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着姜贺那讥嘲的语气和态度,姜赟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姜贺,一字一顿的说道:“姜贺,这件事不单单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我现在有非常足够的证据能够表明,李从义的背后,还有人在指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老实跟你讲,我也不期待有朝一日,我们俩的关系能够像正常的兄弟一样亲密无间。
但是,在大是大非之前,我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是皇家的一份子,而你也是如此。
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冲突,有什么矛盾,都是可以关起门来说的。
但是,李从义他是个外人。
他背后的指使者,也绝对不会是我们皇家的成员。
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么?
有外人利用你跟我之间的冲突,想要在这里面横插一杠,以此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姜赟说到这里时,姜贺的心里已经有一些动摇了。
诚如姜赟所说,哪怕他跟姜赟打的头破血流,归根结底这都是家人之间的事情。
到了最后,受益者不会姓张姓李,而是姓姜。
但这里面要是出现一个并不属于姜家的人进来浑水摸鱼,姜贺自己也无法接受。
他虽然混蛋了点,但他并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都是因为自己是皇帝的儿子。
现在忽然出来个人从中间搅局,而且很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继续享受这种身为皇子的福利待遇,姜贺他怎么愿意袖手旁观?
不过,这番话要是换个人来对他说,他肯定一下子就从了。
可偏偏来的是姜赟,所以姜贺就抱着双臂,冷笑一声道:“我凭什么信你的话?说不定就是那李从义瞧你不顺眼才这样做的呢?”
姜赟深深的看了眼姜贺,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姜贺,有件事你得清楚。
我,就在两天前的晚上,在回家的路上被刺客截住了。
而一直到今天为止,被抓住的那两个刺客,可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逃的同伙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明说,我查不出来。
所以,两天前遇刺的是我,两天后再遇刺的是谁就说不定了。”
姜赟说着,披上了自己的衣服,扭头瞥着姜贺道:“据我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来看,逃走那两个刺客,很有可能都是大内侍卫的一员。
你住在宗正寺,有你的侍卫统领保护着,你当然可以高枕无忧。
但是你的娘亲,你的弟弟,你能保证他们会毫发无伤么?”
“姜赟!你他妈在威胁我?!”
姜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冲上前想要拿住姜赟,却被姜赟反手抓住手掌,扭到身后给制住了。
“只要你不去动我在意的人,哪怕你就差一点就能杀了我,我都可以跟你不计前嫌。
所以你不用觉得我会向你想象中的那么做。
我只是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别等到出了事才追悔莫及。
如果你也不想我刚刚说的那种可能发生,那你就好好的想一想,你跟李从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都对你说过些什么。”
姜赟说到这,把手松开来,轻轻推了下姜贺的后背:“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姜赟便大踏步离开。
姜贺从后面追了一下,口中喊道:“喂!你给我回来!”
但姜赟却充耳不闻,一直走出了院外。
离开这间小院的时候,姜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就是姜贺的侍卫统领秦百川。
这人依旧是如同姜赟印象中一般,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在食盒的缝隙之中,还散发着热气。
见到了姜赟,秦百川先是一愣,旋即就对着姜赟打招呼道:“晋王殿下,您怎么来这里了?”
他不说话还好,关汉平都没怎么注意他。
但等他一说话,关汉平便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
眉头一皱,脸上若有所思。
姜赟微微点头,淡淡道:“没事,过来问姜贺点事情。”
说完,姜赟便不再理会秦百川,迈步朝着思过院外走去。
关汉平和谢山河,以及宗正寺少卿都连忙跟上。
秦百川就在背后目送姜赟离开。
看着姜赟的背影消失在思过院的大门口之后,秦百川便低头琢磨了一下,随后快步走入姜贺的小院。
推开门,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姜贺见了他,便不满的道:“怎么这么久!”
“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聊了两句,耽误了点时间。”秦百川笑道:“不过殿下您放心,这饭菜都还是热的,您快吃吧。”
秦百川一边说,一边跟个贤惠的家庭主妇一样,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在了桌面上。
姜贺坐到桌前,拿起筷子,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开吃。
秦百川见了,眼珠子一转,假装随口一提似的道:“殿下,方才属下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了晋王殿下。”
“嗯。”姜贺用鼻子应了一声。
秦百川一听,心说不对。
以前提起姜赟,这姜贺都得是咬牙切齿捏紧拳头。不说砸点东西吧,骂一句野种总是要有的。
可他今天却是如此的淡定,这实在是有点反常。
因此,秦百川的心里就更加好奇姜赟来跟姜贺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
他一边把空空如也的食盒放到一旁去,一边笑着问道:“晋王殿下来跟您说什么了?用不用属下去……”
‘据我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来看,逃走那两个刺客,很有可能都是大内侍卫的一员。’
‘如果你也不想我刚刚说的那种可能发生,那你就好好的想一想,你跟李从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都对你说过些什么。’
姜贺抬起眼皮,看了秦百川一眼。
此时此刻,姜赟的话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虽然他不愿意去怀疑秦百川,但姜赟很显然并没有骗他的必要。
姜贺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他的内心也跟姜赟一样,对于潜伏在大内之中的老鼠们,恨不能赶尽杀绝。
毕竟这群人可是一群别有用心的家伙,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动机是什么这一切都尚且不明,与其相信这些人是忠肝义胆,倒不如相信陆庸是圣明贤君呢。
而恰恰他与李从义相识,就是源于秦百川的介绍。
这几天姜贺被关在了思过院中,他母亲来看过他一次。
知晓了事情原委的德妃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两个巴掌给姜贺抽的直转圈,之后又是一番训斥教诲,让姜贺也冷静了下来。
再加上今天姜赟的话,姜贺在心里细细思考了一番,觉得秦百川带来李从义的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了。
“不用。”姜贺摇了摇头,忽然间道:“诶?小莲去哪儿了?她刚刚才出去,你去帮本王找找看,看她跑哪儿去了。
这么多的饭菜,本王一个人可吃不完,把她叫过来,让她陪本王一起吃。”
秦百川深深的看了姜贺一眼,随后拱拱手道:“遵命!”
紧接着,秦百川便快步走出屋去,帮姜贺去找刚刚离开的那个少女了。
……………………………………
好不容易回宫一次,姜赟打算今天就在宫中住下。
这样一来,明天再去见姜贺也方便不少。
而且就这一次自己受伤,母后也非常的替自己着急。
那天姜念来看自己,晚上回去之后,第二天母后就亲自来了。
虽然呆的时间不长,但要知道,母后这么多年,大部分的时间可都是在宫中度过的,除了那些节日庆典,扫祀活动之外,从来没听说过她去宫外的。
而这一次她却火急火燎的特地赶过来看自己,实在是令姜赟深受感动。
所以现在当他好转了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回宫去见一见母后,让她把心放下来。
不过,在这之前,姜赟还想先去见一个人。
“哇!这就是后宫啊!”
虽然现在是冬天,后宫里面没多少人在外面活动,就算有在外面活动的,也都是穿着厚厚的衣裳,看不到夏天时那壮丽的美景。
不过偶尔路过的宫女,或是妃子们,依旧让谢山河这个家伙兴奋无比。
跟着姜赟的一行人,除开关汉平和谢山河这个半吊子大内侍卫之外,其余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内侍卫。
这样的场景,他们也没少见,自然能够保持岿然不动的心态。
关汉平也是上了年纪,而且又是武道高人,早就做到了视钱财美色如粪土,能够控制自己**的程度了。
所以就只剩下谢山河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到了什么都要感慨两句。
姜赟走在头前,一群人跟在后头。
所过之处,没人敢不让道的。
这也没办法,姜赟本身现在就是个话题人物。
而且他身后跟着的这一群人,个个都是气势汹汹的,看上去就跟姜赟跑来找谁寻仇一样。
一路上两边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不轻,生怕姜赟是听说了自己在背后议论他,找自己来寻仇了。
等到姜赟走过他们身边之后,那些宫女太监们松了口气之余,心里也在好奇,姜赟这一次回宫,这么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干嘛。
所以说,棍子不打到身上,人都是不长记性的。
方才还因为觉得姜赟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而惊恐不已的这些家伙,现在又在背后议论起来姜赟是回宫里来是找谁兴师问罪的。
一路不停一直走到了云锦宫的前头,姜赟这才停下了脚步。
门口一个手执拂尘的太监看到了姜赟,有些意外,便开口问道:“殿下是来找刘昭仪的?”
“没错,她回来没有?”
那太监心里头有些奇怪,姜赟是怎么知道刘昭仪刚刚出去过的,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她回来了,就在里面。
殿下若是要找她,奴婢便去通报一声。”
“好,你去吧。”姜赟点了点头。
待那太监进了云锦宫苑里头,姜赟就扭头对身后这些个跟班道:“你们都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可是殿下……”
其中一个侍卫皱着眉头正要说话,但另外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却横跨一步站在他面前,握着长剑抱拳道:“知道了,殿下。”
姜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那太监风风火火的又跑出来,气喘吁吁的对姜赟道:“殿下,刘昭仪请您进去。”
“多谢。”姜赟笑了笑,随后便走近了云锦宫苑内。
看着姜赟走到了宫苑里头,站在外面的那个被打断的侍卫忍不住问道:“老吴,你干嘛不让我说话?”
“就你是大聪明。”年长的侍卫白了他一眼:“就你知道这样不安全,殿下不知道是吧?”
“不是,我……”
“人家殿下作为一个已经遭过一次的人,他能不知道,身边没人很危险吗?
他为什么不带人就进去?那是因为他信任这宫里的主人。
要是因为咱们跟进去,导致这里的主人觉得殿下不信任她,让殿下跟她起了什么误会,你能负责么?你负的起这个责么你!”
那侍卫一听,心说太有道理了。
谦虚的低下头,拱拱手道:“老吴,受教了!”
“小子,脑子聪明是好事,但是也得有点眼力见啊,啊。”
“……”
宫外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但宫内可就不是这样了。
姜赟推开刘清清卧房的大门走了进去,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姜赟看着坐在床沿,披着厚厚衣裳的刘清清沉默不语。
而刘清清也是不敢抬头看姜赟,垂着头没有出声。
姜赟也不着急,自顾自的四处端详着。
瞅瞅梳妆台上的各种首饰和梳洗用具,又四处看了看屋子里摆放着的陈设。
最后坐在他上次来的时候,坐的那张靠背椅上,给自己到了杯热茶,慢慢的嘬了一口,俨然是一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模样。
到头来还是刘清清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问道:“殿下,您今天来,有事儿吗?”
姜赟放下茶杯,看着刘清清,忽然笑了一下。
他又收回视线,看着茶杯里头漂浮的茶叶,吹了一口,慢慢说道:“听说,宗正寺的人找你来着?”
刘清清的心里头顿时是咯噔一声,她一下子就有些惊慌失措。
自己才刚刚从宗正寺里头出来回到宫里,姜赟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姜赟知道这件事,对于刘清清来说也不算是个坏消息。
因为当时在宗正寺,面对那个老头子的询问时,刘清清就已经想好,要让姜赟帮自己的忙了。
所以她才一口咬定说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不然的话,以她的性格,绝对会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的天花乱坠,不把姜赟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他们……确实有找过妾身。”刘清清垂着头,低声道:“妾身也正是刚刚才从宗正寺回来。”
以往呢,姜赟对刘清清的印象是蛮横骄狂,而且还有些疯疯癫癫的。
但现在她忽然间一反常态,表现出了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实在是叫姜赟大跌眼镜。
不仅如此,她在姜赟面前还不自称老娘了,而是自称妾身,这样的变化,也叫姜赟心头不安。
这个狗女人,该不会是又要给自己下套吧?
“那,他们找你是干嘛去了?”
虽然心中警铃大作,但是姜赟还是决定等等再说。
毕竟自己今天过来算是突然袭击,这狗女人就算想要给自己下套,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准备都很充分。
而且就以她在宗正寺的表现,姜赟觉得她还想给自己下套的话属实是没什么必要。
“也没什么事……”刘清清抬起眼角,偷瞄了姜赟一眼。
就这个动作,直叫姜赟坐立难安。
“就是那天……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知怎的,竟然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头去。于是他们就把妾身叫过去问话……”
说到这儿,刘清清赶紧抬起头看着姜赟解释道:“不过殿下您放心,妾身一个字都没有对他们透露,什么都没有乱说!”
姜赟皱着眉头,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真的?”
“真的!”刘清清急忙点头:“妾身什么都没有说,他们问起妾身,妾身也只说您是为了警告妾身,才来这里找妾身的……”
姜赟看上去非常怀疑刘清清这番话的真实性,而刘清清自然心里头也很是焦急。
她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姜赟要是不信的话,她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儿,刘清清正欲再说几句话自证清白,却听到姜赟问道:“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刘清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你应该很讨厌我吧?宁可脱光了衣服,也要陷害我。
说实话,除非有着别样的深仇大恨,否则的话,你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我呢?
唔……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恨吧。
我能理解你恨我,毕竟你的亲信,还有你的好姐妹都是我下令杀的。那天也是我站在你身边,强迫你去看了全程的。
你恨我,这是必然的。
既然如此,如果我是你,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借这个机会好好的打击报复一下。
但你却说,你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
刘清清,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姜赟眯着眼睛,缓缓说完,便靠在椅背上,等待着刘清清的答复。
刘清清听了姜赟这番话,自然是手脚冰凉。
她知道,姜赟这番话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自己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让姜赟知道自己的真正意图,恐怕这件事自己怎么都说不清了。
“理由,刘清清,给我一个理由。”姜赟慢慢说道:“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总要有个开始,有个理由。
我会下令杀了你的亲信,你的姐妹,这件事的理由,是你在背后议论我的母后。
你不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你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明明你说出去的话,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坏处,只有会对我非常不利这一个后果。
所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说?”
刘清清听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快步走到姜赟面前,扑通一声,竟是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把姜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站起来跳到一边,而刘清清也挪着膝盖,转向了冲着姜赟的方向。
“刘清清!你做什么!”姜赟生气的道:“你快给我站起来!”
“殿下!妾身有件事,要求您帮忙!”刘清清眼睛红红的,说话的动静里带着颤音:“您要是不帮忙,妾身就不起来了!”
“这……跟你在宗正寺没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有关?”姜赟眼睛一眯,缓缓问道。
“嗯!”刘清清重重点头:“您说要妾身给您一个理由,这边是妾身的理由。
殿下,求您去跟皇后娘娘说说,不要让妾身为圣上去殉葬,好不好?求求您了……”
姜赟听到这儿,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现在,一切都能够对的上了。
之前他在宗正寺那间屋子外面偷听的时候,就听到那个老头子三番五次用殉葬之事来威胁刘清清。
所以当刘清清一口咬定那天什么都没发生都时候,姜赟心里头就猜测,刘清清是不是想让自己去跟皇后求情。
方才姜赟故意装作不知道,然后对刘清清施压,也是想让刘清清把她真实的目的说出来。
而当刘清清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姜赟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这个狗女人,没给自己下套,姜赟确确实实是松了一口气。
“你要皇后不让你去给圣上殉葬,那你去跟皇后说啊,你跟我说干嘛?”姜赟皱着眉头:“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殿下!”刘清清忽然伸手抱住了姜赟的大腿。
“你干什么!刘清清!你干什么!”姜赟甩了两下子没甩开,又怕太用力把刘清清甩出去,磕到什么地方再磕出事来,只能任由刘清清抱着:“你这疯婆娘……”
“您说妾身是什么妾身都认了,妾身只求您能在娘娘面前,替妾身说说情……”刘清清抬起头,梨花带雨的表情楚楚可怜。
看着姜赟,她小声哀求道:“求求您了……只要您能帮忙,您叫妾身做什么都行……就算是做牛做马,妾身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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