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八卦城,剑尊门。
葛胤站在浮雕式石牌坊大门前,迟迟未入内,大门口值守的赤乾席弟子见状欣然跑上前相迎道:“葛席主.....你终于回来啦。”
“你说错了,不是葛席主,应该唤称呼叫萧少门主....”另一名赤乾席弟子否然道。
葛胤闻言哭笑不得,他还未打算自称自己为萧戊光,这些弟子都已经默认了,还直接拍上马屁,封自己为萧少门主。
若论世态炎凉,人便是如此,当你虎落平阳时,就会一个劲地欺凌你,可当知道你身价百倍时,便会换一副嘴脸阿谀奉承你。
葛胤缓缓走进这座八卦城,他明显感觉里面的整体状态有所不同,守卫弟子变多了,他们的精神面貌从以往的松弛自信转变为现在的高度警惕,甚至由于精神紧绷到了有些疑神疑鬼,或许是因为剑尊门曾经被唐门与橙坤席重创导致。
“贯亭,你这孩子终于肯回来了。”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径自走向葛胤,欣喜道。
葛胤会心一笑,作揖道:“萧夫子........”
萧尚全身侧的青衣男子眉眼含笑道:“这傻孩子还叫萧夫子,你是我萧雁枳的亲侄儿,那你得唤我二人叔叔才是.....”
“雁枳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家贯亭才刚刚回来,总要让人家适应适应,强扭的瓜不甜,只要他愿意回来,叫我们什么称呼、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贯亭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无论你叫葛胤还是萧戊光,你始终是我们的晚辈。”萧雁麟与萧戊曦、令狐晓冷筱霜紧随葛胤脚步,只听萧雁麟坦然道。
当萧雁枳瞥见萧戊曦时,笑容骤敛,冷冷地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吗?”
萧戊曦低首不语,似有愧色,却低声唤了一句:“爹....”
这极小的呼唤瞬间融化萧雁枳的冷面冰心,他神色稍缓,但仍然爱面子,不肯当面服个软,萧雁麟为缓和气氛,开口道:“雁枳哥,如今我剑尊门遭逢重创,务必要勠力同心,这可是你说过的,不再分门中派,派中帮,关起门来都姓萧。曦儿是担心爹的身体,过来瞧病,毕竟她是普什宗道医传人。”
此言算是给萧雁枳顺理成章搭了下面子的台阶,他敛容道:“那事不宜迟,随我去看看吧。”
乾坤阁。
满头银发的迟暮老者躺在床榻上,仍然紧闭老目、昏迷不醒,身旁坐着一男一女正在为他擦洗手臂与换衣衫,这个场景看得令人鼻酸心寒,谁会料到曾经那名满乾坤的义阳真人会沦落到半死不活的地步。
“阿护、苑真辛苦你们了,曦儿从齐鲁赶来专程为爹瞧病。”萧尚全诚挚致谢道。
沈护为萧遗阳穿上外衫后,转身道:“尚全师兄客气了,沈护双亲早逝,得逢师傅从小教养,照顾师傅应属份内之事。”
孟苑真附和道:“是啊,苑真是师傅的徒儿也是他的儿媳,只是后面这个身份迟迟不愿承认罢了,但是名分本就过眼云烟,最重要的是能尽绵薄之力。”
这二人的话语,让葛胤不禁深有触动,如今的剑尊门有别往昔,更加精诚团结,处处体现其乐融融之态。
他深深望向那沉沉昏睡的迟暮老者,心道:“门主,若你能醒来,剑尊门如今的一切都正合你意,他们不再为了门主而争斗,反而齐心协力地静心护卫这个叫剑尊门的家。”
萧戊曦将纤指搭在萧遗阳的手腕上聚精会神地把脉诊断,随后察看萧遗阳的眼睑,玉容凝重地摇了摇首,百思不得姐道:“爷爷中了一种奇怪的符毒,我推测这种符毒是用五行符术与五毒毒功所练而成,可是为什么这种毒竟然在爷爷体内维持了整整一年却未让爷爷有生命之危?只是呈现假死状态。”
葛胤骇然道:“怎么会这样?当年此事一发生,我便逼仙....唐苋交出解符毒的解药.....原以为老门主可以痊愈....难道她给的解药是假的?”
孟苑真正色道:“对,秦飞大觉不妥,所以他前些日子便去渝州寻唐苋要真正的解药,他怀疑唐苋一年前给的解药虽无危险,却可以让师傅终身呈现假死之状。”
萧雁枳本就暴躁脾气,他愤愤不平道:“尚全哥你如今是我剑尊门的代门主,唐门害我剑尊门如此地步,我们是不是要倾八席之力灭了唐门,为枉死的尚奇哥报仇雪恨,替爹讨回公道。”
他的话语中体现了萧尚全如今在剑尊门众望所归的统领地位,也表现出萧雁枳绝对服从与支持萧尚全,与以往他对萧雁裘马首是瞻、故意与萧尚全作对的状态截然不同,这或许是因为萧雁裘为了争夺剑尊门门主之位,勾结唐门、对亲父下毒的行为让萧雁枳彻底失望、最后选择了拨乱反正。
萧尚全沉着冷静地说:“别急,唐门如今有净火教为依仗,净火教这几年先后借他人之手重创梵音宫、北苍派、逍遥门,以及我派,此等行径大有称霸乾坤、唯我独尊的趋势,此刻剑尊门元气大伤不可与唐门力拼,当务之急是先将爹的符毒治好,再从长计议。”
“这样说来,确实是解药的缘故,爷爷痊愈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时间漫长且困难重重。首先若要痊愈务必要有解药才行,这解药一定要从唐门下手,我只能帮爷爷每天扎针与草药沐浴浸泡来缓解毒素蔓延心脉,再想想其他的法子能将毒素逼出。”萧戊曦思忖道。
萧尚全听后微微颔首,他顿了顿,敛容道:“贯亭,唐苋对你似乎有别常人,若你能去唐门走一趟,一则拿到真正的符毒解药,二则去探探唐门虚实.....”
谁知葛胤想都不想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是,萧夫子,此事交给我了,也怪我,一年前得到解药也未等到老门主痊愈便不辞而别,此等行为犹如缩头乌龟,令人汗颜。”愧疚难当的葛胤言语尽透悔恨之意。
地坤小院。
葛胤与冷筱霜徐徐入内,只听冷筱霜叙说道:“萧雁裘自从走火入魔后,得了疯癫之症,谁都认不得了,智力与五六岁孩童无异,饮食起居都是哥哥与舒姨照料,舒姨人真好,她性子如水、善良温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亭哥哥你可以那么的温厚仁义,原来儿子像母亲。”
冷筱霜的话语正中葛胤下怀,因为在葛胤的印象里母亲的形象就如她说得那样,温婉善良,与舒若芙别无二致,可以说她无限满足了他脑海里的母亲形象。
当葛胤走到萧雁裘的房门时,里面传来一声叫骂令葛胤停住了敲门的举动:“你是坏人,欺负裘裘,不让裘裘玩空筝。”
“裘裘乖,不是不让你玩,是怕你受伤了,你看你早上玩了一下,结果头被磕破了,膝盖还被蹭破皮了,是不是很疼....”这声音很柔和、声线很细腻,听得让人觉得很舒服,不禁让葛胤闻声将脑袋贴上门去,透过门缝定睛一瞥。
原来说话的是位容貌秀丽的妇人,她正在为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额头磕伤处涂上药油,动作轻柔舒缓,让人舒服踏心,只听那温婉妇人缓缓劝道。
那中年男子年逾七旬、披散着黑白相间的头发,他相貌英俊儒雅,虽然说话
犹如孩童,但他拥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给人精神奕奕之感,他正是疯癫失常的萧雁裘。
萧雁裘的双腿早年便坏了,毫无知觉的两条腿没在木桶里,任由着冷峻的武服男子为他洗脚,若非失去知觉动弹不得,以他如今的孩童性子定然会用双脚将木桶中的水踹踢溅出。
冷峻男子眸光的无奈与心疼一闪而逝,随之替换的是阴沉面孔,佯装厉声道:“裘裘要是不听话,冷哥哥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闻言的萧雁裘立即噤若寒蝉,端正坐姿,一双炯眸瞪得老大,像极了知错就改的孩童,这样的场景让葛胤看得莫名辛酸,虽然他与萧雁裘误会重重,但始终他对其有付出过真心,也有过诚挚的师徒情谊,他深知萧雁裘是个自傲的人,如今的模样应该是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葛胤心中反复作了一番挣扎后,他终于愿意去面对屋子里的亲生父母,缓缓推开这一扇比之以往还要厚重的门扉。
“贯亭师弟....不....你是师傅的亲生儿子....应该唤你戊光.....”冷御臣见来者是葛胤,心中惊喜万分,欣然道。
葛胤否然道:“冷师兄,我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叫萧戊光,因为总觉得别人再叫另一个人的名字。虽然葛胤这个名字按理说不能再叫了,但是萧夫子说得对,名字都是代号,代表不了什么,暂时还叫这个名字吧,我不是葛贤德的孩子,这个名字也与他无关。”
冷御臣对此刻放下心中隔阂的葛胤大生好感,附和道:“好,都可以,只要你肯回来,与我们并肩而行,什么都可以,我还是叫你贯亭吧。”
“胤儿,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原是若宜师姐取给她的孩儿。虽然你被娘换给了你的养父,那时候娘亲还来不及给你取乳名,娘可以叫你胤儿吗?”舒若芙眸中透着一丝惭愧,她极力掩饰这种情绪,故作寒暄问道。
葛胤微微颔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觉得舒若芙给他很强烈的亲切感,许是天生的母子连心所致。
萧雁裘突然探手一抓,竟然把葛胤腰间的毛笔笔头穗子一起扯了出来,他打量着那把笔身刻着“葛胤” 二字的毛笔,痴傻地笑道:“小哥哥,你这筷子很特别,怎么还长着头发啊?”
这把笔一直以来是他养父葛贤德送给他的宝贵之物,可自从身世真相大白之后,他对葛贤德是有一股恨意存在,他之所以留着这把毛笔也是想有机会亲手还给葛贤德。
葛胤并未下意识地去抢回那把毛笔,而是任由着萧雁裘把玩,直到萧雁裘使用蛮劲把毛笔头部掰断时,他的心里隐隐生出怅惘之感。
这个不经意的失落眼神被舒若芙捕捉到了,所谓知子莫若母,舒若芙向萧雁裘讨要他手中弄成长短不一的两截残笔,道:“裘裘不乖,把人家小哥哥的东西弄坏了....”
“筷子坏了....小哥哥.....裘裘不是故意的.....”萧雁裘缩着脖子、表露出做贼心虚之态,他一边将残笔塞到舒若芙手掌心,颇不好意思地说,这让人看得既心疼又好笑,他把一个做坏事感到惭愧的孩童心理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脸上,简直与以往的萧雁裘完全判若两人。
葛胤看到这一刻,反而没有责怪之意,顿觉上天对自己生父这样的惩罚是多么的残忍。
“胤儿,娘亲知道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但他真的是无心的,你别怪他,回头娘亲找人试着修理.....”舒若芙轻声细语,言语透着一丝谨慎,处处体现她对萧雁裘的袒护与自己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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