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娘的狗屁!”书房里,那个李容与口中病入膏肓,就快要断气的李晋,此刻正在中气十足的大发雷霆。“本王病了?她才病了!还有她爹她哥,她全家都病了!”李晋气到跳脚,将几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扫落在地。裴休默然,没有纠正李晋他也和容与郡主是一家人的事实,平静道,“毕竟王爷想要继续留在长安需要借口,可谁又能想到这借口却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呢?”裴休垂着眼,没将心底剩余的赞叹说出口。长宁街。真亏她想得出。如果将长安城看作是一张卦图,长宁街的位置刚好是上离下坤的晋卦所在,而左数第三棵柳树,又正好与蜀王排行第三相衬应。此话一出,再配以蜀王如今半真半假的称病,实在是天衣无缝,让人想不相信都难。另一边的李晋经过一通摔打后,终于将怒气发泄完,这才气呼呼坐在了椅子上,问裴休,“可到底是什么人在针对本王?他做这件事目的又是什么?”裴休问,“难道不是容与郡主吗?”李晋摇头又摆手,一副不屑的样子,“别说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就是她爹,也断然想不出这种计谋来陷害本王。”裴休道,“王爷,容与郡主年纪已经不小了。您忘记了?上个月萧六出事,当时也是郡主赶到后萧六便被杀了,臣怀疑这两件事或许和郡主都脱不开干系。”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李晋沉思片刻,“可她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他不懂。李容与没有理由害自己啊。而且别说李容与,连李庸都没有理由害自己。李晋深信自己这么多年精心蛰伏,从未曾在人前显山露水。即便是因为芸娘之事李庸有了怀疑,也断然没有先怀疑他的道理。李晋忽然站起身走到裴休身旁,朝他勾了勾手。裴休忙侧耳过去。“你可信厌胜之术真能奏效?”裴休一惊,下意识就想将恭维之语说出口,可转头却见李晋一脸认真,似乎并不像是在担心自己身体会出问题的样子,于是改口如实道,“臣,不信。”李晋点点头,负手在房中来回踱步,皱眉沉思。“现在的情况是,李容与梦见柳树死了,皇后派人去查。而刚好就在树下挖出了刻有本王生辰八字的木偶,所以确定了是有人在对本王行厌胜之术。”他自言自语分析。“可这行厌胜之术的人又是否相信它能奏效呢?”李晋问裴休。裴休心领神会,“王爷的意思是,厌胜之人很可能目的并不是为了通过此术害您,而是另有他谋?”李晋嗯一声,随即又大惑不解,“可本王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此人究竟为何要这样做。”裴休也同样有些为难。毕竟蜀王自己都想不出仇人是谁有何目的,他区区一个谋臣又哪里能猜到究竟是谁和蜀王有仇呢?李晋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了,我记得你先前告诉我,高阳始终不肯说是从何处得来的本王的秘密,是不是?”裴休应是,有些汗颜,“臣与严尚书用尽了办法,也未能撬开高阳的嘴。”“不对,不对。”李晋摇头,“那若是…高阳其实并没有撒谎呢?”他定定看着裴休,“你说,有没有可能,做厌胜之术的人,和向高阳告密的,其实是同一人?”李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他为何又以厌胜来害本王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严武将高阳捉了,所以他希望本王死?”“可关键是就算本王死了,高阳也活不了啊。”李晋隐隐又开始压不住心头怒火,他生平最恨的便是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不行,本王现在就去天牢,亲自审一审高阳!”裴休一惊,“王爷,万万使不得,您现在可还病着呢啊。”李晋一拍脑门,骂了一句娘,他怎么将这事忘了。于是指着裴休道,“你,你快去将严武叫来!”未等裴休应是,就听门外太监的敲门声适时响起,“王爷,严尚书求见。”说曹操曹操到,李晋心下一喜,“快叫他进来。”门被打开,从房中远远看过去,瘦小的严武就像一个偷穿了大人官袍的小孩。然而走起路来却稳稳当当,目不斜视,自带一股气势。严武大步流星快速走向李晋,没开口说话便先行跪了下去,“王爷,臣有罪。”李晋一怔,不知为什么,竟有些不敢听他接下去的话。然而严武还是说了,“大理寺卿王宜,半个时辰前拿着陛下手谕,将高阳提走了!”…………不过关在刑部半月,高阳与之前判若两人。李庸带人兴冲冲走进屋,原本是打算先兴师问罪好好折磨一番高阳,可见到他如今的模样后,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只希望能早点审完案,早点给他一个解脱。如今的高阳衣衫褴褛,近乎**。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人挖去,徒留一个血窟窿。身上的皮肤更是无一处完好无损,到处都结满了血痂,而更多的还是早已经化脓腐烂的伤口。他浑身散发着死亡的味道。曾经二百斤重骄奢淫逸的胖子,如今凄惨得在半个月内瘦成了皮包骨头。李庸早已没了审问兴致,只觉得胸闷气短。高阳身上的味道让他喉咙里一阵阵反胃。而身后被人用担架抬着进来,本打算揍人一顿出口恶气的元寿,此刻看到高阳模样,也是重重叹了口气。王宜咳了两声,见太子怏怏不快,也不再耽搁,接过原本太子想要审讯的问话,肃声道,“高阳,有人揭发你大不敬,意图以厌胜之术谋害蜀王,可有此事?”王宜的询问很快石沉大海。高阳仅剩下的一只眼中满是浑浊不堪,人也如同死去了一般了无生气。于是王宜再一次拔高了些声音,“我知道厌胜之术需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方能够施展成功,高阳,如今你的家人都已受你牵累被下了监牢,你还不快些认罪,他们也好能尽快得到释放。”按照齐国律法,意图加害皇族者皆株连三族,以防共犯。然而行厌胜之术者却不在此列内。因为厌胜属于巫术,需要与神灵进行沟通,若想厌胜成功,只能由一人独做,不可与旁人商议。所以一般行厌胜之术的人,其家人虽会受到惩戒,却并不会因此丧命。这样一来,便是既定了高阳重罪,使严武捉人行为合理,又顺利保全了高氏族人不受牵连。果不其然,在听见了王宜一番言辞以后,高阳原本死寂的眼睛,终于微微开始产生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