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赋禅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失神,心中嘀咕道,“这人好不近人情啊。怎么跟死了全家似的。大侠脾气都这么怪吗?我记得我师傅脾气挺好的呀……算了,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还有不少路要赶。”
在镇子内找了一刻,筱赋禅才发现了唯一一家开着的旅店,住了下来。
翌日清晨,筱赋禅打开窗子,对着晨光伸了个懒腰。他拿起桌上的剑,拔了出来,很是满意地端详把玩了一阵,又学着薛竹的样子把剑立于手指上,可惜没有成功,还险些砍了自己……
来到走廊,见四下无人,筱赋禅再次拔出宝剑耍了几下。
“嚯!来呀!”
他眼神犀利地看着对面的假想敌,手中宝剑又挥又刺,动作有些笨拙,但却都是些正经招式。
突然,一扇房门打好,一个客人走了出来。而此时筱赋禅刚好刺出一剑,险些伤了那人,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诶呀!对不起对不起!”
筱赋禅连忙收剑上前把他拉了起来,不停地着道歉。
“大清早的,干嘛呢您?”
“实在不好意思。”筱赋禅还在不断鞠着躬。
“介不是精神病嘛!”见筱赋禅态度诚恳那人也没多做纠缠,骂了一句就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筱赋禅尴尬地浑身抖了一下,快步走向了大堂。
坐在大堂中,筱赋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计算着手上的银子。他出来时拿了二两银子,配剑花了一两多,再加上住店,手上剩下的还不到八钱。心中盘算着要不要用这些钱租一匹马。可是租马就要抵押宝物,万一马丢了,宝物就赎不回来了。
纠结了一下,他对忙活的小二问道:“兄弟,我打听一下,这里到无锋城还有多远啊?”
“客官,这里去无锋城的话,还要两百里左右。”
“什么?!我怎么记得顺着官道往东北七八十里就能到呀。”
小二凑到筱赋禅面前,道:“客观您有所不知,从这往东北的那条官道可走不得。”
“这是为何?”筱赋禅疑惑道。
“那条路我们本地人都叫它地狱路。走上那条路的就没人回得来!一开始失踪的还只是些落单的旅人,到后来连官车都消失在那条路上!”
“是土匪吗?”
小二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一开始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安平府还派人去清剿了几次,但都是有去无回。”
“这伙土匪有点厉害啊。”
“这还不算什么。后来官车被劫的事惊动了朝廷,派了一队官兵去围剿,结果也全部消失了。”
“官兵都没用?”
“是啊!所以现在没人敢走那条路了。要去无锋城,只能先北上到侠客城,再往东走兵粮道。”
“那这路就废了?”
“还能怎么办?朝廷现在也就贴了个悬赏,能解决关中道匪患者赏金封侯。一开始还有几个不信邪的去试试,但后来死的人多了,就没人敢去了。”
“嗯……”筱赋禅沉默半晌,不忿地喃喃道,“看来得绕路了。”
“客官是聪明人啊。刚刚有位客官,怎么劝她都不听,非要走那地狱路。挺好的小姑娘,可惜了。”
“你说什么?”筱赋禅闻言大惊,“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身高五尺左右,披着个黑斗篷?”
“是呀,”小二愕然道,“您认识她?”
“我去!这疯子!”筱赋禅暗骂一句就狂奔着追了出去……
……
地狱路的两旁很是荒凉,大片光秃秃的树林之中散落着几座荒村。这官道两旁原本还是有些人烟稀少的村落,可自从闹了土匪,村民们都被迫搬离了故乡。
“施主请留步。”一人挡在白天舞的马前。
那人身披一件黑色的袈裟,上面以银丝绣着一些奇异的纹路,似乎是某种符号。头上戴着一顶圆顶的竹制斗笠,遮挡着面容。右手握着一柄禅杖,在日光下闪耀着铜黄色的光泽。全剑锋只有一种人会如此着装――那就是玉岷寺的僧人。
“闪开。”白天舞冷声说道,同时一拉缰绳,试图绕开。谁料僧人也侧跨一步,再次挡在马前。
“施主身上戾气太重,如不加以控制,恐会坠入魔道。”
“与你无关。”
“阿弥陀佛。见死不救,如造杀孽。”
“若不闪开,我便造些杀孽。”白天舞拨开斗篷,露出白龙剑那精致的剑柄。
“阿弥陀佛。贫僧没猜错的话,施主剑下亡魂已不下百人了吧?还望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说着他单手成掌置于面前,微微颔首。
“放下屠刀?”白天舞怒极反笑,笑声之中透着几缕凄凉,“你可知我的痛苦?”手下白龙剑似被凌意所染,不动自鸣。
“阿弥陀佛。施主所谓之事皆是虚妄,逝人已逝,何苦为难自己?与其再添烦恼,不如就此放下。”
僧人的话语平静如水,却让白天舞心头巨震。是啊,如若早些放下仇恨,又何至今日呢?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回头了。仇恨已然成为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如此想着,一股无名之火上涌,冲破了她的理智。此时的她只想一剑斩了面前这个挡路的男人。
僧人也感受到了她那滔天杀意,却岿然不惧,依旧站在那里低声念诵着经文。
就在白天舞右手接触剑柄的霎那,一股凉意上涌,瞬间冲消了那无名之火,唤回了她的理智。
僧人顿是一惊,抬头愕然道:“施主身上竟有如此之强的妖气,莫非曾被妖所囚?”
清醒过来的白天舞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僧人叹了口气,“也罢,那妖气似乎并无伤人之意,还能为施主压制戾气。也许冥冥之中皆有注定吧。”说罢僧人退向路边,让开道路,“施主请走好。”
白天舞瞟了他一眼,心道一句“莫名其妙,”便催马离开了。
……
筱赋禅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脚程居然可以那么快。三四里路,他竟是硬凭着自己的双脚追上了马的四条腿。
看到那骑着马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他简直难以置信,就像是有人帮自己拖住了她一样。
“等一下!”筱赋禅拼了命大喊。那背影闻声停了下来,筱赋禅跑到她旁边,喘了半天气,才开口道:“你疯了吗?走这条路!”
“怎么又来一个。”白天舞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回头看向筱赋禅:“你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地狱道吗?”
“那你还走这条路!”
“你不是说我是游龙大侠吗?我不能对不起那个名号。”白天舞的情绪在与那僧人交谈之后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
“这条路多少人都死在这里?连官兵都没有办法,你武功再强,能比得过军队吗?”
“与你无关。”
“那……”筱赋禅犹豫了一下,咬牙道,“那我和你一起走!”
“你不怕死?”
“我…不能让你一个姑娘独自去送死。”
“随你便。”白天舞没有拒绝,只是冷冷道,“别拖我后腿。”说罢便催马向前。
“再等一下!”
“又什么事?”天舞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个……”筱赋禅有些不好意思道,“这还有七八十里,你看这马……”
白天舞深吸口气,似乎是在压制怒火。
“我剑法也很好的,一定可以帮到你。”
“……”
见白天舞没有回应,筱赋禅摆出一份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道:“求求你了。我已经身无分文了。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傅听说在无锋城,现在只能去投靠他了。反正你走这条路肯定也去无锋城,就顺便带我一程吧。”
听完筱赋禅也是孤儿,白天舞的心顿时软了下来,语气也有所缓和:“好吧,你上来吧。”说着身体向前移了移。
见白天舞同意,筱赋禅大喜,一下跳上了马背。棕马感到背上的重量增加了一倍不止,有些不满地低鸣了一声。
二人骑着马快步前进着。
白天舞不禁对背后那自救下之后就不断与自己搭话,又同是孤儿的年轻人有些好奇。
“你的师傅是谁?”白天舞问道。
“他叫白廉清,是个很厉害的剑客。”
听闻他的师傅姓白,白天舞身体一窒,“你师傅他……还好吗?”
“不知道,我好多年没见到他了。我也是最近才听闻他在无锋城的。你认识我师傅吗?”
白天舞摇了摇头:“不认识,但你师傅姓白,和白将军有关系吗?”
筱赋禅一脸茫然道:“不知道,师傅从没和我说过。不过既然他到现在都平安无事,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
“也对。”白天舞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失望。
静默了半晌,筱赋禅再次开口道: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你为什么要成为游龙大侠?”
“惩奸除恶。”
“这么做不怕被报复吗?”
“不怕。”
“你就不怕他们找上你的家人?”
白天舞身体又是一窒,冷冷道:“我没有家人。”
筱赋禅一惊,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孤儿。”
“你不也是吗?”
“啊……哦……对,我也是啊。”筱赋禅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到了无锋城,就别再跟着我了。”说罢白天舞双脚一蹬马腹,加快了马速。
忽然的提速让筱赋禅有些措手不及,险些栽仰下去,好在他双手下意识地向前一抱,才稳住身体。
他这一抓,顿觉手下松软无比。筱赋禅立刻意识到自己抓错了地方,双手如触电般松开。下一刻,他只觉胸前一闷,身体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筱赋禅反应过来时,白天舞也刚刚落地。兜帽尚未完全落下之时,筱赋禅见她脸上隐隐闪过一丝红晕,看向他的眼神之中也带着一丝嗔恼。
可白天舞并没有对他发怒,因为此时已有数十只箭矢向二人电射而来。白龙剑出鞘,银芒飞舞,精准地挑开每一发箭矢,令观者眼花缭乱。
其实,白天舞一脚将筱赋禅踹下,也只是为了救他而已。
连珠般的金属碰撞声响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停止。二人身边的地面已经被插得密密麻麻。棕马早已受惊逃跑,不知去向。
敌人似乎射光了羽箭,开始从路旁的树林中乌泱泱地走了出来,足有三四十之众。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二人包围其中。
一名满腮虬鬓,手持两柄板斧的大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似乎是他们的头目。
“姑娘功夫不错嘛。”壮汉来到二人面前,一脸讥笑。
白天舞冷眼扫视了一圈围上来的人,冷声道:“才三十二个?”
“怎么着?还嫌不……”
“够”字尚未出口,大汉忽然感受到一股滔天杀气,眨眼间已是十几人栽倒在地。剩下的人反应过来,全部围向白天舞。可是那只是无谓地送死而已。十数名强盗无一能在白天舞手下活过一招,很快就被杀得七零八落。
为首得壮汉见势头不妙,举起双斧大吼一声加入了战斗。两柄重斧被他耍得虎虎生风,开阖攻守精密严格;步伐看似凌乱,实则张弛有度,颇有名家风范。一时之间竟真逼得白天舞有所收敛。
但别说是形似名家,就算是真的名门豪侠,也未必是此时的白天舞的对手。她先前注意力都在击杀杂兵上,对那大汉只是象征性地防御,因此才稍显弱势。就在最后一名强盗也身首异处之后,白天舞立刻转守为攻。被那凌厉的剑意直指,大汉顿觉压力陡增。
只见白天舞一剑前刺,剑似一条灵龙蜿蜒而出,势头飘忽不定。大汉被晃得眼花缭乱,仿佛剑芒自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无从防御。
眼见防守无望,大汉顿时慌了神,一边胡乱地挥着双斧快步后退,一边大叫:“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
可白天舞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那乱挥的双斧在她眼中和门户大开也没什么区别,只见她举剑几个攒刺,精准地挑断了大汉双臂的筋脉。两把斧子随着惯性被甩出。
本以为下一剑就会刺向自己咽喉的大汉惊奇地发现白天舞居然收剑入鞘,没再进攻,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谢女侠不杀之恩!”接着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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