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梅和丁岳婵护送韩啸月进入了蜀地。为保他完全,也为践行自己的承诺,余正梅毅然决定自行承担杀死李程汉的后果,这才将司徒生带回到大宋军营。丁岳婵回到大平镇,静候余正梅回来接她。韩啸月在凉城城下遭遇抓丁入伍的官兵,被强行掳去凉城城郊的一处营地。所幸之事,这些官兵看管松懈,只一会儿的功夫就都沉沉的睡去了。
“是时候了!”韩啸月想着,慢慢坐起身。“南陵人”跟着他同样坐了起来,眼睛直盯着自己。韩啸月并未注意到,只是慢慢站起身,想从缝隙中找到一条出去的路,蹑手蹑脚的在人群中踩来踩去。“南陵人”模仿着他的动作,只是更为轻盈一些。
就在韩啸月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一阵喊杀声打破沉寂。有人大叫道:“不好啦!有人劫营啦!”韩啸月闻听,只怕官兵对自己有所察觉,赶忙再次躺了下去假装睡觉。刚才还呼呼大睡的士兵们立刻站起身,各自拿起兵器,慌张的环视着周遭的一切。
刚才还异常宁静的大营,瞬时间喊杀声震天。营帐一个挨一个的着起了熊熊大火,只穿着内衣的士兵们在地上打滚企图熄灭身上的火焰,可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无济于事。大火迅速蔓延到了韩啸月的身边,借助着风势更为强劲。
“难道是宋军来了?这也太快了!”韩啸月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按照他的估算,宋军即便是行军异常顺利,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突进到凉城。况且,从司徒生口中得知,宋军近期会继续前进,但绝不会是今晚。可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士兵们匆忙穿上铠甲,但更多的士兵则选择了丢下铠甲和兵器,向远处逃走。被抓来的壮丁纷纷起身四散奔逃,大营之中乱成一团。
“南陵的叛军来劫营了,兄弟们给我顶住!”军官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大喊道。身边的士兵和一群满脸被涂成黑色、百姓打扮的人打在一起,可以看得出,这些“黑脸的百姓”战斗力并不弱。
“叛军?天啊,叛军这是要进攻凉城了!”韩啸月刚反应过来,一支响箭“咻咻”作响,射穿了军官的喉咙。只听他只“啊”了一声,便跌下马来。刚刚还想要一走了之的难民听到是叛军打来的消息,就如被惊醒的倦鸟一般,不知哪来的勇气,纷纷叫喊着“快来帮助叛军杀死这些狗官”之类的口号,或手执石头,或用自己手上的铁链,与官兵扭打在一起。
“快来,这里还有被狗官抓来的壮丁!”一个身材矮小健壮,身穿虎皮,腰间系着一条红色麻绳的男子冲到了韩啸月的面前。只见他后背背着一个箭篓,左手持弓,右手持刀。右手手起刀落,便把韩啸月身上的铁链一劈两段。接着,虎皮男子继续砍断了其他人的铁链。
很快,这队人马便将蜀军全部制服。蜀军降兵降将个个蹲在地上,双手被反绑了起来,看上去情绪反而没有刚才那般低落,如释重负一般。大营中明火已被熄灭,兵器铠甲散落一旁。“黑脸百姓”分批次的清点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获来的蜀军士兵,虎皮男子则仔细地清点着被官兵抓来的难民。
“大哥!快来看看,这些狗官抓了咱们三十多个兄弟!”虎皮男子将大刀插入腰间,高兴地向人群中大喊一声。人群中很快分开一条路,从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
韩啸月一看这男子,便觉得汗毛倒立。只见此人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双手握起拳来有铁锤般大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满嘴稀疏不齐的牙齿,笑起来的声音倒像是杀猪一般。原来,此人便是南陵叛军头目。
只见他分开人群,慢慢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众人,点点头对着虎皮男子说道:“景贤,这里就交给你了。明日一早,我们继续向凉城进发!”
“大哥威武!”叛军士兵各个大喊着,将叛军头目送出了人群,进入一间未被损毁的帐篷。
见大哥离开,虎皮男子清清喉咙对着韩啸月等人说道:“各位受苦受难的兄弟们,在下李景贤,刚才那位是我们的大哥。我们此来就是为了解救各位,各位不要害怕!”说着,李景贤命人抬上一口箱子,亲自打开。众人探头向里看着,发出啧啧称赞之声。
“啊呀!好多财宝啊!”
李景贤见大家眼睛都盯着箱子中的财宝,便突然将箱子盖上,刚刚称赞之声戛然而止。只见他提了一下手中的长弓,继续说道:“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过,南陵城爆发了所谓的叛乱。不错,在那些狗官的眼里,我们是造反。但是在我们眼里,我们这是起义!”说着,李景贤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大家都知道,宋军已经攻克了入蜀的门户江源城。守城的韩氏父子不战而降,大好河山拱手相让,现在的江源城是一片焦土!”
人群之中开始窃窃私语,纷纷指责韩涛和韩啸月叛国投敌的行为。
“岂有此理!我与父亲奋死抗争,父亲甚至还战死沙场。怎能如此诋毁我与父亲?”韩啸月不禁感到一阵恼火,但是理智告诉他,此刻与其争辩,无异于是与众人作对,便暗自压下了怒火。
李景贤继续说道:“江源城丢了不要紧,还有我们!朝廷软弱无能,那就只能我们上战场了!”说着,李景贤拍了拍箱子道,“诸位,我们不强求大家加入我们。若愿与我们一同守土开疆,便来我这里领走些薪饷。若不愿冒死为国捐躯,也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们绝不勉强!”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涌上前去喊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见众人上前,韩啸月却慢慢向后退,心中想着趁此机会赶紧离开。李景贤从一开始便紧盯着韩啸月。方才开箱之时,众人对财宝纷纷侧目,只有韩啸月对金银珠宝无动于衷,想必是有些来历的。
“那位兄弟,请留步!”李景贤叫住韩啸月,向他慢慢走来。
韩啸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景贤。只见他慢慢走向自己,上下一打量,笑道:“这位兄弟,看你打扮,应该是个乞丐吧!”
“嗯……对,有何赐教?”韩啸月不敢多说什么,只怕言多有失。
李景贤绕着他转了一圈,边转边说道:“看着这些金银珠宝,竟一点也不动心?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乞丐该有的反应啊!”
韩啸月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悔恨刚才太过于冷静,毕竟自己并非出身贫寒,根本瞒不过眼前这个人。李景贤见他不说话,更觉得可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说着,李景贤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看样子并非是要同他商量。不等他说什么,生生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
韩啸月心中十分紧张,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异常僵硬。李景贤一眼便看出,此人并非是一个普通的乞丐。环视左右无人,说道:“兄弟,你不是乞丐,对不对?你家境殷实,而且习过武,对不对?”
韩啸月被问得当时怔在哪里,不知如何作答。
李景贤笑道:“兄弟,你不用骗我。方才我一摸你的手臂便知,你练功已有段时间。再加上你对财宝如此淡然处之,可见你家境殷实。我说的可有半点错误?”
韩啸月见瞒不过他,轻咳一声道:“好吧!你想怎么样?”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韩啸月停顿了一下道:“鄙人姓胡,单名一个阳字。”
“哦,胡阳。”李景贤笑道,“那么,你是哪里人?”
“我……”韩啸月思索了片刻道,“我是都城人士。”
“此人吞吞吐吐,事有蹊跷。”李景贤心中暗想道,“这个胡阳是在隐藏什么?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李景贤想着,心生一计。
“啊!都城来的!”李景贤说着,笑道,“我就说你生得一脸贵相,看来你一定是胡大人的公子吧!”
“胡大人?”韩啸月不敢反驳,只得顺着他,点头称是。
李景贤朝人群中喊道:“顺子!顺子!”
话音刚落,一个个头矮小的叛军答应着向他跑来道:“李大哥,叫我做什么?”
李景贤不慌不忙地对韩啸月说道:“胡公子,这位是令府的杂役顺子。”说着,对顺子说道,“顺子,胡大人的公子胡阳,你可认得?”
顺子盯着韩啸月看了看,摇摇头。李景贤拍拍他的肩膀道:“顺子,你可要看仔细了。你当真不认得?”
韩啸月叹口气道:“好了,你不用难为他了。我不是胡大人的公子。”
李景贤心中窃喜,打发走了顺子,继续道:“那么,胡阳也一定不是你的真名吧!”
韩啸月点点头。李景贤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该跟我说实话。”
韩啸月看着李景贤,心中焦急万分,不知如何作答。倘若将实情告诉他,难保他不会拿自己来祭旗。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了。”韩啸月想到这里,张口就要吐露实情。
“好吧,其实,我就是韩……”韩啸月刚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刚才的顺子却突然从远处叫住了李景贤。
“李大哥!咱们大哥有事找你!”
“好,我这就来!”李景贤回了一句,转身对韩啸月道,“兄弟,你在这等我一下,千万不能离开!”说完,向叛军头目的营帐跑去。
“不许离开啊!”正在跑着,李景贤还不忘回头叮嘱。
“不离开?哼!”韩啸月想着,注视着李景贤慢慢远去,进入到大帐中。见时机已到,韩啸月拔腿便跑,向着凉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其他人正在排队等着领取箱子中的财宝,见韩啸月离开,跑得很急的样子,竟都有些嘲笑他“呆头呆脑,到手的银子都不拿”。只有那名“南陵人”注视着他跑开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想跑?”听到帐外人群的嘲笑之声,李景贤冲出大帐,翻身骑上一匹马,向韩啸月的背影跑去。
韩啸月的双腿如何能比得过马的速度?一会儿的功夫,李景贤的马就横在了韩啸月的面前。排队领财宝的人群也不再关注手中的财物,纷纷目光转向了李景贤和韩啸月二人身上。虽然离的距离已经非常远,但是依然能感受到,气氛似乎非常紧张。
“你看,我猜这人死定了!”一个难民用嘴指点了一番道。
“可不是嘛!你看吧,马上一刀下去!”另一个难民帮腔道。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李景贤刀已出鞘。见他右手持刀,左手慢慢摸向后背的长弓。眼睛上下打量着韩啸月,冷笑一声道:“你到底是谁?不说实话,定斩不容!”
韩啸月明白,再也逃不掉了。只是他不甘心,为何自己总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刚离虎口,又入狼穴,怎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能够宽慰的?
“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不战而降的韩啸月!若要杀我,就在此刻动手吧!”韩啸月平静地说道,就像是他在跟这个世界告别一般。隔得很远,人群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看到李景贤吃惊的神情。
李景贤听得真切,尤其是“韩啸月”这三个字一出口,神经突然为之一紧,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