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扬州城一片安宁，特别是在一堆人都正想簇拥着涌向续梦楼的时候，这个城市，显得就更加安静了。</p>
花影公主的到来，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甚至连一向喜欢流连在风月之地的纨绔子弟们，今日也没有到明月楼来捧场，明月楼显得比往常有些冷清。</p>
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位客人的兴致，他们反而很感谢这样难得的安宁。</p>
听风筑里，金丝织锦的桌布上几碟精致的菜肴摆开，两个年轻人便款款落座。</p>
他们进来的时候，等候在那里的一位姑娘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阴森森的感觉，登时吓得心头提到了嗓子眼，等到她看清来人中的一个是秦子枫后，便终于讪讪的一笑，提了酒壶，准备给二位斟酒。</p>
可是，那个月白衫子的公子却一把抢过了酒壶。</p>
“来，肖兄，尝尝明月楼的酒如何。”</p>
秦子枫斟了一杯酒，递到肖紫衫的面前，眼神中有淡淡的期待。</p>
肖紫衫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饮而尽。</p>
其实，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品尝出酒的滋味，但是一杯酒下肚，他还是啧啧了两声。</p>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就连喝酒的时候也都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莫不是生了什么恶病？那个姑娘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见秦子枫并无异样，终于放下了心，她试着坐在两个人中间，尽自己的指责，可是他们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过，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异样。</p>
“确实不错，和百年前苏州菊花寨的冷香酿比起来，毫无二致。”</p>
浓香虽然未曾入肠胃，那种久违的感觉还是瞬间弥漫开来。</p>
清风酒气，剑气琴歌，曾经的江湖生活其实也有他迷恋的地方。</p>
肖紫衫想着往事，不禁抬起头，看向半掩的琐窗之外。窗外正一轮冷月高悬，照亮了整个扬州城。明月楼的下面就是烟波浩渺的瘦西湖，优美的琴声从楼中飘出来，一阵阵的在烟波之上流淌，惹得晚归的渔人们纷纷驻足。</p>
温柔，旖旎，宛如生前的记忆。</p>
只是，不知道城北那个酿酒的老人还在不在。</p>
当年，他在那里喝酒的时候，他的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还曾经亲手摘下一朵菊花送到了他的跟前。当时，他的目光落在那朵花上，笑容淡淡。”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他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诗。</p>
姑娘的心意明了，他却无意回应，也无意拒绝。像他一样的日子，只需欣赏风景，却不需要为风景逗留。</p>
夕阳下，潇洒的剑客负琴而去，只留下身后柴扉旁略有失落的目光。</p>
“原来你年轻的时候欠的风流债还不少！“秦子枫淡淡一笑，提起酒壶，又给他斟了一杯酒。</p>
往生琴在他的旁边，无人动弦而自发声。</p>
肖紫衫知道，拨动琴弦的力量就来自他的内心，刚才他回忆往事的时候，往生琴很快的捕捉了到了他的意念，然后丝毫不差的转达给了秦子枫。</p>
“秦兄，说实话，当年你是不是也如此窥探过我？才会觉得我是个值得交往的人？”肖紫衫接过酒杯，却停在半空中，始终不肯入口。旁边的那个姑娘看的有些尴尬，笑着想上前劝酒，却被肖紫衫一抬手，挡了回去。</p>
她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不过还是勉强的笑着。</p>
“肖兄此言差矣，君子之交，岂容如此龌龊伎俩？”秦子枫的眼波淡淡一闪，睫毛忽闪了几下，如春日月下的一双蝶翼。</p>
肖紫衫默默，对此并未提出异议。</p>
其实多年前他们相遇时，如果不是对神之印记那种特有的敏感，他也不会相信那个在长亭中悠然抚琴的贵公子就是神之影当时最有名的杀手秦歌。他一袭月白衫子在夕阳里，连长发和脸都被夕阳勾勒出了一圈金色的轮廓，看起来是那么安详，那么柔弱，仿佛一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p>
可是那样的他，偏偏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倔强的散发着自己的热量，绽放着自己的光彩。</p>
一曲终了，他发现有人看着他，于是，他邀请他坐下喝酒。他们并不认识，却坦然的坐在了对方的面前，一喝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当时的白衣男子才豁然起身，唇角淡淡一笑，“动手吧！”</p>
肖紫衫的酒杯一掷，月下顿时一道银色的弧线，杯中残酒倾洒如雨。</p>
“我们相遇的时候，就注定不会成为敌人。“肖紫衫淡淡，终于把那杯酒送到了嘴边。</p>
“呵，是啊。”秦子枫表示同意。</p>
“肖兄，你这两天不回续梦楼看你的公主，却跟着我来到明月楼，你觉得，你做的对吗？“秦子枫自斟自酌，目光却在肖紫衫的脸上不停的游走。</p>
可惜那个人只剩了一副白骨，根本看不出他应有的表情。</p>
“我没有说来明月楼，是你说这里有美酒美人。“</p>
“可你对美人根本不在乎。”秦子枫瞥了一眼旁边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的脸更是红的厉害。她本来在明月楼也算数一数二的，地位名气虽然不如程瑶光，却也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什么时候遭受过如此冷遇？</p>
“你不是一样吗？”肖紫衫讥讽似的一声冷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解释呢？”</p>
秦子枫知道，他现在其实和他一样，都为女人的事情烦扰。</p>
肖紫衫不知道怎么对待那个花影，好像相处的越久，他就越舍不得伤害她，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上的优柔寡断，只能让彼此伤的更深。他能给予爱的，只有一个琴音，而琴音，还在等着他回去。</p>
而秦子枫也一样，他爱程瑶光，爱她的如花美貌，爱她的呵气如兰，爱她的柔滑香腻，可是他和她在一起时，总是觉得有一种距离。他不明白，爱情是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所造成的假象。</p>
他实在舍不得离开她，可是又不能真正的得到她，这一点儿让他很是郁闷。</p>
一声叹息，他拿起酒壶，掂了掂，发现酒壶早已经空了。</p>
“再来一壶酒！”他把空了的酒壶递给旁边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委屈的看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p>
这一大晚上的，她除了听两个大男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之外，好像只剩给他们跑腿了。而且，这两个人的话晦涩难懂，好像猜谜语一样，真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拿起酒壶添酒去了。</p>
出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环佩叮咚的女人。</p>
“瑶光姑娘！”</p>
她微微俯身，一个万福。</p>
“凝脂，和我不用这么客气。”程瑶光淡淡一笑，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上顿时仿佛洒满了月光一般灵动。</p>
叫凝脂的女子眼神一暗，她想，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办法追上她了。</p>
“秦公子和那位先生究竟在谈些什么？”</p>
凝脂本来想走，却被程瑶光一闪身拦住去路。</p>
“瑶光姑娘，这两位公子……“她皱起了眉头。</p>
“有话直说！”</p>
她如此一来，凝脂更觉为难。</p>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从何谈起。那两个人的谈话她自己都没有弄明白，怎么转述给程瑶光呢。</p>
“两位公子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这会儿聊得热火朝天，好像并不希望外人打扰，所有，这才差遣妹妹去倒壶酒。”</p>
“是吗？”程瑶光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些疑惑，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p>
“你去吧。”她对着凝脂淡淡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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