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凌楚瑜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另一边则是凌纱儿的院子。“出来吧,臭小子,还改不了这毛病。”凌楚瑜坐在桌子前,边喝茶边说道。
“哈,你耳朵还是这么灵!”一人跳窗而入,年纪和凌楚瑜相仿,一身华贵宽袖大袍,头戴银色头冠,轮廓硬朗,双眼有神,颇有一股硬汉味儿。上前一把抱住凌楚瑜,激动道:“好兄弟!”
凌楚瑜心头也是一热,一拳打在那人胸口,打趣道:“好久不见,熊穿人衣,还是一副熊样。好好大门不走,偏偏跳窗。”
那人一把推开凌楚瑜,也并没有生气,道:“去你的,嘴还是那么损,当初爬楼跳窗你也做得不少,还说我。”
这人是凌楚瑜从小的玩伴,叫秦铭,出身于将门。秦铭父辈随开国皇帝赵匡胤一起打天下,立国后念其年老功高,在家乡扬州被册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候,食邑千户,子孙可世袭爵位,可谓是衣食无忧。但秦铭从小就练武读书,并没有贵公子的娇气,倒是一副能上战场打仗的硬汉。所以每当秦铭穿着华丽的文人衣服,凌楚瑜就不忍打趣说一副熊样。
凌楚瑜大量一眼,道:“穿成这样,莫不是去醉人间?”
秦铭“哈哈”笑道:“正是,正是。快随我一起,醉人间的姑娘可是整天都念叨着你。”
凌楚瑜心里一阵苦笑,他和秦铭虽然经常去风月场所,但并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听听曲子,喝喝美酒,仅此而已。虽然此刻心里并不想去这歌舞场所,但好友相邀,不好拒绝,加上心里有些苦闷,醉人间的美酒也是一绝,便应了秦铭。
金碧辉煌,灯火璀璨,佳人无数,人来人往,确实是一个烧钱的地方。这是凌楚瑜第一次到醉人间的时候说的话。来到此处的人,达官贵人,富家公子,非富即贵。能进到这里的,一晚的开销能给普通人家过一年。
“哟,秦公子,您来了!”迎客的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笑靥如花,体态优美,散发着一股成熟的魅力。秦铭笑道:“妙姐,几日不见,又漂亮了。”
她是醉人间的一个老板,不知道姓什么,大家都叫她妙姐。妙姐用手掩嘴一笑,更是令人动容,道:“秦公子说笑了。”秦铭摇了摇手,道:“是真的,妙姐不信?”然后伸手把身后的凌楚瑜拖了出来,道:“不易,你说是不是。”
凌楚瑜微笑道:“是,妙姐风姿依旧,不逊色于任何姑娘。”
妙姐一见凌楚瑜,略有些吃惊,随后喜道:“这不是凌少镖头嘛,您可有好长时间没来这里了,我想想……有两年了吧,怎么,都看不上我这的姑娘了?”
凌楚瑜道:“哪有,妙姐这里的姑娘,个个是国色天香,才艺俱佳,这几年挂念得很,这不就来了吗?”
妙姐笑道:“好,好,算你有心。”突然脸色一变,看了看四周,身子靠了上去,小声道:“少镖头,你怎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出现?”
凌楚瑜一愣,问道:“怎么了?”心里在想难道是自己和王家大小姐的婚事都传遍了?一个有婚约的人出没于烟花之地,确实不妥。
妙姐拉着凌楚瑜的手腕,道:“这个等会再说,我先带你们进厢房。”
三人进了厢房,席地而坐。妙姐给二人斟茶,秦铭是个急性子,道:“妙姐,刚才你说的,是怎么回事?”
妙姐端了一杯茶给凌楚瑜,道:“少镖头真不知道?”凌楚瑜摇了摇头,道:“我今日才回扬州,不知道发生什么?”秦铭也道:“是啊,妙姐,你快说。”
妙姐道:“这件事是我这里的姑娘听客人说的。前几日有几位客人来玩,看打扮是江湖中人,还带着武器。他们聊着聊着就说到少镖头,还向姑娘们打听少镖头的事。姑娘们知道我和少镖头熟,就把他们说话内容告诉了我,我猜想他们应该上门挑战的,但吃了闭门羹。”
秦铭听罢,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的,不易位列侠客榜,很多人都想挑战来提高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
妙姐道:“但是,姑娘们还听他们说,少镖头身受重伤,实力大不如前,是侠客榜里最容易打败的……”
“咔”一声,凌楚瑜手中的茶杯碎成几片,茶水沿着手臂流了下去。妙姐一惊,脸失血色,马上赔笑道:“哈哈,姑娘们也是听说的,那帮人不知天高地厚,可能是喝多了胡言乱语……”
秦铭高声道:“那是,不易的武功能名列侠客榜,岂是一些江湖无名之辈能比的,他们就是一帮狂妄之徒,妙姐,你就别担心了,还是叫几个姑娘来弹弹曲,我们少镖头很久没来了,心里挂念得很。”
妙姐起身道:“好嘞,我这就去!”
等妙姐走出厢房,秦铭对着一言不发的凌楚瑜道:“看来这两年你无缘无故地失踪,还是和那件事有关。还没问你,伤好了吗?”
凌楚瑜淡淡说道:“好是好了,不巧的是留下了病根。”
“影响大吗?”
“你把把我的脉就知道了。”
秦铭没有动,冷冷道:“那件事,只有你爹娘,我爹和我知道,怎么会走漏风声?”
凌楚瑜道:“不,还有伤我的人知道,我想他故意散播出去的。”
秦铭怒拍桌子,狠狠道:“太可恨了,伤了你,又想借他人之手打击你,他和你有什么仇怨?当初你是死都不肯说。”
凌楚瑜摇了摇头,不想再说。拍了拍秦铭的肩膀,答非所问道:“等我彻查此事,再和你细说。”
秦铭问道:“你这次回来,想必是有消息了吧,我也听说了。”
凌楚瑜点了点头,道:“有点眉目了,但很多事情还在查。”
两人沉默不语,秦铭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凌楚瑜浅尝一口,然后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就是大街,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与里面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凌楚瑜伸了一个懒腰,把身子一倒,侧躺在席上。秦铭道:“这才两年不见,你倒是有点慵懒了,眼神也没有之前锐利,性格也不张扬,想当年我们可是这扬州城里的少霸。”
凌楚瑜打了个哈欠,道:“呵,年少时候无忧无虑,整天打打闹闹的,上房揭瓦,哪像现在,被逼着老持稳重,继承家业,哪有以前自在。你也好像准备参军入伍了吧。”
秦铭点了点头,挺胸道:“现在北方辽国雄据燕云,对我们大宋江山虎视眈眈,我爹说了,两国迟早一战,到那时候就是我报效国家,光宗耀祖的时候。”秦铭自小就有参军的抱负,每每说到这里,两眼都是亮光,凌楚瑜也时常听他说兵法军旅之事。秦铭靠了过来,道:“不易,要不你跟我一起参军,建功立业。”凌楚瑜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门推开了,进来几个舞女,还有一个拿着琵琶的女琴师。妙姐笑道:“不好意思,两位少爷,蓝儿还在招呼苏少爷,就……”
秦铭一听“苏少爷”三字,心中不悦,忽地站起来道:“又是苏显那个恶少。”凌楚瑜拉了拉秦铭,道:“好了,好了,生什么气,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恶少。听曲,喝酒,少理人。”
妙姐也附和道:“秦少爷别生气,蓝儿知道凌少镖头来了,说招呼完立马过来,你先听听曲儿,消消气。”
曲奏人舞,曲是好曲,舞是好舞,秦铭渐渐地平静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头手还不时跟着旋律摆摆,凌楚瑜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右手拖着下巴,左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旁的妙姐看在眼里,知道凌楚瑜想事分心,以她的聪慧,想必那件事情怕是真的,端起酒壶,对着凌楚瑜说道:“少镖头,歌舞还可否?”
凌楚瑜一愣,醒悟道:“不错,不愧是妙姐亲手调教出来的,歌舞俱佳。”妙姐往凌楚瑜的酒杯里斟了酒,道:“来到妙姐这,就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把烦恼都抛开。”
凌楚瑜心想,今天本来就是来一醉方休,如今却愁容不展,倒是枉费好友一番心意和这良辰美景,释然道:“是啊。”说罢把酒一饮而尽。
“看来醉人间的陈酿,也解不了凌少镖头的忧愁。”声音宛如黄莺,却又醉人心田。秦铭心头一震,即刻站起来向门跑去,边跑边道:“是蓝儿,是蓝儿来了!”急忙前去开门。
门开,一位极为美丽的女子正袅袅婷婷地走来。她里面身穿一身洁白的短衣和长裙,外面则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长衫,脸上没有任何粉黛,穿着也十分自然,说不出的清新脱俗,倒与这醉人间的粉黛有点格格不入。
蓝儿走到凌楚瑜跟前,眼神有些埋怨地说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说完跪坐在凌楚瑜身边,“我记得三年前你说你要去参加那个少年侠客榜的比试,去之前答应我要把侠客令拿回来给人家看看。后来你确实得了那个令牌,但却说你妹妹拿去了,等有机会再拿来。但这一等就是三年呀,后来我又听说凌少镖头那块侠客令已经作为定情之物给了王家小姐王如萱,所以我想问问,这是不是真的。”蓝儿说话不紧不慢,但却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凌楚瑜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吞吞吐吐道:“额,这个……是有原因的……总之……差不多吧!”
蓝儿的嘴一噘,冷冷道:“订了亲的人还敢来这?来人,送客。”
一听“送客”,秦铭急了,手一摆,和凌楚瑜撇清关系:“蓝儿,不易订了亲,我可没有,要赶就赶他走。”
蓝儿“噗嗤”一笑,道:“秦公子自然是人家的贵宾,至于这位嘛……”
“送客!”秦铭毫不客气朗声说道。
凌楚瑜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装作离开的样子,慵懒道:“既然蓝儿下了逐客令,那我就告辞了。”
“慢着。”蓝儿伸出右手,道:“拿来。”
“拿什么?”凌楚瑜问道。
蓝儿道:“江湖上都说侠义之人,一诺千金,凌公子答应我的东西却迟迟不给,这算不算是辱没了少年侠客之名。”
蓝儿不依不饶,存心刁难,一时间让凌楚瑜也无可奈何。稍会,蓝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两年未见,你是真变了,有时间陪人家单独喝一杯,聊一聊这几年你的经历,可好?”最后一句“可好”,倒有些哀求之意。
凌楚瑜没有说话,又坐了下来,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蓝儿也没说话,也只顾一旁斟酒,有时看了看凌楚瑜,摇了摇头。
气氛有些安静,秦铭大觉不自在,道:“对了,不易,听说骆霞要来了。”
蓝儿一听是女孩子的名字,便问道:“骆霞是谁?”
秦铭道:“骆霞是东海派掌门人的千金,是少年侠客榜中唯一的女侠客。”
凌楚瑜道:“是的,程师叔和她一道来,算算日子也就这几日。我也是今晚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
秦铭“哈哈”道:“我还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呢。”
蓝儿用幽怨的眼神看向凌楚瑜,道:“不会是你老相好吧?”
凌楚瑜苦笑摇头,秦铭解释道:“不易的母亲出自东海派,是东海派弟子。东海派对于门下弟子传授本门武功给自己子女,都要由门派内高手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才会传授独门武功。要不是之前纱儿天天缠着我对招,我也不知道这东海派授艺的门规这么严格。”
蓝儿疑惑道:“没这么简单吧,你特意强调了骆霞这个人,她和不易的肯定交情不一般。”
秦铭暗吸一口凉气,心想女人的心思细腻,支支吾吾说道:“你知道的,不易……之所以在侠客榜末席,就是……就是……输给了这个骆霞。”
蓝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淡淡道:“想必是这女少侠英姿飒爽,少镖头你就甘拜下风。”
秦铭道:“不是的,那个骆霞武功确实厉害,年纪轻轻就初窥东海派的绝技‘剑里藏花’,不易就是败在这绝技之下的,她可是当年夺魁的三大热门之一呢。”
蓝儿不屑道:“我是不知道什么剑里藏花有多厉害,但是花有多好看我是知道的,那骆霞也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吧。”
秦铭道:“我也没见过,据说是个标致的美人呢。”
蓝儿道:“可不是,不是美人不易又岂能成人之美呢。”
凌楚瑜点了点头,道:“她是一朵藏不住的花。”
秦铭问道:“为什么是藏不住?”
凌楚瑜没有说话,自顾喝酒,两人也不理凌楚瑜,秦铭虽是将门之后,但不古板,侃侃而谈,与蓝儿交谈甚欢。一夜良景,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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