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胤以目光示意二人,自己先行退下,稍后便回来,只是葛胤能感觉到当自己扭头那一刻,自己的后脑勺一阵拔凉拔凉的,仿佛就在那一瞬间那蒙纱女子的眸光从温和刷得变成了阴冷,这种冷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葛胤不寒而栗。
等阿它拿来一套玉白色的缎袍时,葛胤早已脱下自己的官袍与帽子,只是将那缎袍简单地穿在身上,还试探性地问道:“蛇将军,陛下经常来此吗?”
阿它没有多想,如实回答道:“是啊,陛下很喜欢来此,说这里的音姑娘弹得好,有时候琐事一多、心情烦恼时,只要来这里就立即心情舒适起来。”
说着他想到了哪里不对,疑惑道:“只是今天不知怎得陛下的性子比以往更温和了许多,若是从前,我若如此违抗他的旨意,他定会与我犟到底。”
葛胤听后心下一咯噔,揣测阿它言语中的疑惑时,在联想那房间里的异动,鼻翼轻嗅栏杆外的空气,最后想到房里弥漫着香炉的香气。
他发现了不对劲,恍然一惊,愕然道:“不对,屋里有宁神香,那女子估计是刺客,对陛下不利。”说罢,便掉头冲到房里去。
果然当葛胤夺门入内时,屋内早已没有了蒙纱女子与赵顼两人的踪影。
只是奇怪的是屋内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一切都充满着一如平常的诡异。
葛胤当即跑到敞开的窗户边上,摸了摸窗棂上的灰尘,蹙眉道:“看来这刺客轻功了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阿它,轻轻仰首,以鼻息嗅着屋内那怪异的气味,
“妖气!”
他突然从怀里拿出浮屠印,猝然朝窗外抛出,自己也闷声不响地跳出窗外,寻着窗外那从浮屠印爆涨的一束亮光。
屋顶瓦砾,光与人的牵引,如一道金色的彩虹,从东到西,划过天际,俨然是人之影与光之速的你追我赶。
一条窄巷处,发现四五个契丹武士,其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契丹武士正反手扣住一位青年人,那青年人眼眸黯淡无光,神情略显恍惚。
凌空往下眺望的葛胤大叫不好,当即伸手捉住浮屠印,倒转身子,扶摇落下。
阿它虽然身子瘦小,但是身轻如燕,紧紧追着葛胤到了窄巷之处时,却没有了任何一人的踪影。
“陛下呢?葛大人,你用那法宝再感应一下那妖人?”阿它略显焦急,急忙催促葛胤道。
葛胤满脸疑惑道:“奇怪,我明明看到是几个辽人抓走皇上,怎么现在没有了痕迹,难道只是幻象,可浮屠印确实感应到妖气才引我们至此。”
阿它越听越迷糊了,急道:“哎呀,葛大人,你都把我绕晕了,到底那刺客是妖还是辽人。”
“那些人是辽人,七八个辽人破窗而入,冲进屋内,把小女子与朝公子掳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女声,正是那乐音坊的蒙面女子,她按着巷墙,衣衫微乱,娇#喘吁吁地说。
“音姑娘,那陛下呢,就是那朝公子....这些辽人怎么放过你?”阿它心急之下,哪里顾得那些其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一个劲地问着蒙纱女子。
蒙纱女子指了指左手边的巷子,回答道:“往那儿去了,因为你们追来,他们就放了我,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朝公子。”
阿它闻言,扭头对葛胤道:“葛大人你照顾音姑娘,阿它先去追公子,等下龙将军和虎将军也会来,引他们来此即可。”说着还未等葛胤回应,就一股脑地往深巷子里冲去,连头也不回。
窄巷里只剩下葛胤与蒙面女子两人。
葛胤一直低着首,不言不语,一张严肃的脸庞被着光埋在下面,看不清任何表情,任由着蒙面女子说道:“葛公子,我们先回去吧。”
谁知道葛胤巍然不动,等蒙面女子转身背对着自己时,他突然冷冷地反问道:“你就是刺客,对吗?”
窄巷里互相背对着的青年男女,因为这一句话,瞬间进入了静默。
许久,巍然不动的葛胤突然旋即掷出浮屠印,浮屠印飞到半空后,兀自旋转的印鉴朝下绽放着金色华光,窄窄的巷子里瞬间被华光充盈塞满,就连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华光犹如一面铺展开的画卷,骤然显现出一张光幕,光幕里确实有四五个契丹人,这画面里的赵顼就在前一刻也是被一名高大的契丹人控制住,就连恍惚的表情都一样,这俨然就是葛胤在凌空俯瞰时的场景。
面色异常冷峻的葛胤左掌覆手一翻,浮屠印穿透整个光幕画面,光幕如一张锦绣玉帛被撕扯开,碎裂成点点星光。
三四根白色的虎毛凌空翩然飘落,这一男一女,在这一刻凝铸了身子,任由着周遭的虎毛与星光点点坠下,画面何其美丽与绚烂。
可是这白丁青年的身躯微微一动,青年冷漠的容色缓缓流露出一丝迷惑,也不知是踌躇了多久,才徐徐开口问道:“为什么?音音师姐....你为什么要和妖人劫走陛下?”
“他可是一国之君,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不管你为了什么?都不应该拿大宋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的安危来开玩笑,更何况如今正值春瘟,国不可一日无君,群龙不可一刻无首。”
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也隐隐透出黯然与不解,葛胤还未等背对自己的蒙纱女子开口时,蓦然转身,疾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摘下她的面纱。
慢慢脱去薄纱的女子露出她倾世无双的容颜,一双清媚妩媚的明眸,两瓣红日烈焰的朱唇,她宛若烟波浩渺里的窈窕仙子,又不失牡丹的高贵典雅与艳压群芳。
“有些事情....非如此自私不可.....贯亭....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呢.....”萧音音颦眉低首,踌躇道。
那如水的明眸倒影着葛胤清俊的面容,只是这张如潘郎俊朗的容颜此刻盖着一层愁容,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闪过一抹怅惘,淡淡地笑意带着戏谑的味道扯开他的嘴角,道:“这普天之下,除了她,也只有你,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就算你想装作不认识,这里还是将你出卖了。”
他说话之余,还用两根手指戳点着自己的眼睛。
萧音音闻言娇躯一震,眸光开始闪烁不定,宛如一池平稳的水波出现了点点波澜,荡起了涟漪,些微动容的绝美容颜微微漾起红晕,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姑娘似的,有点害羞,有点诧异,有点暗喜。
这美丽的女子定了定诧异的容色,眼含柔波,轻启朱唇道:“贯亭你看似鲁钝木纳,在常人看来你的天赋与潜质只表现在你的文采与修道上,别无其他。但我和我爹都没有看错,你只是被你后天所受圣贤之书侵染了而变得麻木的固执以及本真的纯善给掩盖了内秀与机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三年来这些磨难终究释放出你潜在灵秀与睿智,观人于微,处变不惊,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葛胤很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将自己看得透彻,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口中的父亲,那个处处与夫子作对的劲敌、被称作道貌岸然的萧尚全,他为什么那么关心自己,甚至于把自己也了解的如此透彻,难道只是像冷御臣所说的只是笼络自己那么简单。
他不禁开始在思考,自己过去是不是太偏信一些人的言辞,被自己以往纯善的认知给蒙蔽了一些事实与真相,那些曾经与自己关系要好的人,真的有好到让自己深信不疑的地步吗?
萧夫子、冷师兄、他们都是何等精明之人,说谎或许对于他们不是一件难事,对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说谎,更是简单至极。
可是为什么?萧尚全如果真的不是那个萧尚全,与自己有所渊源的话,为何他对自己不予理睬,萧音音为何不为萧尚全辩驳洗白呢,这其中有太多的疑惑,他只能放在心里,谁都不愿去说。
藏在内心的疑惑与假设,他总是没有弄明白,所以他这三年来选择刻意孤独一人的度过,观察下去吧,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当年固执己见的纯善或许就是错误的,当三年前他拿起剑杀死院子里所有的黑衣杀手时,在那一刻他的手里早已染上斑斑血迹。
第一次杀人对于葛胤来说,是人生里程碑的一次尝试,也是他对当初那个迂腐之极、束手束脚、连父亲都无法保护的那个废物、那个自己的鞭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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