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分了两次,背着那两个人下了楼到这边来,一路上都是琴儿妹妹保护我,说起来,我还没好好的谢谢琴儿妹妹呢……”
在柴房里面,秦若素将客栈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关汉平。
方才两人说话的时候关汉平就注意到,柴房里面不仅仅是躲着秦若素、琴儿、阿秋姑娘,还有那个小掌柜唐逸。
另外还有两个他看着有些面熟的人,也被安置在一旁。
虽说两人都是双眼紧闭,看上去跟昏迷过去似的,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关汉平也不得不警惕一些。
直到秦若素将情况说出来,关汉平才稍微安了些心。
随后,他又皱眉道:“那要是按照你说的……闻人大夫和叶姑娘,全都被贼人给捉走了?”
“……大概如此。”
秦若素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众人一下子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因为叶葵本身就是从敌营投来的,虽说她的各种行为,确实会让人对她产生信任,但她毕竟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想要杀了姜赟的人。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和闻人妙一起失踪。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她们两个趁机翻窗逃了出去,但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叶葵里应外合,配合她之前的那些同伙们,把闻人妙给掳走了。
当然,她和闻人妙一起被人掳走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在关汉平的眼中,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本身与叶葵打的交道并不多,若不是谢山河这小子死保叶葵说她没问题的话,关汉平早就把她给一掌毙了。
跟在姜赟身边虽然不符合他过去大侠的身份,以及他自己的行事风格,但是,人老了,又有后代,总是要为后代考虑一下的。
关汉平隐居山林多年,积蓄早已挥霍一空。
琴儿又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这个充满了险恶的江湖上,早晚都会惹出一些事情来。
能保护她的人如果不是什么天下第一这种听上去就让人害怕的身份,那就只能是这个天下的掌权者,也就是皇族们了。
当初关汉平是跟着秦若素和谢山河出的山,他们俩又带着关汉平找到了姜赟。
那个时候的姜赟确实有一种身处幕后的隐秘之主的感觉,但是后来姜赟失势,关汉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转投至其他皇子的麾下。
但这样一来,自己难免会背上一个背叛者的称号,而且琴儿在这边呆的还算不错。
虽然秦若素与谢山河两人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法一直陪着她,但她又交到了新朋友,那个被叫做阿秋的姑娘。
再加上与姜赟最有力的竞争者姜贺惨死,之后姜家的继承人要么年幼扛不起大梁,要么就是被保护的很好自己连面都见不到。
所以到了最后的最后,关汉平再三犹豫,还是决定把宝押在姜赟的身上。
此后不久,叶葵在谢山河的带领下跑来投降,姜赟大喜,但关汉平相对来说却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因为叶葵来投降的时间点,实在是太巧妙了。
那个姓秦的宋王府侍卫统领刚死,她就忙不迭的跑过来。
说她害怕,也可以理解,但自己似乎压根就没感觉到她有被追杀的样子。
她说她被追杀,那也只是她自己说的而已,从未有人看见过其他人对她出手。
唯一一次有人对她出手的时候,是在元宵节,姜赟故意设下了一个局准备引蛇出洞,这时候才有人出来阻击她。
可事后的调查却表明,当天阻击叶葵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所有人都是大荒山的疯子杀手。
这个信息,可就值得商榷了。
关汉平本来还想去提醒姜赟,但是那件事之后,姜赟似乎就对叶葵有了些许的防备,再不像之前那么信任她了。
所以,关汉平也就没说,因为姜赟自己心中清楚。
事到如今,闻人妙被掳走,这对于姜赟阵营来说绝对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首先,闻人妙作为一个大夫,在这个团队里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秦若素的伤势尚未痊愈,还需要闻人妙帮忙替她调理。
谢山河、吴招峰、关汉平这种自打来了九剑镇之后就高强度打打杀杀的人,也难保不会受伤。
而闻人妙只要还坐镇后方,他们心中就没有什么忧虑。
因为闻人妙的本事他们也清楚,只要人还剩一口气,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她也能够把人从阎王爷的手里抢回来。
而姜赟,就更不用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跟闻人妙相互之间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好感。
这位皇家新世代的长子,在京城混到快成年,竟然没有与任何一个女人传出过绯闻,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甚至还有好事者,信誓旦旦的说这位晋王殿下绝对是喜欢男人。
而现在,他与闻人妙之间的那点事情,落在大家的眼中,第一点自然是否定了他有龙阳之好的传闻。
第二点呢,也表明闻人妙在他的眼里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想到此,关汉平不由有些庆幸。
也就幸好姜赟现在还在昏迷,这要是他还清醒着跟着自己一起回来,得知这件事之后,天知道他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这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父亲大年三十一声令下就杀了好几百口人,不惜让这件事成为自己一生的污点。
又为了引蛇出洞,而策划出一场罔顾百姓生命安全的大行动。
这样的人,若是得知自己喜欢的女子被人掳走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整个九剑镇搅个天翻地覆呢?
“对了,关大侠,殿下他怎么样了?找到他了么?”
秦若素这时才想起来关键问题,连忙询问道。
“找到了。”关汉平点了点头,随即又叹着气说道:“不过,他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现在老夫把他安置在东南门一个大夫的家中,他跟吴侍卫两人都昏迷不醒。
那个大夫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他的医术似乎并不是特别理想。
所以老夫才会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就是为了把闻人大夫带到那边去,让她来代替那个医生,给殿下和吴侍卫进行诊治。
不过现在看来,闻人大夫是找不到了……
这样吧,现在老夫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你们赶快简单的收拾收拾,咱们立刻离开这个客栈。”
此时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唐逸,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你们要走吗?”
说实在的,五天来,算上今天这一场,福来客栈已经经历了四场‘浩劫’了。
每一场都死了一地的人,这对小小年纪的唐逸来说,自然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尤其是今天,今天这一次的动静,比起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大,都要骇人。
而且今天这些人,和之前的人不同。
之前那些人好歹还不会把自己当成目标,见了自己,要么就是踹到一旁去,要么就是用绳子给绑起来。
再或者推门而入,瞧见自己在睡觉,就又走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什么?你问要是睡着了怎么知道?那自然是装睡啦!
但这一次不同。
那些黑衣人手段狠辣,见到自己就要来砍。
当时自己刚从房间里走出来,才到后院与大堂连接的门口。
若不是琴姐姐左右两边一边给了一脚,把人都踢跑了的话,自己绝对会被杀的,唐逸有着非常强烈的感觉。
这一次他着实受到了生命上的威胁,这也使得他明白,自己现在所面对的事情和之前的一切都非常的不一样。
可他还是想要坚守在这里……
但是……但是如果再遇到这些人,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失去了现在这些客人的保护,自己被弄死不也是分分钟的吗?
唐逸虽然意志坚定,态度坚决,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让他有大公无私的自我牺牲,他做不到,这太难为他了。
自私是人之常情,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所以,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出了这句话。
唐逸才多大?他才刚刚十二岁。
而且他自己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吃得还不多。
虽然十二岁,但个头却一点都不如别人十二岁那么高,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只是一个小不点而已。
这样的一个孩子,眨着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实在是很难不让人的心中升出一丝恻隐之心。
关汉平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道:“不然呢?难道老夫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公子在什么地方,老夫等人就要跟到什么地方。
如今公子在那医生的身边,老夫等人就没有继续停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话音还未落,琴儿就噘起嘴巴道:“爹爹!他就是个小孩子,您何苦这样跟他说话呀?
再者说了,就算不走,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吧?
现在外面的情况,我看也没一开始打得那么激烈了,不如把姜大哥他们接回来,把那医生也带回来吧!”
关汉平看着她瞪大了眼睛,心说这还是刚刚那个一张口就是‘我以为我差点要死啦!’的女儿吗?!
她是怎么冒出这种念头的啊?
关汉平不免有些头疼,看来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太过天真无邪了。
一般来说,这五天之内经历了四次‘大战’的地方,再怎么看,这都不应该是能够放下心来呆住的地方了。
没有伤员的时候,倒也罢了。
但现在有伤员,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呆在这里,那不是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要知道,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人家五天内派了四趟人,死了那么多还在源源不断的前赴后继,这说明人家根本就没把死的这些人当回事。
而现在再看自己这边,自己这边是躺下一个就少一个啊。
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这边只会剩下一个人站着。
而当这个站着的人,也倒下去的时候,那可就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所以说,趁现在转移阵地才是最好的办法,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做困兽之斗了。
虽说只要还在九剑镇里面,甭管跑到什么地方去,到头来都不会逃出人家的手掌心。
但毕竟这福来客栈是绝对的是非之地。
盯上这里的人不仅仅只有黄山长老,还有那何庄主的仇家。
再多说点,那就是还得算上一个,姜赟至今为止都仍然在追踪的幕后黑手。
这三组势力,三伙人,可能还有更多的势力受雇于其中之一,瞄准了福来客栈。
如今的福来客栈已经是众矢之的,不把人都赶走,或者不把人都杀光,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自己的这个笨蛋女儿却没有察觉到这背后的事情,反而是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关汉平对此只能报以苦笑。
他抬头看了眼秦若素,想不到秦若素也是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
“说实话,关大侠,晚辈也的确想跟您一同去。
但现在的状况,并不方便。
外面那位何庄主,为了掩护我们战至力竭。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们看管好他的这两个同伴,让我们保护好他们。
现在他们一行三人,差不多都是处于昏迷状态。我们若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诚然,把他们一起带走也不是不可行,但时间紧迫,路上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设伏拦截,我们现在又不知道他们的伤势有多严重,万一在转移的时候出了些差错,等何庄主醒来,晚辈只在是无颜以对啊。”
秦若素说到这儿,又看着关汉平,非常认真的说道:“琴儿妹妹的提议虽然确实是有些荒唐可笑,但这却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那位大夫若是愿意进来的话,那就把他们一同带到客栈里面来。
若是他不愿意,就请他到后门,我们把人运过去,让他在那边治疗吧。
实在不行,就在附近的客栈里给他开一间房,这样一来,也方便他过来问诊什么的……”
关汉平起初一门心思觉得现在必须得走,但听了秦若素的话之后,他又有些犹豫了。
身为江湖儿女,关汉平最重信誉。
何太极为了保护这群人,孤身一人出去迎战,那满地的尸体就是他功绩的证明。
然而自己要是现在就走了,把他和他那两个同伴给扔在这里,那岂不是有些过分了?
所以关汉平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点头赞成了秦若素的计划。
虽说这样就意味着自己仍要留在这片是非之地,但等到何太极等人醒转之后再走也不迟。
更何况,关汉平其实还挺在乎福来客栈的地理位置的,这里不远处就是九剑镇的大门,一旦发生点什么难以招架的情况,只要先派人去把大门抢下来,再抢几辆马车,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九剑镇。
这样的优势,在关汉平的眼里非常的重要。
打定主意之后,关汉平就让秦若素等人继续留守在福来客栈,他则又回到那个庸医的所在之处……
--------------------------------------------------------------------------
却说冯祥见到自己同伴凄惨的死状之后,是两腿一软,心中一寒,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有邻居探出头来瞧一瞧发生了什么情况,看到了这满街的死人之后,他们又像是蜗牛的触角一般,迅速的缩了回去。
冯祥哭了一阵子,只觉得越哭越是凄凉,越哭越是难过。
但最后,却是那个庸医拎着他的脖领给他拎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成这样真是丢人现眼!”
那庸医气呼呼的把他甩回屋内,恨铁不成钢的道。
“我朋友可是都被杀了!”
冯祥非常的不理解,他觉得这庸医绝对是个心如铁石的冷血之人。
不然的话,这种话他怎能说的出口?
庸医大摇大摆的走到姜赟和吴招峰躺着的床中间那张椅子上坐下,随后,毫不在意的问道:“那又怎么了?你不是还活着吗?”
“……”
冯祥一听这话,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
他只觉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他指着那庸医的背影怒道:“你没有人性!”
“我没有人性?哈哈哈!”
那庸医此时的状态,也叫冯祥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一开始,他可不是这样的。
但自己与他打的交道也不多,这么多年来,自己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头,却从未见过他。
并不清楚,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冯祥也只是握着拳头对他怒目而视。
倘若他是突然性情大变,冯祥还怒目干嘛?他直接扭身去逃命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那种突然之间性情大变的人物,他觉得这种人如果不是疯子,就是入魔了。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理所当然的,都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难道,你自己坐在地上像个娘们一样哭个不停,就是有人性的表现了吗?”
那庸医转过身来,语气轻柔了一些,但表情却非常的冷漠:“干我们这行的,生离死别见了太多了。
更不用提,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就在你跟我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说不定也有人已经死去。
你有人性,难道你也要为他们掉上一滴眼泪吗?”
“你说啥呢你!”冯祥莫名奇妙的道:“我又不认识他们,我干嘛要为他们落泪?
我落泪是因为死的都是我朋友!我兄弟!
我说你没人性,也是因为你连我哭我兄弟,我朋友都不让!”
“你啊,你啊,你还真的是个没骨气的怂包蛋啊。”
庸医摇着头叹息道。
冯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有能耐别对我使,你去对杀了你朋友的那个黑衣人使去。”庸医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道:“你朋友死了,你兄弟死了,你伤心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没说不让你伤心。
但你就那样软弱无能的坐在了地上哭哭啼啼,实在是让人没眼看。
我若是你,我必将亲手把那黑衣人碎尸万段,报仇雪恨!”
“……说的倒是轻巧。”
冯祥一脸苦涩的道:“我若是有那个本事,我的朋友、兄弟,又何至于被人杀死啊?
方才你们两个交手的时候,我只能在一边看着。
我连上前去帮忙的想法都没有……不是我没有那个勇气,而是我知道,我要是过去,我什么都干不了,他要顺手杀我,就跟顺脚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冯祥仿佛是在自怨自艾一样的低声说着,捏紧的拳头里,代表着他内心那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愧疚。
弱小,便是一切的原罪。
在九剑镇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应该非常清楚才对。
可自己这些年来,却一点都没有努力过。完全是抱着能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若是自己刻苦练功,是不是今天这一切,又不会发生了呢?
冯祥心中充满了悔恨,也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他甚至有一种拔出刀子自刎的冲动。
而看到这一幕的庸医,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勾起。
“你仿佛对自己的弱小非常在意啊。”那庸医挑了挑眉毛,看着冯祥说道。
“……”冯祥没吱声,但垂着头牙关紧咬的他,甚至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想复仇吗?”
庸医的话题忽然间跳跃的如此这般厉害,叫冯祥始料未及。
方才还在说自己的武功,这下又变成了要不要复仇。
冯祥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代表他的内心,摇头是代表他的自知之明。
庸医看着冯祥,眼里有一种复杂的神色。
那种神色就好像是,他得到了一样他非常急迫的想要用到的东西。
但这样东西却不是品质最好的。
他知道有更好的,更顶尖的存在,但眼下却只能用这一样来替代的——那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神色……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