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一见,真正的姜怀仲站在自己面前时,姜赟便有了一种——‘不愧是你’的感觉。
此前,对于姜怀仲这个人的了解,姜赟也只限于父辈们的言说。
譬如父皇在偶尔提及他的时候,就会说他长得又帅,武功又好,脑子还聪明,简直是活脱脱的天选之人。
要是他愿意离开西北,离开皋月的话,说不定他的名声要比现在还大。
虽然现在他的名气也不算得小就是了。
之后呢,又是在姜怀平的嘴里,听到了他对于姜怀仲这个人的评价。
而他的评价,可以说是对姜怀仲有着非常高的认可。
他说姜怀仲啊,是个英雄。
此时,站在姜赟面前的姜怀仲,姜赟一眼望过去,给人的感觉是身材挺拔,气宇轩昂。
英气逼人的外貌,再加上身后背着的那一杆长枪,无形之中,便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只不过,这是对其他人而言。
姜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压迫,他反倒觉得有一股子浓厚的亲切感。
或许是错觉,但姜赟觉得,这大概就是血脉的力量。
“您就是……九叔?”姜赟有些激动,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说道:“我是姜赟,我父亲是姜怀安……”
“我知道。”姜怀仲微微一笑:“你是二哥的儿子,我一早就有听说过你。”
“父亲他……也经常跟我提起你。”姜赟轻轻点了点头。
在场的几个人里面,姜赟和姜怀仲是当事人,白流萤和吴招峰都是知情者。
只有一个小掌柜唐逸,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在那边眨巴着眼睛,瞅瞅姜赟,又看看另一边的姜怀仲。
姜怀仲显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唐逸,他伸手冲楼上指了指,轻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楼上你的房间里有人没有?
没有的话,就去那边说事情吧。”
“事情?”姜赟一愣。
难道自己这位九叔,他不是来看望自己,而只是单纯有事来找自己?
想到这儿,姜赟便是一拍脑门。
对了,九叔他之前一直在皋月城,逢年过节都不肯进京城里来。
此番出现在九剑镇,定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出马。
能让这位戍守一方的猛将,都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九剑镇,姜赟已经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迅速点了点头,便领着姜怀仲往楼上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吴招峰跟白流萤也都在后面跟着。
而唐逸则是站在大堂里面,抬头望着姜赟等人离开的背影,茫然的眨眼。
叔侄二人回到了姜赟的房间内,白流萤想跟进去,却被吴招峰抬起一只手拦了下来。
对于吴招峰,白流萤可是怕的厉害。
这个眯眯眼的实力,一直都让白流萤觉得深不可测。
当初在京城时,那连自己都肉眼难见的行动速度,可是给白流萤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所以当吴招峰伸手拦住她的时候,她也就很识相的没有跟进去。
带上房门,吴招峰淡淡道:“还请姑娘稍候片刻吧。”
“……”
白流萤没有吭声,她正忙着在肚子里面骂吴招峰的祖宗十八代……
另一边,进了房间里面之后,姜赟招呼姜怀仲坐在当间的椅子上。
之前唐逸给送来的茶水,还没有凉透,温温乎乎的热度,正好合口。
姜赟一边给姜怀仲倒茶,一边说道:“这还是小侄跟九叔您头一次见面……没想到这么突然,手里也没什么礼物,小侄……”
“礼物什么的没有必要。”姜怀仲笑着摆了摆手:“如果是要说起礼物的话,我不也是同样没给你准备吗?所以啊,咱们这事儿就算是扯平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姜赟立刻摇着头:“小侄是晚辈,您是长辈。
您不给小侄礼物,那是理所当然。
小侄要是不给您见面礼的话,那不就是不懂礼数了吗?”
“那行。”姜怀仲愣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
他举起姜赟刚刚给他倒上茶的茶杯,冲姜赟扬了扬下巴道:“这杯茶,就算是你小子给我这个老叔的见面礼了!”
“啊?”姜赟一愣,随后赶紧说道:“这……这怎么能行啊?
这一杯茶怎么能当做是给您的见面礼呢?”
“嗐,小子。什么见面礼,什么行不行的,这都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你送我金银珠宝,我不喜欢,反倒惹我生气。
而这一杯茶,虽说没什么价值,但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却能给我带来些许的温暖。
姜赟啊,难道你不觉得,这便是最好的见面礼吗?”
“……”
姜赟被震撼到了。
现实之中竟然还真的有人这么说话啊……
虽然姜赟尴尬的脚趾头都抠紧了,但不得不说,姜怀仲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一口气喝光了那杯茶,姜怀仲舒坦的长出一口气。
随后,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慢吞吞的说道:“那么,姜赟。
在说正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姜怀仲示意姜赟坐下来。
待到姜赟坐在他身旁后,他便接着说道:“你来九剑镇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没想到姜怀仲一上来就直截了当的问出这个问题,姜赟愣了一下。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真正的目的告诉姜怀仲。
虽说姜怀仲还没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他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九叔,那个被西北人民视为大英雄的西北战神。
但是,姜赟心里清楚,他的身份应该做不了假。
且不说白流萤在他身旁那乖乖听话的模样,就是自己的直觉,也在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不会有错。
可即便他是自己的九叔不假,告诉他自己的目的,真的有必要吗?
要知道,即便是母后,她也不是很同意自己这次的行动。
实在是姜怀平把路都给堵死了,把自己给架上来了,她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再者说,父皇曾不止一次对自己提起过,姜怀仲对他很是崇拜。
虽然姜赟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父皇为了树立自己威武形象而说出的小小谎言,但万一是真的的话,那他的这个小粉丝知道了他被杀的真相后,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些什么来呢?
姜怀仲跟自己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啊。
以自己的实力,只能偷偷摸摸的去调查。
而姜怀仲,他有名望,有武功。
他要是想去调查的话,说不定就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这样真的好吗?
可这样的念头在姜赟的心中只是一闪而过。
姜赟为了找出真凶,掀起腥风血雨的次数一点都不少。
他自己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怎么做呢?
于是乎,他沉吟片刻,思考着从何说起。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姜怀仲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九叔。
父皇他……已经驾崩的事情,您应该知道吧?”
姜怀仲一愣,随后表情沉痛的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不少,不复最初的轻快:“嗯,知道。
当时我还在皋月城,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非常的震惊。
我感到十分的悲痛,因为二哥他的确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有他在掌着这个国家大船的舵,我相信这艘船行驶的方向就不会出现偏离。
但如今……唉,算了,不说了。
大哥他……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看来父皇对自己说的不假,九叔确实对他非常的崇拜。
连‘伟大’这种形容词都弄出来了,足以想想他在九叔心中的地位是什么样的。
“可这跟你来九剑镇有什么关系吗?”紧接着,姜怀仲就皱起眉头问道:“难道,二哥的死……”
“外界所知道的情况是大内刻意隐瞒之后的结果。”姜赟苦笑着说道:“事实上,父皇他……是遇刺身亡。”
“什么?!”姜怀仲大惊。
过度的惊讶,甚至让他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二哥他……他是遇刺身亡?!”
“没错……”
再度提起这件事情,姜赟自己的心里也有点难受。
他看着姜怀仲,一脸痛苦的道:“父皇原本在春节前半个月就已经遇刺身亡了。
但是为了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我跟母后,还有义父……也就是秦王他们商议过后,决定秘不发丧,暗中追查凶手。”
“那……那然后呢?”姜怀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他略显失神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追问道:“然后怎么样?”
到底是在西北威名赫赫的战神,恢复镇定的速度如此之快,平日里一定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
“刺杀父皇的凶手,所使用的凶器,是一种叫做鸾凤弩的武器。
您或许并不知道,但这玩意是大内的军器监秘密制造出来的东西。
弩身小巧,极易携带,平时扣在手腕上就跟一块护臂没什么区别。
等需要使用的时候,按下机关就能从护臂上弹出零件,自动组装在一起。”
此番出行,姜赟知道,自己所走的路一定是布满了荆棘的危险之路。
不光是自己,闻人妙,阿秋他们也是如此。
所以,姜赟就把自己的鸾凤弩交给了闻人妙。
毕竟自己有武艺傍身,遇到什么敌人的话,自己还是有反击能力的。
就算敌人比自己强大,自己逃跑也不成问题。
但闻人妙就不同了。
到了九剑镇,两人总会有分头行动的时候,而闻人妙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她可是毫无反抗能力的。
所以把鸾凤弩交给闻人妙,在姜赟看来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
一共带出来两架鸾凤弩,另一架在谢山河的手里。
现在姜赟的手上没有鸾凤弩,想要给姜怀仲介绍就只能空着手比划。
也不管姜怀仲看得懂看不懂,总之姜赟就这样继续说了下去:“鸾凤弩即便是在大内,也是稀罕东西。
配备这玩意的人不多,所以凶手的身份应该很快能够锁定才是。
但实际上,真正的凶手并非是大内中的人,而是京城一家镖局的少东家。
他们被人利用蛊惑,在某天夜里,杀了父皇……”
姜赟说到这儿,攥紧了拳头。
“等一下!”
姜怀仲听到这,忽然皱起了眉头。
他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姜赟继续说下去的**:“我记得二哥身边的护卫应该不少吧?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镖局的少东家,至少也得是将一门基本功修炼到臻至化境的水平,才能够成功刺杀二哥……”
“说来惭愧……”姜赟叹了口气,苦笑道:“父皇那天晚上是去幽会一个女人。
而为了掩人耳目……父皇只带了一个护卫在身边。
而且他还让那个护卫在别处等候。”
“……听上去确实像是二哥会干的事情。”姜怀仲闻言,也是苦笑着说道。
姜怀安生性风流,听说他才刚刚七八岁的时候,就跟家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小丫鬟眉来眼去的。
长大之后,更是见一个爱一个,身边的红颜知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当初姜怀安偷偷来西北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姜怀仲从来都没见过的女人。
“那应该便是那个女人,联合大内中的某个护卫,利用的镖局少东家吧。”
不愧是姜怀仲,一下子就分析出了目前姜赟心中所想的真相。
不过,姜赟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个暂且还不清楚,因为到目前为止,那个女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再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即便我在京城使尽了浑身解数,派人明察暗访几乎将整个京城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蛛丝马迹。”
“啊这……”姜怀仲一愣:“她是什么人?有这么厉害?”
“据说只是个娼妇而已。”姜赟叹着气说道。
“……”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信息。”姜赟接着说道:“她的肚子里,怀了父皇的孩子。”
“……天哪……”
即便是姜怀仲,也已经是无语了。
他知道自己的二哥天性风流,没有女人的陪伴,都属于是活不下去的那种。
但是他没想到啊,二哥他简直就是一头饥不择食的配种公猪啊。
哪有走到哪儿拱到哪儿的啊?更要命的是还留下了种……
可若是对方是个娼妇的话……妈的,这种到底是谁的都说不清楚!
二哥啊二哥,你怎么就找上了这么个女人呢?
“再加上我杀死凶手之后,转过头来调查大内中的内奸时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么事?”
“内奸竟在我身边。”姜赟苦笑道:“当初父皇遇刺之后,母后觉得这有可能不单单是针对父皇的行刺。
所以派来了两个大内侍卫来贴身护卫我的周全。
结果其中一个竟是内奸,他转头去找了三弟……也就是姜贺。
告诉当时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晓父皇是遇刺而亡的他一切的真相。
随后三弟他便在我登基之时,当众宣扬父皇死亡的真相。
同时还以我秘不发丧为由,斥我不孝,硬是将我从皇位上拉了下来……”
“这事儿我也有听说过。”姜怀仲点了点头:“不过具体原因我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说你是强奸了民女,还有人说你迫害忠良。
总之理由多种多样,反正都不怎么好听。
但我相信你,觉得这些理由都是无稽之谈。
但我也没想到,竟是这种原因……”
“那一日大伯接手了朝政,也许正是他勒令在场的文武百官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吧。”
姜赟叹着气:“总而言之,在那之后,我又得知了一些事情。
比如大内中的内奸不止他一个,而且那些内奸的背后还有着更大的幕后黑手。
虽说动手杀死父皇的凶手并不是他们,但他们却是幕后的主使者。
不论他们打算干什么,父皇的死绝对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我都不能任由这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所以我决定追查到底。
于是我便找到了一些线索,一些人名。
而他们,全部指向了九剑镇。
大伯那边知道之后,也希望我能够走一趟九剑镇,希望我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所以我来了。”
姜赟一口气把这番话说完,觉得口干舌燥。
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
“原来如此……”姜怀仲的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你肩膀上的责任,还不小啊。”
“或许吧……”姜赟苦笑道:“但比起您肩负整个西北国门安危的重任来说,我这都算不上什么。”
说到这儿,姜赟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忙问道:“话说回来,九叔,您来九剑镇干什么?
您不应该继续呆在西北皋月城么?
父皇曾跟我说过,您立过誓,倘若不是出于必要,您都不会踏出西北一步的……”
“我是有说过这种话,立过这种誓。”姜怀仲点了点头:“那么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你应该也清楚了。
此时,正是那出于必要之时。”
“啊?这是怎么回事?”
“与皋月城隔关相望的黑水城统领,高车汗国的黑水上将军兀里穷。
他到九剑镇来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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