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白华城凄风苦雨不休。
鬼帝将一个白瓷瓶递给千薇,道:“将这个洒在凌云阁弟子身上,可以清除他们体内的红莲业火。”
千薇看着手里的白瓷瓶,问道:“那红莲业火会不会……”
“放心,他们体内只有一点火星,红莲业火还没有苏醒,只要不催动法咒,不会带来危害,这是红莲清露,可浇熄那些火星。”
鬼帝盯着不远处的一团黑雾,至少她目前还没有催动法咒,而他既然来了,就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牡丹的事,鬼帝打算如何处置?”
“等你处理好这边的事,来度朔山。”鬼帝看了一眼千薇,道:“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千薇颔首,看着浓墨一般的黑雾,嘴唇微微阖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身飞下了望月台。
黑雾中传出女子冷漠的声音,“说清楚又如何?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你也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鬼帝目光沉了沉,叹道:“这人间,已如你所愿,牡丹,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不想看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不够,不亲手取那狗皇帝的首级,便是万劫不复,我也要继续走下去。”牡丹咬牙道。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自有百姓造反,这一朝的运势已尽,不需你亲自动手,想取人族皇帝性命的,大有人在,你何苦……”
“呵,这一朝是要亡了,可下一朝呢?往后呢?你明知我要杀的不止是他这一世,我要他永生永世,入无间地狱,再不见天日。”
“你既知他乃帝星,鬼魅不侵,又怎能将他拖入地狱?他若有过,当由天规处置,再怎么,也轮不到鬼界来插手,你不要再痴妄了。”
“天道不公,我便替天行道,地狱不收,我送他一个地狱又何妨?”牡丹厉声道。
“牡丹……”
“你走吧,就当那年在幽檀山,你一把红莲业火将我烧死了,如今这世上,只有复仇的厉鬼,没有度朔山的牡丹。”
度朔山三千里桃花,却容不得一株牡丹。
鬼帝没有要走的意思,闪电惨白的光照下,他看到眼前的黑影,比远处的山峦还要浓黑,比闪电瞬逝过后的夜幕还要深沉。
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贪恋世间华美芬芳的女子,有朝一日,会将自己藏在这黑暗的深渊中。
“我既然找到了你,便不会再任你肆意妄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魂飞魄散。”鬼帝语气坚定。
“你明知我早晚是要魂飞魄散,为何还要阻拦我报仇雪恨?三千年前的事,我不怨你,但这件事你若干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便是以此身为引,我也要让这人间化作灰烬,让黄泉路上再不见幽幽魂魄,让奈何桥上的鬼灵入不了轮回井,更要让你鬼帝悔恨终生。
牡丹说得决绝,一道惊雷滚过天际,黑雾隐隐颤动。
鬼帝眸光愈发深沉,近乎哀求地道:“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我会想办法救你,你跟我回度朔山,好不好?”
“我不会跟你回去……”
不等牡丹话毕,从鬼帝掌心爆出一团霸道的灵力,蓦地拍在黑雾上。
既然她已铁了心不跟自己走,那只能用强了。
他找了她三千年,怎能让她再次逃走,而且,她时日无多,耽搁不得。
如闪电撕裂夜空,毒蛇般猩红的灵力撕碎了缥缈的黑雾,露出里面熟悉的绿光,和被绿光裹着的女子。
牡丹只来得及瞪一眼鬼帝,便被这汹涌澎湃的灵力砸晕过去,最后时刻,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沁有幽檀冷香的怀抱。
果然只要被他找到,她就再也逃不掉。
鬼帝低头看着怀里蹙眉不安的牡丹,他伸手将她的眉抚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要做错了事,都会受到惩罚,不管是那位帝星,还是我。”
夜雨顺着白玉台光滑的边沿往下流淌,台面上的裂痕在电光中显得格外狰狞,闪电消逝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无尽的黑暗。
望月楼顶已空无一人。
花曲柳揽着白茴茴,在大街小巷中厮杀,既然动不了那只女鬼,那他便杀尽这满城的傀儡。
因有无数百姓混在其中,这消灭傀儡的任务并不容易,而且他不知那女鬼在多少人身上种了红莲业火,她来白华城多久了?会不会在百姓身上也下了毒手?
这些他都不知道,只能先解决了凌云阁弟子,再排查白华城百姓。
街道上乱糟糟的,湿漉漉的,血水混着雨水,汩汩淌进了穿城而过的河中。
一个月前的七夕夜,这条河里,飘着数不清的花灯,承载着少年情事,缓缓远去。
可今夜,河水浑浊不堪,或许还翻卷着白沫,远远便能闻到令人闻之欲呕的腥臭。
不过这些,并没有人关心。
每一个人都只想活下去。
当花曲柳又一次卸下凌云阁弟子的头颅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呀!
怎么会这样?
若说是那女鬼良心发现,不再操控这些凌云阁弟子,花曲柳是怎么也不信的。
再看四处突然扭转的战局,花曲柳更觉诧异,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白华城本来就是崇妖之地,而且他自己就是妖,但花曲柳还是不放心,当下携着白茴茴,飞到了白华城上空。
站在高处,再以灵力一探,花曲柳很快便发现了穿梭在人群中,一只修为高深的鬼。
“没想到她也来了。”花曲柳道。
白茴茴奇怪道:“谁啊?”
“鬼主千薇。”
花曲柳自然是认识鬼主千薇的,千屈这个妹妹,可比他靠谱多了。
“幽檀山那位?”白茴茴惊讶道,她曾听小枝提起过幽檀山的鬼主千薇,是个极其爽利之人,想不到她竟然来了白华城。
花曲柳点点头,盯着在城中奔波的千薇看了一会,道:“看来,那些凌云阁弟子突然恢复意识,是她的功劳。”
“可怜那些人,才清醒过来,就要身首异处,不过,这也不能怪白华城的百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人还是鬼。”白茴茴感慨道。
花曲柳将白茴茴额前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打了个哈欠,道:“孰对孰错,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就像人心,最是难以琢磨。好了,别想这些了,这里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回去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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