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越冬持灯稍前了萧宁素二步,以百年梧桐树为灯芯,燃着的自然不是凡火,是实打实的太阳真火,威能岂是比董昕的赤羽扇强了一星半点?若不是顾忌道观内魏悬、芦安三人或是着了邪修的道,一口真火喷将出去,顷刻间就能将此间寒气灼烧地干干净净。
过了正殿,萧宁素默念着祖师勿怪,将三清神像收入了芥子囊中,待会儿争斗起来,打碎了三清塑像是大不敬,修士战天斗地,唯独是忧心冥冥中气运一事,气运往大了说是人立身根本之一,上连天道下钩厚土,胆敢辱骂道统三清,在神州修士中是仅次于入魔行邪的重罪。小了说,运道不佳,哪天修炼岔了心脉都未可知。
萧宁素刚将三清塑像收回,道观大门“砰”地紧闭,一阵阴风袭来,萧宁素不问其他,即刻是鸣蝉出鞘,有鬼斩鬼,有邪辟邪。
“芦安?”萧宁素剑光飘忽,刚要一剑斩下,却是硬生生地悬在半空,袭来之人不是其他,正是芦安三人,剑招从劈改扫,贴着芦安头皮飞过,险些是让劈了个身首分离。
但此芦安非是彼芦安,面相狰狞凶恶,十指屈张鹰爪钩起,哪有日前半分乖巧伶俐的模样,喉咙里发出不似人族反类凶兽的嘶吼声,猛地朝萧宁素扑来。
萧宁素不忍心一剑斩杀了显然被邪修控制的芦安,但她也不能让自己受了伤,芦安青黑指甲飞长,前端甚至是滴着涎水,爪上有毒,在狭窄正殿内,萧宁素无法纵横捭阖,施出“摘星”剑招,短促挑染间削下了芦安指爪,反手一记剑柄敲晕了邪疯过去的芦安,虚虚托住交给其后手足无措的王贤一,沉声喝道:“看好了你家弟子,紧守心神!”
夏越冬遭到魏悬与芦平二人夹击,但并未有一丝乱象,夏越冬极是从容地左手托琉璃灯,右手拳掌玄功,次次仅是爆风就将二人打得身形歪倒,两指一拢,戳在太阳穴上,击晕了拍回殿门处。
“邪修久不肯露面,依我看,此獠要么魔功低微,难以正面应付你我,或是血河境邪修肉身被毁,寄托在下关村某处暗中蛰伏,玄寒阴兵阵可大可小,精粹寒气不似作假,后者可能性居多,师姐,自古邪魔一家,要格外提防邪修诡计!”夏越冬说道,掌中琉璃灯更是灼灼起来,不消一会儿,整个正殿都明朗温暖起来。
萧宁素点点头,方才斩杀蛇精时便险是终日打鸟反被啄眼,这时她不会再托大一分,指间挟着三张真火、青雷、辟邪符箓,面对现在的鬼魅情形,剑器锋锐不假,但难对寄身虚隙的魍魉有实质威胁,心中不禁是对桃木剑生出几分热切。
走入正殿拐角,萧宁素记得除却大殿专门供奉三清外,道观内多有偏殿放置各地贤人大才的灵牌位,虽说是不可与三清同日而语,灵牌位寄托先人哀思仰慕,人口稠密/处也颇有几分香火愿力,光下关村数千人信奉,足够邪修消受了。
一出拐角,“蓬”地炸开一团玄阴寒气,凭空结出层层冰棱,暴雨梨花针一般朝萧宁素刺来,萧宁素旋即一舞鸣蝉,尽数蜿蜒挡下,借势一圆,一根不落全数奉还回去,从寒气中诞出的阴兵甲胄上扎满了冰刺,手持鬼头斩/马刀,无有面甲的破烂头盔掩不住只有一团雾影中的幽绿眼瞳,重刀横斩而来。
区区长刀,也敢与皓月争辉?萧宁素不屑道,手腕一抖鸣蝉,进步绞剑顷刻间就能夺下长刀,顺势将阴兵手臂绞个粉碎,正要对上时,一枚黑子飞来,长刀来势一滞,萧宁素眼睁睁地看着鸣蝉剑从阴兵长刀中穿了过去,恍如斩中虚影一般。
“师姐!这是阴兵百人将!,凡间兵器不伤一丝一毫,须是以道法与破邪器具镇压!”夏越冬惊出额头冷汗,萧宁素出剑惯了,阴兵又是来自于轮回冥冥,真是与百人将硬碰硬对上,说不得萧宁素甫遭玄阴气入体,比身首异处来的更是痛苦,急忙提醒道。
差点又遭了算计,剑招一式世击在阴兵上毫无用处,拳拳打在棉花上,凡人尚且憋闷,萧宁素以剑气依然无法驱散,只得是腾挪闪转,躲避阴兵沾染玄阴气的长刀。
阴兵在琉璃灯照耀下并无多大削弱,顶多是玄阴气被磨去,夏越冬心知要么除去施法人,要么强行以正道浩然之物镇压,遣送回轮回冥冥,萧宁素在前方剑势飘忽,从内殿中又有玄阴气聚集,再不速战速决,恐是要被磨入到下风。
正激斗间,夏越冬突然抛来几物,玄功连展,拳掌击在抛出的玲珑桃木阵盘上,碎裂成无数桃木钉,钉在阴兵甲胄上,强似施了定身法,夏越冬手一握,玉冠上滴溜溜飞出一枚见过多次的银色小印,此时勃发出一层金辉,口中精粹真灵气一喷,陡然涨大至五尺大小,当即是当头泰山压顶,活活将阴兵镇入了阴冥中,内殿中弥漫开来的玄阴气源头也是受夏越冬桃木阵盘镇毁。
转入内殿,二人又是遭遇了阴魄攻击,阴魄其实就是凡人死后被拘着不入轮回的魂魄,幽愤怨憎极大,虽是实力低微,但胜在数量繁多,兼是有一盏阴魂灯做阵眼,构成了阴魄夺魂阵,二人要抵御阴魄层叠冲杀,又要不被夺魂阵勾动心神,拉出心火,硬是镇压完了阴魄才是破开邪阵。
萧宁素心神一转,鸣蝉剑飞离二丈,斩下了阴魂灯,跌在青砖地上粉碎,萧宁素未到天门境,未有真元御剑,一剑千里取人头的本事,但自身真灵气也足够她使剑器环绕周身三丈,只是心神不转识海,控制地艰难,不比一丈内缠斗更有优势。
夏越冬摄起阴魂灯一看,内壁中以宣纸糊住,一看便是粗制滥造不成体统,刚要燃起真火烧融时,眼睛一尖,宣纸上似有一行蝇头小楷,定睛一看,全是密密麻麻不下百余的人名。
“林书文、林书德、林书乾”夏越冬看了看,基本就是几个姓氏,林、刘、顾,是下关村大姓,几个士绅家族就包揽了下关村,偶有几个也是迁来散户。
夏越冬略一叹气:“这不是邪修了,是魔修,此獠在下关村中恐是不下数年光景,下关村内所有生老病死者都被拘来做了阴魄,不将此獠镇杀,何堪言我煌煌道宗威严?还一个朗朗乾坤?”
萧宁素气地俏脸发白,这等暴行恶徒,残杀了人是一大罪,拘人魂魄不入魂魄,受其驱使做奸佞之事,即便放入轮回都必须入鬼蜮炼狱中折磨,愤然道:“镇杀了都是便宜!你带了什么禁灵瓶没有,带回宗门,我要叫这恶徒遭上千百年抽魂炼魄!”
夏越冬丝毫不觉得萧宁素言之狠辣,换做任何一个正道修士都会止不住心中愤慨意难平,但此时最紧要的事是找出邪修寄身所在,镇杀了万事皆了。
偏殿内供奉满了方圆几十里内的名望士绅,也不好找邪修到底是附身在哪一个上,不过邪修方才如今拼尽全力手段尽出的阻拦二人进来,必定是在其中,待夏越冬祭出镇邪宝镜,逐一探查过后,自会有雷霆道法击灭。
萧宁素收剑归鞘,想要从后偷袭她的人恐是要失望,萧宁素剑法最迅猛的一击其实是她拔剑刹那,归鞘并不是意味她威胁更低。
萧宁素看着夏越冬层出不穷的手段宝贝,心里莫名有点酸溜溜的,不说夏越冬最常用的棋钵黑白子,这一路上的飞遁玄尺、琉璃灯、桃木阵盘、再到现在的宝镜,哪一件不都是顶尖宝器,果真是世家大族出身,家学渊源下,万事都有准备,哪像自己,潦倒地就是两柄剑,外加一柄不能对敌只能飞遁的孤鸿,想想真是孤陋寡闻地紧。
约莫一刻钟后,镇邪宝镜中有了一丝异样,夏越冬敏锐地捕捉到,御使起宝镜照耀着“林寿昌字康权公灵位”的牌位,喝道:“奸邪至魔!胆敢害人性命,拘人魂魄,罪无可赦!我乃天一道宗门下内门弟子夏越冬,今日即是辟邪镇杀了你等天地蠹虫!”
宝镜随即清光大盛,牌位上果真是激出层层黑气,仿佛是有嘶吼痛叫之声,二人全无半分怜悯之色,渐渐地黑气消散,牌位也化作了一滩齑粉。
“呼”夏越冬长出了一口气,显然辟邪镇魔并不是一件轻松事,随之邪修灰飞烟灭,道观内寒气也是如潮退去,前殿中传来了芦安等人迷糊醒来声音,萧宁素露出了一丝笑意,明媚地满室生辉,看的夏越冬楞了一愣。
萧宁素背着手跳了几下,打了个旋回来说道:“呦,没想到你挺有本事的嘛,涉猎宽泛的很,对了,你介不介意再做一下别人干爹啊?”
夏越冬就知道萧宁素不会平白夸奖他,乍听“干爹”二字,却是有些错愕,说道:“干爹?师姐这是何意?”
萧宁素就将昨日救下林许氏的事情说了一遍,林徐氏身子虚弱,分娩也是极为艰难,萧宁素最是怜惜孤儿,林徐氏一生下来八成就是父母双亡,邪修寄身的又是林家先人上,就起了心思再占一下夏越冬这个冤大头的便宜。
夏越冬莞尔一笑,刚要说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也是有福报的,一挪步,突然一拍额头,惊道:“坏了!这是金蝉脱壳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