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郎君你误会了,小女子真没想过要害郎君。都是那罗刹自己要出手的,小女子也压根拦不住它。”
女子努力解释。
“阻止不了,你就放任它对我动手?你是不是想着我若死了,你依旧可以回去邀功?”
“不不是的”
“你先前说的话,也统统都是假话,没一句是真的吧?亏我还好心收留你,你就这样欺我?”
江陵厉喝,手持画卷指着她。
女子慑于画卷,紧张而畏惧,努力解释,频频摇头。
“郎君请不要误会,实在是小女子身不由己。小女子方才若是出声阻止,一旦被它告状到姥姥那,那小女子便将永坠黄泉”
“你怕姥姥让你永坠黄泉,难道就不怕我让你魂飞湮灭?”
“怕。”她垂下头,目光凄然。
沉默少顷,她又补充道:“小女子说真心话,是真没打算害郎君的。只是郎君情况怪异,非同常人,原以为郎君是个缺阳之人,却没想到郎君居然是个异人”
“缺阳?何谓缺阳?”
“活人头上有精气神三把火,每有人来寺庙借住,姥姥都会派我们前来索撩。所用无非财、色二术。
被美色所迷者,精之火就会衰弱甚至熄灭;
若再接受钱财,则神之火也会走向覆灭。
通常,三把火只要被灭掉一把,那我们就能有可趁之机。
院里另外一禅房的书生,他既不好色,也不贪财,我们灭不了他的阳火。故而,难以向他动手。
可郎君你”
“我怎么了?”
“你头上三火尽灭,根本没有半点阳气的样子,也因此,才叫那罗刹鬼忍不住对你动了手。”
女子目光委屈。
江陵却是惊了,他身上居然不存在精气神三把火?
通常而言,只要是活人,那头上必有三把火。
火旺,则人壮,鬼神难近。
火弱,则人衰,霉运纷至。
想到自己本就情况特殊,没有精气神三火,或许也属正常。
地上发黑的元宝,这会儿已经露出原形,压根不是金银,而是一截枯骨而已。
“你若失败,姥姥可否还预伏其他手段?”江陵问。
女子摇头:“郎君手段厉害,怕是姥姥不会再找上门来。”
手段厉害?
江陵心中苦涩,唯有自知。
他哪有什么手段?
随手画出来的画作,居然能演物成真,这其中原理他至今都未弄懂。
倘若那姥姥,真还有别的手段,或者将派其他人来,那他只能择机先走为上。
一想到离开,他摸向了左手食指上的那枚黑色戒指。
‘之前转动戒指,我来到了这,若是再次转动,是否也会去到其他地方?’
女子此时目光望向窗外,心中难定。
“我将这些告知郎君,姥姥她必不饶我。而我也本不愿为姥姥做这些亏心勾当,天亮后,还请郎君于寺庙后山的榕树下,将小女子尸骨带走。如此方可脱离姥姥魔爪。郎君若肯成全,小女子日后必定为奴为马报答郎君。”
女子跪下请求。
“可以。”
江陵嘴上答着,心中却叹,若真能熬到天亮答应你也无妨。
怕就怕这后半夜,估计不会再太平了。
攥着手中的画,也不知下次它们还会不会出来庇佑。
‘既然这画能有如此威能,我何不再画几幅?’
虽不一定会起效,但万一呢?
想到这,他对聂倩说道:“可否与我寻些纸来?”
聂倩颔首,其身如风,飘忽而去,几息之后,又飘忽而来。
来时,手中多了不少卷册。
“这都是以前途经此地的书生留下的。”
她将卷册放在地上。
江陵从其中挑了几张质地尚好的熟宣,铺在地上,又于火堆边寻一木炭,削尖后,速笔成画,描了一把剑。
说来也奇怪,画未成之际,他的身体未感异样。
可当画成之后,身体忽然大觉疲惫,好似通宵未眠,精神大减。
眼皮耷拉着就要忍不住往下闭去。
他赶忙甩了甩头,强行振作。
‘怎么突然好生疲累?可不能睡了,这要是睡过去,后半夜怕是心肝脾肺肾都会被鬼怪给掏空罢!’
如此提醒着自己,只强撑十息而已,疲惫如潮,忽汹涌而来,终究是难以扛住,将最后一丝清明也给淹没其中。
眼睛眯着眯着,便失去了知觉。
“郎君”
聂倩见状,连唤两声。
慑于他身边的画卷,她又不敢靠近,只得蹲在火堆边,静静等他转醒。
至丑时,
禅房外,忽然狂风大作。
有一人于风中在呼喊――“小倩,你在哪里,怎生还不回来?”
听声音,是个老妪。
而禅房里的聂倩听到这声音,却是浑身紧绷起来,忍不住又喊了两声郎君。
可江陵沉睡若死,根本喊不醒来。
须臾后,屋外风停了,喊话的人,似也失去了踪影。
聂倩目光透过烂门,向外张望,却看着看着,忽于那破烂的窗户上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老得牙齿都掉光了。
看到聂倩在里边,她笑了。
可聂倩却慌了,
也不知这老妪到底是什么人,从看到她开始,聂倩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浑身都在战栗。
“小倩,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回家?”老妪在窗户上开口。
聂倩看了看老妪,又看了看地上熟睡的江陵,忐忑不决。喉中哽噎不知如何言语。
而那老妪说话之间,脖子伸得老长,竟从窗户上往里延伸了三尺余。
见此,聂倩更是神色大变,心念电转之下,她鼓起勇气就想伸手去推江陵一把。
却也就在这一霎那,江陵身边两张画卷都开始抖动。
尤其是那刚画好的长剑,
它在地上抖了三下,忽如秋日金菊,霍然绽放,百花相杀,璀璨橙芒熠锋耀眼。
有一道匹练从画卷中飞出,
呛然一声,刺破窗沿,那老妪伸进来的脖子当场被其斩断。
随即,橙色匹练于空中一个回旋,又复回画里。
老妪头颅落下,掉在禅房里,却成了一块黑色朽木。
点点猩红残留窗沿,似血也似神秘汁液。
聂倩目睹这一幕,揪着自己的胸口,心中剧颤,坐在原地,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