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是有些让人出乎预料了。
姜赟有想过,这女人跟王志,或是伊宫仇会扯上点关系,但他没有想到,这关系竟然是如此之深。
白悦光,白流萤。
这样的名字,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白悦光的亲妹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女人对自己来说,就有着非常非常高的价值。
可别忘了,叶葵所给出的信息,是现在姜赟以及整个天监府所掌握的唯一的线索。
除此之外,姜赟对于其他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现如今,唯一的一个突破口,就是这个自称是白悦光妹妹的白流萤。
如果能从她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那么自然就是再好不过了。
也不知道梁文是看穿了这一点,还是真的急了。
总而言之,姜赟呵斥他,并且将他赶出去的行为,应该还是能够让这个女人对自己产生一点信任的。
果不其然,等到梁文闷头离开之后,白流萤便看了看审讯室的大门,随后,又扭头看了眼姜赟。
“这就把你的贴心小助手赶走了吗?”
白流萤忽然将双手的手肘撑在桌面上,随后两只手交叠在一块,下巴放在了手背上,看着姜赟说道。
“只留下你自己一个人跟我独处,你就不怕我在你那个很强的打手进来之前,就先把你给捉住当人质?”
“你大可一试。”姜赟淡淡的说道。
与此同时,只听‘喀嚓’一声细微的响动,姜赟腕上弹出的鸾凤弩已经组装完毕。
他将那把鸾凤弩搭在桌面上,瞄准的位置,是白流萤的胸部。
白流萤以前可从来没见过鸾凤弩这种东西,但她的本能告诉她这玩意极度危险。
而且姜赟也不像个傻子一样将它举起来瞄准自己的头部,而是搭在桌子上瞄准自己的胸部,这一看就是个有经验的老手。
所以白流萤咂了咂嘴,心中暗想,这个晋王殿下,现在的表现似乎没有自己第一印象中那般的草包嘛。
“好啦好啦,你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啦。”想到这儿白流萤也没了挟持姜赟做人质的想法。
她看上去十分配合的往椅背上一靠,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道。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跟我姐姐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她现在在做什么,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我完全的不知道。
我跟她之间,这些年来也从未有过什么联系。
如果是她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你生气,你可不要把这份气撒在我的头上,这可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可以。”姜赟微微的点了点头:“本身也没打算迁怒于你……前提是你说的都是真的。”
“干嘛啦!你觉得我会骗你吗?”白流萤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好歹我也是能看清楚现状的好吧?
我骗你,惹了你生气,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都还没嫁人呢,我可不想死。”
“……”
是最麻烦那种类型啊……
姜赟感到有些头疼。
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局面并不乐观,却依旧还能用这种看上去十分乐观的方式来为自己缓解压力。
姜赟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这种人,因为从他们的嘴里,真的很难分辨出来,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又是假的。
从容不迫的心态给了他们更多的选择,就算有所隐瞒,也很难令人察觉。
不过,话虽如此,却不能不问。
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九剑镇之行,出发在即。
尤其是自己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估计自己的那个伯父知晓情况之后,肯定又是要找自己面谈一下的。
姜赟已经能想到自己被赶出去的场景了,所以在这之前,他至少要趁着这段时间,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
“既然你也不知道你姐姐的近况,那就问问过去的事情吧。”
姜赟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的武功似乎很强,而我又听说,你的姐姐白悦光曾是某一届武林大会的夺魁者。
这个成就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武林高手,在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齐聚一堂。
想要在他们之中脱颖而出,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来匹配,绝对不可能做到。
再加上你这比大内侍卫还要强大的武功……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姐妹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培养出来的?
如果只是天赋异禀的话,不可能两个人都是这样吧?”
“哦哦,一上来就是这样直接的问题呢!”白流萤打了个响指:“不过你的猜测里有一处是错的哦~!”
“哪里?”
“我跟我姐姐,我们两个人,都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啊。”白流萤有些得意的说道:“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对我们的宠爱吧!
不仅给了我们美若天仙的外貌,还让我们生来就是惊才绝艳的武学天才。
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有我们这样的好运呢?”
“……”
听她这样说话,姜赟的心里还真是无语。
他从来就没听谁夸过自己美若天仙,更没听说过谁说自己惊才绝艳——这都是用来称赞别人的时候,才会说这样的话啊。
这是一个非常自恋的女人。
“你还真是……”姜赟吞了口唾沫:“毫不吝啬对自己的赞美啊。”
“那是当然。”白流萤理所当然的道:“毕竟,这都是事实嘛。”
“好吧……就算你们姐妹俩都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但光有天赋,用处也不大。
再怎么说,都要有一个名师来教导你们吧?那个人,是谁?”
既然不知道你背后的势力,那么从你身边的人际关系来着手调查,总会找到线索的。
在这之后,便是如同抽茧剥丝一样,被包裹在其中的真相,很轻易就会被发掘出来。
但是,白流萤的神态,却让姜赟心头一跳。
虽然她的脸上仍然罩着面纱,自己难以看清在面纱之下的全貌,但姜赟仍然能够感受到,从白流萤的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戏谑之意。
“你真的要知道这个么?”白流萤挑着眉毛问道:“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赟皱着眉头道。
白流萤笑了笑,回答说:“也没什么意思啦,只是,他的身份,你不太方便知晓。
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会非常的震惊……唔,会震惊到什么地步呢?
大概就是张牙舞爪的到处跑去找家里的大人的样子吧。”
“……这样说的话,那我还偏要知道不可了。”
姜赟舔了舔嘴唇:“来吧,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皋月王,姜怀仲。”
“?!”
不必多说,光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一定跟大晋国的宗室有关联,而且,他还是跟姜赟的父亲,先帝姜怀安平辈的人物。
对于这个人,姜赟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皋月是姜氏的老家,当初姜烨起兵,就是在皋月城发起的。
姜怀仲是整个怀字辈里年纪最小的,也被长辈们称为老幺。
但是,他的武功却是整个老姜家里最强的那一个。
姜烨起兵那年他才十岁,七年的仗打完之后他也才刚刚十七岁。
不过,在他十五岁那年,他的武功就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水平了,派他上战场,也不会太突兀。
只不过,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高车汗国在中原内乱的那段时间里,罕见的保持着异常老实的状态。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很有道德,不趁人之危,而是他们有着更大的阴谋。
那时高车汗国的大臣们分为两派。
激进一些的,就想要趁机一举吞并整个中原。
而保守一些的,则是害怕一举吞并的打算没能成功,从而遭受反噬。
当然这样的说法纯属放屁,主要是因为那些激进派的成员大多数都是一些大部落的酋长。
他们想要利用其他小部落来充当炮灰,好独享战功,或排除异己。
那人家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于是就团结到了一块,形成了保守派。
两派整天就是吵来吵去吵来吵去,险些让整个高车汗国都陷入内乱。
最后压根就不想出兵的汗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扶持自己的属国,让他们去给中原的汉人添乱。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到时候再发兵南下也不迟。
于是乎,一个早先从中原分裂出去,最终投靠了高车汗国的名为‘北唐’国家,就这样被当成了一杆随意使唤的枪。
这个国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放在平时,他们的进攻也就是如同挠痒痒一般的状况。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恰恰就是西北。
因为这些年来的胜利,战线被不断的向前推移。
西北本地的防守兵力,实际上可能连五千人都不到。
本身在面对前朝军队的时候,义军就处于兵力上的劣势,如今自然要将可战之兵全部调动到前线去。
所以,留守在皋月城这边的驻军,不仅人数寥寥,而且基本上还都是些老弱病残。
这样的部队,在面对来势汹汹的北唐大军之时,自然是捉襟见肘。
更别提,他们还有着高车汗国的支持,更是在高车汗国的逼迫之下,举国之力入侵。
区区几千人,还都是老弱病残,要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军队,更是雪上加霜。
于是,姜怀仲站出来了。
身为起义军队领袖的族人,姜怀仲有着统筹军队的资格。
即便家里那些老人和当地的富人们都开始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他却依然坚定的和这些无法离开的老百姓,以及那些由老弱病残组成的军队站在了一起。
与北唐军队的首战,他不顾旁人劝阻,打开城门,率领三百个置生死于度外的士兵主动出城迎敌。
预料之外的情况打了北唐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他本人的勇武,竟是把第一波来犯的北唐军打得溃不成军。
在这之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数次率军主动出击,或是破坏北唐军的攻城器械,或是直接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
搞的北唐军人心惶惶,士气衰退。
两个月后,援军抵达,姜怀仲再次率领城中所有的士兵出城进攻,与援军将北唐军包夹其中,歼敌无数,还俘虏了北唐国主前来督战的王子与丞相。
这个时候,他才刚刚十六岁。
他对皋月城百姓不离不弃的态度,让他赢得了老百姓的拥戴。
他的勇猛也让他得到了三军将士们的敬佩。
而姜烨得知留在西北的族人只有姜怀仲坚持留守之后,二话不说就将姜怀仲任命为皋月城的城主。
再然后,大晋建国,便将他封为皋月王,至今皆是如此。
姜赟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而家里的人仿佛也都对他有什么避讳一样,很少提及。
唯有在父亲喝醉了酒的时候,姜赟才能听到有关这个人的故事。
姜赟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前,甚至都想过教她们武功的人是关汉平,但姜怀仲这个名字从白流萤的嘴里出来,还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
看到姜赟瞠目结舌的表情,白流萤眼里戏谑的意味更重了。
“怎么样?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你一定会吃惊到连话都不会说了吧?”
白流萤这么一说,姜赟反倒平静了下来。
怪不得这女人听说自己的身份之后,也没有特别的意外,还是原先那副模样。
合着她师父是皋月王姜怀仲,她知道自己最后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不过话虽如此,这一切却还是白流萤自己的一面之词。
她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万一她是在骗自己呢?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之间就可以省去很多的废话。”姜赟忽然笑了起来:“但是,你要我凭什么能相信,十八叔他就是你的师父呢?”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白流萤摊着手道:“不过我也没什么东西能够证明我就是他的弟子。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
“……”
开始耍无赖了啊……
姜赟又是一阵头疼。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姜赟盯着白流萤好半天,见她毫无半点撒谎之后的慌张神色,就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姐姐参与到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案子里?
你这样做,只会给你的师父带去麻烦。”
“我方才已经说了,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到她了。这对于我师父来说,也是一样的。”
白流萤忽然叹了口气:“实际上,我这次从皋月城出来,也正是为了寻找她才来的。”
“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差不多八年前吧……师父有一天忽然对我们说,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我们了。
是留在皋月城,还是离开皋月城去寻找变得更强的方法,这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决定。
我选择了留下来,因为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是,我姐姐却选择了离开……”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姜赟挑着眉毛道:“如果是亲姐妹的话,有一方离去,另一方还是会难过好一阵子的吧?”
“我确实不伤心,因为我跟她的关系说白了也并不怎么样。”白流萤一脸无所谓的道:“从小她就喜欢抢我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一定要抢走。
她在乎的并不是那样东西,而是抢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时,她所得到的满足感。
所以她的离开对我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你的家里兄弟更多,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个令你很讨厌的人吗?”
有。
姜赟很想这么回答。
就比如姜贺,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姜赟就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这个油盐不进,满心满肺都是对自己的敌意的混蛋,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一定早就把他给宰了。
“没有。”
但是姜赟却给出了这样的答复:“我们是一家人,团结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讽刺。”白流萤讥嘲的道:“原来你们的团结和睦就是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留在一座破烂的城池里,跟无辜的老百姓自生自灭啊。”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姜赟淡淡的道:“而且就算你跟我说这些也刺激不到我,决断并不是我来做的,如果是我的话,我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流萤看了姜赟好一会儿,这才赌气似的发出‘切’的一声,随后又道:“漂亮话谁还不会说了。”
“把这当做是漂亮话是你的权力,我不会纠正你。”姜赟微微一笑:“不过,现在还是回到正题上吧。
她离开之后呢?是什么样的契机,才让你这个讨厌她,又喜欢留在家乡的人,千里迢迢的跑出来寻找她呢?”
“喂,方才打岔的是你,现在让我回到正题的也是你。
正反话全让你一个人说啦,我说什么呀!”
白流萤一脸不爽的道:“不说啦!生气啦!”
“……”
突然发起脾气的白流萤让姜赟有些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因为这样的状况,他这辈子还是头一遭遇见。
这女人的表现完全就不想是一个阶下囚,到更像是一个自己的朋友一样……
这么说的话,她还真可以算是能成为自己朋友的人。
毕竟有十八叔这层关系在嘛……
“女孩子说自己生气的时候,就是想要被人哄啊。”
看着姜赟跟个白痴一样张着嘴,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发呆,白流萤就深深的叹了口气。
“亏你还是个纨绔皇子,你不会以前都没有跟女人打过交道吧?不会吧不会吧?”
硬了。
拳头硬了。
姜赟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让自己怒发冲冠。
自己打不过她自己打不过她自己打不过她……姜赟在心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这不合适。”姜赟闷声道。
“这为什么不合适?”白流萤眨着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你不这样做,我怎么对你产生好感?我不对你产生好感,我们不就没有下文了吗?”
“我不需要你对我产生好感。”姜赟忍着怒意说道。
“哦,我知道了。”白流萤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以前听说京城里有些有钱男人都有某种特别,特别特殊的爱~好——你不会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吧?”
“……”
“没关系,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会嘲笑你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喜欢男人……”
“说够了没有!”
姜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满脸恼火的瞪着白流萤。
“从刚刚开始你就说东说西,一句有用的都不说,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犯人!”
“急了急了。”
白流萤翘着二郎腿,嘿嘿笑道:“生气啦?”
“没生气!”
“那就是生气了。”
“都说了没生气!”
“不要生气了嘛!好歹我也是你十八叔的弟子,跟你就算不能以姐弟相称,至少也能算是半个师姐弟吧?
你这样凶人家,回头人家可是要打你的小报告的。”
白流萤笑眯眯的说道,一点都没有被凶到的样子。
“……差不多得了。”
姜赟实在是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女人,他的心里非常的痛苦。
“那好。”白流萤又抱起双臂,沉声道:“方才我已经哄过你了,现在该轮到你来哄我了。
我的气可是还没消呢。”
“……”
姜赟在心中哀嚎一声。
真是晦气啊,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呢。
这样的女人,简直比下山的老虎还要恐怖啊。
早知道是这样,就让梁文来扮演白脸,自己唱黑脸好了!
但现在后悔,也是为时晚矣。
主动权不知什么时候被掌握在了白流萤的手中,姜赟想要知道信息,就必须要从白流萤的口中得知。
而这个女人,现在正一副‘你不哄我开心我就什么都不说的’样子,瞪着自己。
到底该怎么办啊!
女人到底该怎么哄啊!
谁来教教……不!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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