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华夏大地上,自古以来都流传着一种叫做尊老爱幼的美德。
想当年李世民建万民殿那时候,社会上的风气可就是到了八十岁,别说为所欲为,就是跑到李世民的才修好的万民殿上拉泡屎,那当皇帝的李世民也得客客气气的问你一句,拉的够爽吗?
关汉平今年六十多岁,虽然照八十岁还差那么二十年,但是放在民间已经是还算长寿的了。
在燕朝末期那堪称歇斯底里一般的统治之下,能活过五十岁的,村里头就得管他叫老寿星了。
庸医虽然敢跟关汉平呛呛两句,但是毕竟尊老爱幼这玩意是刻在骨子里的传统美德。
关汉平跟他针尖对麦芒,他反倒不敢再继续呛呛下去了。
再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他干脆是哼了一声,扭过身去不再理会关汉平。
继续坐下去同时给两人把脉。
关汉平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流氓无赖,他知道见好就收。
要是闻人妙在这儿,关汉平说不定不会惯着这庸医的臭脾气。
但是闻人妙不在,自己唯一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庸医了。
大家各取所需,不要彻底的撕破脸皮,差不多就得了。
所以关汉平也没有吭声,见那庸医又坐了回去,关汉平也只是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去,心中思虑着来袭击之人的身份。
屋子里面的气氛归于沉默,庸医终于得以静下心来感受两人的脉象。
只不过他才刚刚感受了一会儿,就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随后,他拿走了搭在吴招峰手腕上的那只手,聚精会神的感受着姜赟的脉象。
又过了一会儿,再阿秋那焦急的目光当中,庸医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似是在喃喃自语一般的嘟囔道:“不对劲啊……这不对啊……”
“怎么了?”
关汉平虽然坐在一旁,但他却是在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听到庸医的自言自语,他立马起身问道:“哪里不对劲了?”
庸医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神态。
随后,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缓缓说道:“从脉象上来看,他应该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才对。
不仅仅是外伤这种显而易见的部分,他的体内经脉,可能也是因为他使用了内功,或是被对手用内功给破坏掉了一部分。
按理来说,经脉受损,需要休养的时间往往要比外伤更长。
比如外伤要养一个月,那么内伤恐怕就得养上一年。
可……可我方才观察他的脉象时,却发现他的体内,那些受损的经脉似乎是正在恢复,而且速度还非常的快。
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现象啊……”
那庸医说到最后,已经是开始挠头了。
随后他又向关汉平问道:“你是对他做了什么吗?”
关汉平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老夫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确实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于是老夫就用内力封住了他几个关键的窍穴,以免他有生命危险。
但是,老夫也仅仅只是封住窍穴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可就不干老夫的事情了。”
“什么叫倘若我说的是真的?”
这老头子,真是太懂怎么把人给弄生气了。
他恼火的对关汉平说道:“我虽然治不好病,但我看病总还是能看的。
不仅你问问街坊邻居,他们头疼脑热的来找我,都只是从我这里问问是什么病,然后到其他地方去找别的大夫抓药。
你现在怀疑我问诊的准确度,就是否定我作为大夫的身份!”
“怎么?这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关汉平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废话少说,老夫知道你厉害了。
赶紧说说现在他们两个都是什么情况吧。”
那庸医一听这话,就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似的。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在肚子里头暗气暗憋。
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干完这一趟,看来自己该隐退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自己要被跟这老家伙一样的混蛋给气出什么毛病来。
更何况,那个黑袍人折戟在自己的手里,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自己虽然不怕他,却也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所以他压着火,缓缓的对关汉平说道:“是这样的……”
他先是指着吴招峰说道:“这个小伙子是没什么问题,他身体硬朗,脉象也很平稳,估计是短时间内遭受了非常猛烈的伤害,导致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才昏过去了。
只要等他醒过来,喝点养血补气的汤药,再贴上几贴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就可以了。
而至于这个么……”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姜赟的身上。
关汉平都还没什么反应,阿秋倒是先紧张了起来,气都不敢喘了。
“这个小伙子,我只能说非常的独特。
不过目前来看,他至少已经是没有性命上的危险了。只要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的养伤,好好的调理一番就足够了。
当然,在我看来,他的内伤并算不得什么。
照他自己这个邪门的恢复速度,要不了多久,他的内伤就会恢复如初。
我是觉得,比起他的内伤来说,他的外伤显然更加要命。”
说完这番话之后,庸医和关汉平就忽然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两人一齐循声望去,见那呼气声的来源,竟是站在床边上的阿秋。
阿秋闹了个大红脸,忙说道:“不好意思,您二位接着说,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说完这话,庸医和关汉平两人对视一眼,还真就是当阿秋不存在,继续唠了起来。
“大夫啊,兴许老夫之前对你颇有误解,还请你多多见谅啊。”
关汉平朝着庸医抱拳说道。
庸医一听这话,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老头子刚刚那么贬损自己,说那是误会,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你信吗?我反正是不信。
不过,现在这也不是信或不信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
老人家主动示好,自己这个当晚辈的总不能还梗着个脖子杠到底。
于是他也拱拱手道:“没事,没事。习惯了,哈哈,习惯了……”
紧接着,关汉平就对庸医说道:“那么,接下来就让咱们说说另一件事吧。”
“另一件事?什么事?”
那庸医心说,果然,这老不死的还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才不会轻易的跟自己示好呢,到底还是有事情啊。
心中冷笑一声,庸医决定一会儿不管这老东西说什么,自己都拒绝。
接下来,关汉平就对庸医说道:“是这样的,老夫这里呢,毕竟有两个病患,而且现在因为一些愿意,老夫也不是很方便离开之前的住所。
所以老夫就想,大夫你能不能跟着老夫一同回到老夫现在的住所去呢?
这样一来,老夫这里的两个病人,你也方便及时诊治,对吧?”
庸医压根就没仔细听关汉平说的话,等关汉平说完,他一拍大腿,大声道:“不行!”
“为何啊?”
“光你们这两个人要看病,难道别人就不用看了吗?难道别人就该出事儿了找不到大夫吗?”
庸医义正言辞的说道:“为了你们,牺牲掉其他的老百姓,你当你们是谁啊?就算是皇帝……皇帝确实能有这个待遇哈……
就算是皇子皇孙,我也不去!”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此刻庸医的形象,但自我感觉良好的他,此时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形象在绽放着万丈的光芒。
不过,一个治不好病的大夫,被左邻右舍戏称为庸医的大夫,由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能有多少的说服力呢?
关汉平用看大便一样的眼神看着庸医,沉默半晌才说道:“大夫啊,老夫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啊,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啊。”
“怎么着,你难道还要把我强行带走不成?!”
庸医一听这话,蹭的一下就往后跳了一步,随后摆好姿势,一脸戒备的看着关汉平。
关汉平捂着脸,心说这庸医本事应该是有一点的,只可惜这行为太蠢了。
倘若方才自己真的有对他动手的意思,在他往后跳那一步的时候,他这个人就已经会飞出去了。
关汉平叹了口气,双手在他那张痛苦的脸上,上下揉搓了一番之后,对庸医说道:“大夫啊,不是老夫要强行把你带走,是你必须得跟老夫一起走。
最主要的原因,老夫觉得,大夫你自己心里头应该也很清楚。
外面倒了一地的尸体,总不可能是你杀的吧?
而且方才你自己也说了,老夫前脚走后没多久,后脚就有人上门要把他们俩带走了。
咱们先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老夫且问你,是不是你打退的他?他是不是什么都没捞到,灰溜溜的跑掉了?
你就看外面死了一地的那些人吧,你觉得以那个人为首的,那些身居幕后还没跳出来的人们,会放过你吗?
他们找上门来,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你能打得过一个,你能打得过两个吗?
你能打得过两个,你架得住他们烧房子吗?
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而在老夫看来,最好的办法无疑是一走了之。
当然了,不管你走到哪儿,那群人都会像甩不掉的苍蝇一样,总能飞到你身边烦你,但是,只要你跟老夫走了,那么你就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他们了,你说对不对?”
关汉平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这恰恰就是庸医心中所想。
那个黑袍人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模样,自己把他的无敌给干碎了,他必定是咽不下这口气,迟早会来找自己报复的。
如果还是他自己一个人来,倒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不可能一个人来啊。
他的武功算不得顶尖,但在九剑镇这种地方,没有那么厉害的武功,却还敢作出那么厉害的样子,他的背后自然是有人在给他撑腰,否则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正因如此,庸医本身其实也在想着跑路的事情。
可是,他就是跑,他能跑到那里去?
只要自己没出九剑镇,那个人背后的组织一定会找到自己。
可自己若是出了九剑镇,那自己来九剑镇到底是干嘛的?
要是因为这点事情就从九剑镇逃出去,当初为什么不直接不来九剑镇了呢?
更何况,再过不几天就是武林大会了,他还等着在武林大会上凑个热闹呢。
所以说啊,关汉平这么展开一说,他才觉得,自己其实是跟关汉平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夫,你也不是傻子,这些事情,就算不用老夫来说,你应该也能看得明白吧?”
关汉平瞅瞅庸医,接着说道。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听到关汉平又这样说着,庸医直接是伸出一只手,摆出拒绝的姿势。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关汉平道:“我跟你走就是了。”
这一惊一乍的属实是把关汉平给吓了一大跳,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关汉平想要的结果。
听到那庸医说会跟着自己走,关汉平大喜,立刻说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就尽快动身吧!”
“你说得倒是轻巧,这两个人怎么带走?总不能是你跟我一人背着一个吧?”
庸医闻言,皱起眉头说道。
“找一辆板车,将他们两个裹上被褥,装在上面运走就是了。”
关汉平笑着说道:“这还不简单吗?”
“确实挺简单的。”庸医撇了撇嘴:“那你就去找板车吧,我留下来先收拾点东西。
估计你找到板车回来的时候,我这边也已经收拾完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不屑。
板车这种东西,在这一片是很难见到的。
因为板车一般都是什么人用?要么就是管府库的用来运东西,要么就是卖菜的每天用板车运着一箱子的各种蔬菜进城去卖。
如今天寒地冻的,蔬菜也没有几样,可以说整个九剑镇里面的板车都不多。
关汉平说找个板车实在是说的轻巧。
但心中这么想,他却不会给关汉平提醒。
虽然这糟老头子现在可以说是跟他有共同的敌人,但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的敌人惦记上?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老不死的东西把人带到自己这里来了?
再着说了,就算没有这件事的影响,方才他对自己连啷带损的阴阳怪气,自己没法反驳他,还不能在这件事上小小的找个场子回来吗?
于是乎,毫不知情的关汉平就出了门,去寻找板车去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那个门卫官已经将其余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地上,摆成了一排。
他的后背上背着最后一具尸体,看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估计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背死人和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活人至少还懂得用力,但死人却完完全全的用不上任何的力气,骨架子的重量和肉的重量,那背起来真的就是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一般。
所以大多数人都比较喜欢拖死人,不过,在冯祥的眼中,这些昔日的好友,用拖的来,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他宁可累的满头大汗,汗水在头发上结成了霜,他也不愿意用拖的方式,给自己昔日的好友们收敛尸体。
关汉平远远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档子事出来之后,估计他在长老会也是混不下去了。
先不说死人的事情,就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都够他喝一壶的了。
长老会对东南门一直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假。
但前提是别闹出大的动静来。
现在好了,一夜之间,二十个人死的只剩下几个了,人家家属找上门来,长老会怎么解释?
更不用提,东南门这边的门卫,个个那可都不是毫无根基背景的人物。
能被丢到这里挂名享清福的,多多少少都会跟长老会的高层沾亲带故。
冯祥虽然没跟人家沾亲带故,但冯祥可是士族之后啊。
士族在老百姓的眼里分量可是很重的,即便是在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习武之人眼中,士族也是值得尊敬的存在。
其一是他们的牺牲吹响了推翻燕朝政权的冲锋号角,其二是在与燕朝作战的这段时间,乃至在士族诞生之后的成百上千年之中,士族也的确起到了一个带头好模范的作用。
他们的足迹遍布天下,有的人匆匆行路,有的人扎根地方。他们把知识的种子播撒在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虽然不是每一粒种子,都会生根发芽,但总还是有一些种子,会开出遍野的花。
士族是一群非常纯粹的人,他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守则,当同为士族中的人违反这个守则的时候,就会被所有其他的士族唾弃,见面就骂,一直骂到他羞愧的自杀为止。
这些年来,士族为这片土地培育出了不少的人才。
比如以前曾经做过姜赟家教的西乡侯,比如之前冯祥的爷爷,冯芝所效力的襄阳王吕瞻。
他们都是出自士族之人的教导。
只不过教导西乡侯的士族是公开授学,而教导吕瞻的士族则是隐居山林。
总而言之,士族因此受到天下人的尊敬,他们跟望族不同。
名门望族,王公贵胄,他们只想着搞知识垄断。那孩子是能往多了生就往多了生,将来一股脑也不管是什么德行,全都塞进庙堂里面。
如此,便能断了那些寒门士子唯一的逆袭之路。
士族却无私的将知识传授给天下之人,然而这种无私,或许正是给他们找来杀身之祸的最大原因。
对于这样的人,即便是最苛刻的混账,也没法说出半句羞辱的话来。
而冯祥作为士族之后,可以说他能在东南门这个享清福的地方,既挂名又担任长官,完全就是长老会看在他是士族的份上,给他这个面子。
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别说他是士族了,就是皇族估计也保不住他了。
惨遭屠戮的士族在这二十多年间,影响力肉眼可见的退弱,若不是庙堂之上还有个同为士族后人的冯凝在,若不是当初士族撒下的种子,如今已经开出了遍野的花,那士族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内,估计就已经会被世人彻底的遗忘了。
关汉平虽然不知道冯祥的身份,但他却知道冯祥这事儿之后,在长老会绝对是混不下去了。
看在他曾帮过自己这边的份上……要不顺便也把他给接收过来吧,这样,也不至于叫他觉得,自己这是在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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