须由真炁驱使才能发挥出全部威能。
游离虽然尚未入境筑基,但如今体内的真炁储量,实际已经足够他在一次斗法中使用五六张八品符箓了。
毕竟,玄真门《指玄通微心经》《天心诀》两大功法,对于化炁境的入境门槛,都设置得比一般门派的门槛要高得多。就游离目前的情况,放在大多数门派,都算是已入筑基初期化炁境了。
游离花了许久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心中连连自责:就这点出息,跟乡下人进城似的,还怎么跟土豪做朋友?
——没错,这样的土豪,当然要果断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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