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他还有第三个问题的机会,此刻必须要想清楚问什么,也必须承受那结果的沉重。
林安颜闭上眼,仔细的把司徒孝今天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然而随着思绪的深入,林安颜感觉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体内翻涌,他能明显感觉到这股力量在试图冲击着,不是冲出体外,而是涌上额头。
当年那场北齐、大梁、西蜀的三雄争霸,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
他看到了年轻的镇南王率领的三十万大梁铁骑,将旗挥舞之处,一呼百应;
他看到了西蜀世子那贪婪的面孔,以及发现被骗之后恐惧的表情;
他看到了赤水边,燕衡骑着汗血宝马默默巡视着军队,表情严肃,随时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他看到了他爹,这个他的至亲之人,这个北齐最年轻的尚书令,手握北齐国库的钥匙,静默无声......
林安颜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从未经历过这些,但他就是能看得清,仿佛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那些举世豪杰的身边。
司徒孝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年轻人,此刻林安颜盘膝闭目,与寻常打坐无异。
但司徒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他隐约看到一缕缕的金光从林安颜身体中散发出来,似有实无,缥缈不定。
突然,林安颜睁开了双眼。
只这一瞬间,司徒孝看得一清二楚,林安颜的瞳孔分明变成了金黄色。
眨眼间,林安颜以快到离谱的速度,一个箭步站在了司徒孝身前,死死的盯着他。
就这一下,司徒孝心跳的突然加速,冷汗都下来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林安颜刚刚坐的地方,竟然出现了残影!
二十年隐姓埋名的流亡生涯,司徒孝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瞬间,不良臣、大梁军队、江湖杀手,无数人曾经试图靠近他,但无一例外,最后都是他活了下来。
但刚刚这一瞬间,司徒孝可以确信,如果林安颜想杀他,他绝对已经死了。
可林安颜并没有动手,甚至连一点杀气都没有。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司徒孝,一字一句的问出三个问题中的最后一个。
“你为什么骗我?”
司徒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微微颤抖的手,故作微笑道:
“我哪里骗你了?”
司徒孝看着林安颜的眼睛,那金瞳转瞬即逝,已经看不到一丝痕迹了。
林安颜自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当时司徒孝在与自己对视,为了表达真诚。
但他现在已经想通,或者说“看”通一切了。
“你说我爹留了一半的北齐宝藏,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如果真是这样,且不说大梁为什么二十年没有发现,就算真的我爹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你了却不给你钥匙,图什么?等你上门去偷吗?”
“二十年前的林未革是谁,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一件事,他是我爹,是大梁第一商,而且是我见过的最有底细,最善良的人。你的心思谁都知道,但是我爹绝对绝对不会允许这世间再燃战火,更不可能亲手替你点燃这把火。”
司徒孝听着林安颜严肃的一字一句,破天荒的失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林安颜,你还是不了解你爹啊。”
司徒孝边笑边摇头,手中的羽扇也摇的愈发用力。
“是,你爹并没有明说。但是你爹的原话是,他用北齐国库中的一部分财宝换回的,是北齐最后的火种。你告诉我,那火种是能什么?又能是什么?”
司徒孝的反问让林安颜有些哑口无言。
他能感觉到,这次司徒孝的话是真的,但他确实想不出来,除了北齐的财宝,还有什么能算是北齐的火种呢?
但此刻的林安颜,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火种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金钱,也不是任何能让你复国的东西。”
司徒孝站起身随意的掸了掸灰尘,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是与不是去了便知,你爹不是让齐黎云送你去太白山拜师吗?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
听到司徒孝要同行的消息,林安颜顿时有些头疼,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闷。
确实,他跟齐黎云之所以绕路来思齐山庄,就是为了壮大队伍,说白了就是搬援兵。
整个思齐山庄,要说援兵一定是司徒孝本人出马最靠谱了。
可是这人明显不是单纯的为了保护自己,这让林安颜不由得心生怨气。
但司徒孝可不管林安颜是否愿意,只见他一手摇着羽扇,自顾自的就离开了这小院。
林安颜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大树下,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顺着司徒孝刚刚画的三雄争霸进军图,胡乱的拨动着。
“爹,你到底想干吗?”
。。。。。。。。。。
青云山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但绵绵的小雨并不能影响前来祭拜的香客们的热情。
然而此刻的言处玄正躲在后山的竹林之中。
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根小草,慵懒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旁插着一朵巨大的莲蓬,正好能挡住想要打在他身上的雨滴。
不远处,几只仙鹤正低着头啄地。
不是所有的鹤都能被称为仙鹤的,但这几只绝对够格。
只见它们通体纯白,只有羽翼和脖颈处有些黑色,但这白与黑在每只鹤的身上融合的如此自然,仿佛天然的阴阳两极。
恐怕青云山之外的道士们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是仙人驾鹤游人间。
突然间,一只仙鹤抬起了头看向竹林外。
一直闭眼休憩的言处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起身就准备跑走。
然而还没跑几步,只听一阵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再眨眼,一位青衣道士已经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嘿嘿,这不是白师兄吗,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怎么样?前院忙完了?”
被言处玄喊做白师兄的青衣道士冷着脸轻哼一声,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莲蓬,有些生气的说道:
“言师弟,就算李默师叔不管你,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啊。你不去前院帮忙招待,又不在青云观练功,大白天的就在这睡觉,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言处玄被青衣道士说的有些哑口,却又实打实的无言反驳,只好低下头无声的蹲在原地。
一只仙鹤轻巧的走上前,抬起一边的羽翼遮在言处玄头上,为他挡住雨水。
看到这一幕,身为青云山掌门重阳子四位弟子之一的白子推也不由得有些羡慕。
他是重阳子仅有的四位弟子中,最晚上山的。
上山前的他,都被周围的乡亲们夸奖,说他是被老天爷选中的男孩。
村里学问最大的私塾先生说他是火德星君转世。
他也问过掌门,但掌门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
但是白子推上山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被老天爷选中的四个男孩之一,在他前面已经有三位师兄了。
之一就之一吧,反正也是前四了。
白子推曾经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直到李默师叔将言处玄带上山。
他看见言处玄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别说他了,算上他的三个师兄一起,在言处玄面前也不过是有些天赋的普通人罢了。
如果说他被老天爷选中了,那言处玄就是老天爷本爷转世了。
他嫉妒言处玄吗?可能吧,他也说不清,但是他始终觉得,人各有命,他的命就是将师父重阳子的思想和本领传下去,言处玄的命他看不透,但于他而言也不重要。
可纵然如此,白子推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言处玄如此的有天赋,偏偏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见白子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蹲在了言处玄身旁。
“言师弟,你就跟李默师叔说一声,道个歉不就完了吗。为了一个女人,至于搞成这样吗?现在好了,李默师叔已经快三年没教过你一点本事了,平日里他讲学,连门都不让你进,再这样下去你就废了啊。”
言处玄知道白子推是在关心他,于是感激的看了一眼白子推,而后摇摇头说道:
“不是师父不教我,是我学不了。”
“师父说我道心乱了,一颗乱了的心如何求道呢?”
说着,言处玄从怀中掏出了一团东西扔给了白子推,白子推接住后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枚龟壳,很老很老的龟壳。
“师父这三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教我,他把这个龟壳给了我,让我悟,说我悟到之后就能继续修道了。可是我天赋太差了,盯着这破龟壳看了三年,上面的每一丝纹路我都能背画出来了,还是啥都没悟到。”
听到言处玄说自己天赋差,白子推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看了看手中的龟壳,除了老一点,裂纹多了点,似乎并无什么特别。
言处玄看了三年都看不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参透了。
只见白子推站起身将龟壳还给了言玄机,然后轻声说道:
“恐怕李默师叔有他的想法,你就先悟吧,我找机会问问我师父,看看他能不能帮你。但你自己也要努力啊,不能只想着龟壳和女人,有空多看看书。
说完,白子推想了一下补充道:
“有用的书,别老看那林阎王给你的淫 秽玩意。”
“嘿嘿,知道了白师兄,要没事你先去忙吧,我接着看龟壳了。”
白子推叹了口气,双脚蹬地御风离去。
离开前留下了一句:“去前院看看吧,她来上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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