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歌看见师父严峻的面庞,内心如怀揣十五只小兔子――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不知师傅要如何惩罚自己。
岂料,黄青浦只呷了一口茶,继续保持着肃穆的面容,并没有开口训斥的意思。
客厅的气氛一降再降,茶杯里的水,仿佛都已结冰。
众人浑身瑟瑟。
柳长歌的心像是老虎爪子在不断地挠啊挠着。
他弯着身子,保持作揖的姿态。
过了半饷。
黄青浦从椅子上直起腰,向柳长歌瞪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说的话你都记得,记到心里去了,这很好・・・很好・・・”
柳长歌面色一百,以为师傅在责备自己,忙跪下来,说道:“弟子不该顶撞师傅,甘愿受罚。”
黄青浦挥着手,严肃道:“你何错之有?我为何罚你?”
柳长歌一脸茫然,磕头道:“我不该与人争斗,卖弄武艺,欺瞒师傅,忘记礼数,以下犯上,这些统统是弟子的不对。”
黄青浦道:“卖弄武艺・・・欺瞒师傅・・・?长歌,师傅不让你习武,是因为你的身体有病,不适合练武。你倒有办法,求你大师兄教你。这的确是欺瞒为师。不过也罢了,师傅不怪你们。你偷偷练武也有五六年了吧?完全不得要领,完全是三脚猫的功夫,比起你的几个师兄可差远了,算得什么武艺,怎敢在人前卖弄?这次算你走远,遇到王二这普通人,侥幸而已,不至于伤了自己,还有你们几个・・・”
黄青浦一瞪眼睛。
石帆、郭媛媛、戴伍林、刘新洲四个人全跪倒在地。
黄青浦继续说道:“你们几个都给我记好了。扶危济困,伸张正义的确是我天山门徒的职责所在,这一点无可厚非,无论到了哪里,绝不是错事,为师绝不怪你们,甚至还很高兴,因为你们没有忘本。但你们须知,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动武是下下策,你们须懂得用脑,而且还要有分寸,不可一味与人争斗。仇恨的种子只能生出罪恶之花。江湖之中,人心险恶,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比比皆是,多少纠缠不清的恩怨,皆系一场争斗,一声怒骂而开始,最后变得愈演愈烈,覆水难收。‘忍’字头上是什么?是一把利刃!适当的隐忍,要胜于一百次拔剑。当不得不拔剑的时候,就不可拖泥带水,出手一定要快、准、而且狠,不留任何余地。这些是为师所教不了你们的,只有当你们真正跨入江湖这道门,过个几年才能通晓的道理。”
几个弟子说道:“谨遵师父教诲。”
黄青浦“嗯”了一声,又对郭媛媛道:“厨房里应该还有剩饭,你去热一下来,另外别忘了你师弟的药。夜已深了,吃了东西,马上去睡吧。”
郭媛媛应喏,当先起身。
柳长歌回想师傅刚才说的话,心里左右着,“师傅干嘛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黄青浦的态度模棱两可,不说惩罚不惩罚自己,柳长歌便问:“师傅,那・・・,王二的事・・・”
黄青浦却已抽身,向门外走去,说道:“今日还未过去,明日的是留着明日再提,为师自当自处,用不着你们操心。”接着他又洪亮地说道:“你们几个若愿意跪着,那也随便,好好体会一下我刚才说的话,你们真若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胜似跪在这里数年!”
一招花开,谁看四季风雨?
英雄崛起,谁管一路风尘?
雄鹰终将展翅于苍穹云顶。
猛虎总不能学牛羊食草。
黄青浦拖着沉重且坚毅步伐向后院走去。
吃了晚饭,已是子夜光景。
柳长歌房间里的椅子上发呆,揉搓着膝盖。
不管天色多晚,他难以入睡。
他柔肠百结地想:
师傅究竟为何这样说话?
我干嘛还要吃药,还要吃多久?
为什么我有病不能学武?
我未来应该怎么办?
大师兄他们都是孤儿,而我的父母又在哪里,我也个孤儿吗?
白虎现在做什么呢?
仰望夜空。
是一片片的群星。
远眺群山。
以一团团的黑暗。
左近是一场简陋的床榻,一张方桌,几把破椅,扑扑的烛火与柳长歌的身影。
柳长歌只感觉浑身冰凉,不禁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这时,脚步踏踏的・・・
门口走来一个曼妙的女子。
环配叮当的响。
她歪头向屋内张望了一眼,轻声道:“小师弟!”
柳长歌从遐想中抽身,向女子笑道:“师姐快快进来!”
郭媛媛端着个木头托盘,上边有个盛着药汤的饭碗。
跨过门槛。
郭媛媛说道:“你今天还没吃药,师傅特别吩咐我来拿给你,快趁热喝了,别浪费你师姐我一片爱心。”
柳长歌也不多说,端起大碗,仰头喝尽,说道:“有劳师姐!”
此刻他的心境犹如药物的苦涩。
郭媛媛笑盈盈的道:“客气什么?再是如此阴阳怪气,师姐可要生气了。”
柳长歌笑道:“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回想许多年来师姐对我嘘寒问暖,煮药关爱,我说个‘谢’字,那还多余么?只恨我有病在身,不能练武,没有本事,不爱像四师兄那般喜欢埋在书本中,便不能多为师姐做些事情,偿还师姐的恩情。”
“怎么今天你们都怪怪的?刚才吃饭,大师兄没动筷子就走了,戴伍林吃着饭的时候板着一张臭脸,刘新洲也闷闷不乐的,你也说了这些没来由的话。还有师傅・・・长吁短叹愁容满面的,大家都怎么了呢?是不是因为王二这个混蛋,看来我得去收拾他啦。”郭媛媛撇着嘴说。
“师姐莫要猜疑,大惊小怪。我看没什么不同,大家都很正常。”柳长歌宽心的说。
他是怕郭媛媛多想。
女人的心思总是比男人缜密。
柳长歌仔细一回味。
还真是如此。
石帆从来胃口不小,一上饭桌,少不得三五碗米饭,从不饿着肚子。
戴伍林的脸天生就是用来微笑的,整日没个烦心事。
刘新洲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到了晚间总要向师兄弟道一句“晚安”,才去休息。
柳长歌自己,很少一个人坐着思考那么多问题。
他从小知道自己有病,却也不像今天这般怨天尤人。
更没有哪一个时刻,让他对父母有如此大的眷恋。
“一切都变了吗,变得怎样了呢?”柳长歌又陷入了沉思。
“不去想啦!想多了头疼。王二那小子又能怎样呢?他若是不加改正,下次我非揍掉他两颗门牙不可。”郭媛媛一展胳膊,伸个懒腰,气嘟嘟地说完,便凑到柳长歌的面前。
此刻柳长歌好似禅定的老僧,心里的烦心事刻在脸上。
郭媛媛突然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指,说道:“师弟,你别想啦,快去脱衣裳。”
柳长歌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脱衣服?”
郭媛媛道:“当然是给你缝补一下,你跟王二打架,衣服上撕出来好几个洞,不晓得吗?”
到底还是女子心灵手巧,对于缝缝补补之事格外的熟络。
柳长歌双手支颐趴在桌子上,望着师姐。
她在烛光下缝补着衣裳的模样。
可真好看。
郭媛媛有着别样的魅力。
江湖女子的魄力加上乡下姑娘的朴实,造就了她刚柔并济的性格。
鹅蛋般的脸蛋,红扑扑的,在光火里一照,剔透晶莹。
隆高的鼻子,像是一座小桥。
乌云似的鬓发,总是梳理得如同万柳垂枝,整洁无尘。
水汪汪的大眼,清澈见底。
长长的睫毛,水墨似的淡眉,赋予她千娇百媚地优雅。
柳长歌心想:“人间万千美景,皆不如灯下的师姐穿针引线的丽影。她可太美了。”
柳长歌已经十六岁了。
是个小伙子了。
即便藏于深山之中,不曾与外界的花花世界接触,遇不到那许多婀娜多姿,浓妆艳抹的多情女子,可源自于雄性动物的天性,让他的内心对师姐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他突然很想离开椅子,去抱一抱师姐,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
当他看见郭媛媛玲珑的曲线,曼妙的胳膊,披着霞光一般的脸蛋,挺拔的胸膛,还有脖颈下白雪似的肌肤。
他的身子起了一些变化。
当他发现这一点,立即顺着椅子往下滑,把双腿藏于桌下,脸红了。
他以为自己生病了。
脸上越来越热。
某些地方好似被打了一拳,肿得很高。
于是他喝了一口水,又喝了一口水。
十六岁本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年华。
但同样也将俊男少女抽离了无忧无虑的世界。
万事万物都遵循着得失的法则。
你得到了某些东西,就会失去一件东西。
郭媛媛老半天听不到师弟的声音,转头望过来,看见柳长歌把身子埋在桌子下,只露个脖子和脑袋,不禁诧异,咯咯笑道:“师弟,你这是练得什么武功?”
柳长歌慌忙道:“没呀!不是什么武功!”
郭媛媛将信将疑,说道:“你骗师姐是不是?如果不是练功,你为什么钻到桌子底下,你从小到大可从不说谎!”于是放下手里的针线,向柳长歌走来。
柳长歌忙道:“对了,我是在练功,大师兄叫我这么练的。”
郭媛媛道:“什么武功这么奇怪,你倒是说说看?”
柳长歌睁着眼睛瞎编道:“大师兄说这么练,可以练我的背,还要腰间的力量,晚上睡觉我都在练,师姐你也可以试试。”
郭媛媛偏不信,说道:“你起来。”
柳长歌摇摇头。
“不听师姐的话,你个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郭媛媛更加确信柳长歌有什么事隐瞒自己,便拿出大师姐的架子,一把揪住柳长歌的双肩,将他拉出来。
柳长歌力量不如师姐,又借不上力。
于是惨叫一声。
只因柳长歌与郭媛媛姐弟情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并无男女之隔,“男女授受不清”的观念。
当时柳长歌脱了衣裤拿去缝补,故而只穿了一件短裤,上身是一件单薄小衣。
这一下暴露无遗。
自是遮不住羞了。
郭媛媛比柳长歌大了三岁。
女子本就成熟得早,对于男女之事了解得多。
一看柳长歌满脸通红,下面龌龊模样,吓得她叫道:“呀,师弟,你怎么・・・你・・・”旋即脸色大红,扭头向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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