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使替身先行祭拜哥舒翰的灵位,引出许久让。许久让杀了他的替身,才知道哥舒碧华早与安禄山暗中勾结。哥舒碧华妄图用美色劝降许久让被拒后,安禄山终于下了杀手。
“哥舒翰勾结汉人,图谋不轨,虽已离世,但其义子许久让不知悔改,其罪当诛!勇士们,给我杀!”话音刚落,护卫一拥而上,将许久让团团围住。许久让左手持匕首,右手持长剑,大喝一声:“谁敢上前半步,我教他有来无回!”
围住他最内层的护卫先冲上来,明晃晃的大刀,有的从上砍下,有的直接刺来。许久让侧身一跃,便从中闪躲开。由于距离过近,再去用剑已无法施展,便将匕首亮出,直插他们的咽喉。就听“噗”的几声,五名护卫应声倒地,双手捂住喉咙却压不住喷溅的鲜血,表情痛苦的死去。其他护卫见状,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安禄山大叫一声:“弓弩手准备!”随后,十几个手持长弓的士兵站了出来,纷纷瞄准许久让。安禄山大手一挥,弩箭齐发。“绝不能让箭矢伤到义父的灵位!”许久让心中暗想,挥起长剑抵挡一阵,却还是有两三支插在了哥舒翰的灵位上。
安禄山再挥挥手,又一波弩箭齐发。这次,不止在灵位上更多了几支,就连许久让的腰部和腿部,都各中箭矢。安禄山见他身中数箭,再次指挥守卫从上前去。许久让挥剑再战,只砍倒了三四人后,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当他再次醒来之时,只见自己身处哥舒府邸客房院中,天色已完全擦黑,既无星星,也无月亮。
“许久让,你为何如此莽撞?”突然,一脸是血的哥舒翰手提半截宝剑,站在院门口,责骂道,“舍我之外,只有你才有机会中兴大唐了。如今,你却冒失行刺安禄山,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我给你的字条,你到底看了没有?”
许久让想要张口解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哥舒翰长叹口气,转身便要走。许久让紧追几步,却被哥舒碧华拦住了去路。“哈哈哈!”哥舒碧华淫邪一笑道,“本想与你联合巩固我胡人江山,可你却与我为敌!”说完,脸色一变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哥舒碧华剑已出鞘,对准了许久让的眉心,一剑刺了过去。许久让想要躲避,可身子却动弹不得。就在宝剑即将刺入他眉心之时,安禄山从远处走来,叫住了哥舒碧华道:“爱妃,先不要杀他!”
安禄山恶狠狠走来,拿过了哥舒碧华手中的宝剑道:“许久让,想刺杀朕?朕要哥舒翰一家为你赎罪!”说罢,右手一挥,哥舒翰的家人便被反绑着押了过来。“不要杀我啊!”哥舒翰的长子和妻子走在最前面,哭着向安禄山求饶。安禄山看了一眼许久让,手中剑在二人脖子上轻轻一划,只见此二人喉咙被割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如泉涌般从喉咙里冒了出来。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后,就安静了下来。
“我们错了,别杀我们!别杀我们啊!”哥舒翰的二儿子和妻子被推到了安禄山的面前,苦苦的哀求着。安禄山用同样的手法将此二人喉咙割开,死状同样惨烈。
许久让心急如焚,却奈何动不了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哥舒翰一家老小在自己面前被安禄山残杀致死。自己恨的咬牙切齿,而安禄山和哥舒碧华却欢笑着,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只片刻之功,哥舒翰全家均被割开了喉咙。鲜血慢慢流淌过来,浸湿了自己的脚面。
安禄山将宝剑丢在一边,看着许久让,冷笑了一声说道:“许久让,这笔血债你还得起吗?哈哈哈!”说完,搂着哥舒碧华便离开了。
“安禄山,哥舒碧华,你们二人不要走!”许久让大叫一声从地上坐起,突觉腰部一阵剧痛。旁边一少年赶忙扶住他道:“许兄弟,千万不要动,伤口要裂了!”说着,从旁边扯过一团布,堵住了伤口。许久让定睛看他,这少年一袭白衣,披散着长发,身材略微发胖,皮肤白净。手中握着一本书,腰间佩戴着一只口袋,一支毛笔漏了出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
“你是何人?我这是在哪里?”许久让被他扶着慢慢躺下,问道。少年将一瓢水放在了他的枕边道:“我叫夏侯丁,你放心,这里十分安全,那些官兵暂时不会找到这里。”
许久让“嗯”了一声,回想起方才原是一场噩梦,不禁又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夏侯丁笑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被射中三箭的事情?”许久让点点头,夏侯丁继续道,“那三箭箭头我已帮你取出,你流血过多晕倒在灵堂,我趁乱将你救了出来。”
“可你并非是府中人,又如何能及时救我出来呢?”夏侯丁羞涩一笑道:“这个嘛......说来惭愧,我躲避兵乱至此,腹中饥饿难耐。见这府中正在操办白事,心想着淘换些吃食,没想到遇到你遭那些人围攻。”
“原来如此......”许久让有些失落。本想牺牲自己换得哥舒翰一家人性命,却被他所搭救,而自己活着并不知还有何意义。夏侯丁不知情,继续道:“本来,我想吃饱喝足赶紧溜走,但听你说到‘为国忍辱负重’之类的话,便觉得你是条汉子,必须救你出来。”
“所以,你见我昏迷,便硬将我救出人群?”说到此,夏侯丁一脸傲娇道:“在下功夫平平,但手法迅速。救下你后,他们想追也追不上了!”说着,哼笑道,“我只知道,被那些官兵欺负的,一定都是像我这样的老实人!”
“官兵?”许久让笑笑,“他们不是官兵,是反贼!”夏侯丁听罢,摇摇头道:“是官是贼,我分不清楚了。本来,我隐居在这附近一处林中。一个月前来了一队人,与射伤你的人衣着一模一样,非要让我去从军。我不肯,他们就要举刀杀我。”
“然后,你知这些人不善,便救了我?”夏侯丁点点头,叹口气道:“如今,咱俩算是同病相怜啦!”说着,指了指许久让身上的箭伤道,“这三处箭伤,虽说不致命,但若不加小心,恐怕会成为你一辈子的麻烦。所以,千万不要乱动。箭伤复发,伤口再崩裂,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许久让点点头:“多谢夏侯兄弟救命之恩!”夏侯丁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嘛!”说着,突然想到些什么,赶忙从地上捡起一个字条道:“哦对了!你身上有这样一张字条和两本书,差点被血弄脏。我怕是重要之物,赶忙给你另外藏起。”说着,递到了许久让面前。
许久让这才想起,这是哥舒翰临死前交给自己的字条,让自己务必在他死后再看。可他却被悲伤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这份的嘱托。懊恼之际,许久让小心翼翼打开字条,夏侯丁也不禁凑上来观瞧。只见上面工整写着三行字:“吾儿久让。吾死之后,养女碧华恐生异心。其心若异,则除之勿恤!”
许久让懊悔之际,叹口气道:“许久让啊许久让!若早听义父之言,哪会有今天的下场!原来义父早就料到哥舒碧华会起二心,而我却忘记的一干二净!”夏侯丁拍拍肩膀道:“这个哥舒碧华就是那个妖艳的女人吧!看上去就不是良家女子!”
许久让摇摇头道:“我若早一些除掉她,就不会有今日之败!”说着,想起了哥舒翰的家人,赶忙问道:“夏侯兄弟,不知那家人现在如何了?”夏侯丁现在怎会把安禄山屠杀哥舒翰全家,并一把火烧了哥舒府邸的事情告诉他?只得点点头道:“你放心,那些人只知道追你,并未将那家人放在眼里。估摸着,现在应该还都在满世界找你吧!”
许久让听得明白,夏侯丁答非所问,看来哥舒翰一家人是凶多吉少了,不禁暗自发誓:“义父将毕生绝学教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他一家老小。将来,必要亲手将安禄山碎尸万段!”
夏侯丁见他不在问话,便道:“明日不如来我家里养伤吧!我家在深林之中,谅那些人也不会料到我们又回去了!”许久让满心只有复仇,根本不在乎会去到哪里,便点头答应。
第二日,许久让随夏侯丁来到了他之前一直隐居的山林之中。这片深林在平卢西北,十分荒凉。这里以前的树林郁郁葱葱,安禄山的军队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的砍伐。孕育生命的树木被砍伐后制成了杀人用的箭支,深林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清幽。夏侯丁的房屋十分隐蔽,房屋用青石搭建,屋顶上铺着厚重的茅草,屋中冬暖夏凉。布置十分简洁,没有其他更多饰品,如今却也被叛军一抢而空。屋中最多的是夏侯丁的藏书,这些藏书有些还是珍贵的古人手抄本。叛军什么都没放过,却是这些藏书丝毫没动。
屋外面用似小臂一般粗细的圆木围成一个大栅栏,在屋外圈出一片院子。院中正北方是一座简易的猪窝,如今已经空空如也。院内中央位置放置着一面圆形的大石桌,盘腿可以坐上两人有余。大石桌周围放置着八个如象腿一般粗细的圆形木墩,落满了灰尘。
夏侯丁一进院门便心情大好道:“哎呀!终于又回到家了!”许久让看了看周遭环境道:“夏侯兄弟,你平日是如何生活的?”夏侯丁如数家珍般道:“虽然只有我一人在此居住,但我并不觉得孤单。平日有粗茶淡饭维持生计,还有家中数百本藏书聊以度日。无聊时去城中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挣些银子,想来还是十分快活!”
许久让听着,内心也越发向往这样的生活。
许久让的箭伤一养就是半年,在养伤的同时,他每天都在仔细研习哥舒翰的枪谱和剑谱。虽只半年时光,许久让的枪法剑法都也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天下都知道哥舒翰的枪法了得,没想到剑法也是出神入化般神奇!”许久让心想着,不禁感慨这两本谱子的精妙。
又是半年过去,许久让的箭伤已然痊愈。如今,他可以像往常一样下地练剑。这一日,他正在院中休息,只听夏侯丁从外面回来,人还未到,声音就先行传来:“哈哈哈!许兄弟,有好消息啦!”许久让回头看去道:“夏侯兄弟今日回来得早啊!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高兴?”
夏侯丁神秘地一笑,走到了许久让的身边说道:“说出来对你来说真是件大好事安禄山死了!”许久让听罢,手中宝剑突然掉落,吃惊道:“安禄山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夏侯丁看着他的表情,似乎并非是喜讯,便继续道:“我也是刚知道的,他是被亲儿子亲手杀死的!”许久让听罢,不禁面露悲情道:“可恶!最终还是让你逃过了我手中的剑!”夏侯丁上前一拍他肩膀道:“许兄,我在城中找到一人,想必你很想见一见吧!”说着,向院外方向喊道:“你过来吧!”
许久让抬头看去,只见远处走来一人,正是哥舒碧华。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鲜,身上衣衫已经满是褴褛,虽然脸上满是灰尘和疲惫,但依然还有往日妖艳魅惑的痕迹。一年的光景改变了许久让,更使得哥舒碧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许久让表情极为冷静,但握着宝剑的手却不停在颤抖。他依然记得那天在客房院中,哥舒碧华在她耳边轻风拂柳般的耳语,至今让他心中激荡。哥舒碧华的背叛,也同样让他恨死了这个女人。直到看到她现在的落魄,他竟然也会有一丝怜悯。
哥舒碧华一瘸一瘸地走了过来。腿上不知被什么人射中了一箭,箭头还留在腿上,伤口已结血痂。夏侯丁看了看许久让,拍拍肩便走进屋中。哥舒碧华走到许久让面前道:“许公子可好?”许久让面无表情,指了一下身边圆木墩道:“坐吧!”
哥舒碧华困难地支着桌子,将受伤的一条腿挺直,另一条腿弯下去,勉强坐下。二人四目相对,哥舒碧华开口道:“你还在怪我吗?”许久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手中宝剑提起,摆在桌上。哥舒碧华一眼便认出来,这把剑是哥舒翰的宝剑。她心中明白,许久让一直心系复仇,根本不可能原谅自己。
哥舒碧华叹口气道:“安禄山死了,胡人的天下怕是要亡了。”说着,竟抽泣来说道:“一个月前,燕王的儿子宴请我和燕王。酒席宴中对我出言轻薄,被燕王斥责了几句。没想到,他的儿子早有弑父篡位的预谋,以此为机在深夜将安禄山刺死,还想要杀我灭口......”
许久让听罢,点头笑道:“如此说来,你也算是恶有恶报了!”说着,将桌上的宝剑推到哥舒碧华的面前道:“这把宝剑是义父遗物,原本想用这把剑杀了安禄山,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你走吧!毕竟义父从小便收养了你,我不能在此刻取你性命!”
哥舒碧华看了一眼宝剑,又看了看许久让,似乎是要求得他的原谅。但见他并不理会,便也不再多言,捧起宝剑便转身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让如释重负。夏侯丁从屋中走出道:“你这样放走了她,不后悔吗?”许久让点头道:“杀了她我怕会更后悔,不如把悔恨留给那个女人吧!”
半年后,哥舒碧华的尸首被人们在平卢护城河中发现。哥舒碧华用宝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抱着一块大石随宝剑沉入河中。
三年后,许久让根据哥舒翰的枪谱和剑谱,加上自己的理解,写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法秘笈。夏侯丁托人打造出一柄长剑,使得许久让的名声大震,天下习武之人为之侧目。
青石桌前,许久让捧起写好的剑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夏侯丁从房中取出文房四宝,摆放在了青石桌上笑道:“恭喜许兄,这本剑谱写成之后,必定流芳千古啊!”许久让摆摆手道:“流芳千古不敢讲,最多算是我没有在世间白走了一遭!”
“对了,许兄。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呢?”夏侯丁拿起毛笔看着他。这个问题,却把许久让问住了。见他不语半晌,便笑道:“许兄,不如就叫《剑华本纪》吧!”
“《剑华本纪》?有何用意?”夏侯丁笑着坐下道:“本纪,即是皇帝的传记。不知许兄是否知道司马迁?”许久让摇摇头,夏侯丁接着说道:“司马迁著《史记》一书,书中对皇帝所做之传记,均以本纪称之。”
“你的意思是,我这本书是皇帝的剑谱?”夏侯丁大笑道:“不是啦!所谓《剑华本纪》,所要表达出来的意思是说,这本书堪称当今天下剑法的精华所在。而之所以称之为‘本纪’,意在传达这本书的重要性。”
许久让听罢,笑道:“夏侯兄弟果真是文采出众,这个名字深得我意!”说罢,许久让将剑谱摆在夏侯丁的面前,“你将‘剑华本纪’四个字为我提上,此书便完整啦!”夏侯丁手拿毛笔笑道:“若不让我题写,我还不答应呢!”说着,夏侯丁笔触便已经落下,龙飞凤舞一般,四个大字“剑华本纪”便落在了书的封页处。
许久让死后,江湖之中争夺《剑华本纪》的人越来越多。为免此书落入歹人手中,夏侯丁将其转抄在十二本卷宗上。两百年间,卷宗四散流离,在两百年后再度掀起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