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康立即转身,将小念护在自己身后,大喝一声:
“是谁!”
“呼……”回应他的是一团浓如实质的烟雾。
阿康小念飞速后撤,掩住口鼻,生怕这烟雾中包含着什么毒辣手段。
可烟雾飘过,竟半点儿异样也无。
烟雾散尽,一个老者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的旱烟管粗如儿臂,被抽的叭叭作响。
这不是?先前给我们讲故事的老伯么?阿康小念心中同时道,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老者下巴一扬:
“年轻人,又见面了。来做什么啊?”
阿康拱手道:
“长老们让我运尸体过来,谁知来了却没见到交接的吴老头,就自己先搬进来了。”
老者一拍脑袋:
“我收到消息,说代理苗王的郎德寨派人运尸体过来我这儿,没想到居然是你啊?”
“原来老伯您便是吴老头。”阿康立刻了然,随后道:
“先前怎么没见你?”
吴老头朝房后一指:
“嘿,去上了个茅房,哪知道你手脚这样利索,已经替我搬完了,多谢你了年轻人。”
原来他之前在房后,倒是虚惊一场了。阿康放下了心,随后一抱拳:
“吴老伯您客气了……我和小念先去了,就不打扰了。”
随后他拉着小念转身离开,可还未走出门,便听见了吴老头的呼喊:
“诶,年轻人,替我把你脚边的白布盖回去罢。”
阿康低头,果然见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块白布,扭过头去,一具遗体已暴露在外。
“好的。”他笑笑,随后将白布盖了回去,可在看到死者遗容之时,脸色微变,不由得叹道:
“好狠辣的出手,这中原强盗果然有几分门道!”
这名死者正是被盛于烬钉杀于柳伶薇房间外的阿远。
“什么?”小念闻言,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阿康脸色凝重,却没注意小念的话,反倒朝吴老头道:
“老伯,请问我能瞧瞧这些尸体么?”
吴老头点点头。
阿康眼疾手快,转瞬间便将所有白布扯了起来,他逐一打量遗体,可大多都是一眼略过。
最终,他停在了阿远等四人的遗体前,眼神严肃,口中喃喃自语,甚至还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些伤痕。
吴老头远远的看着,倒也没有阻止他,反倒饶有兴味的又抽了一口旱烟,眯着眼端详他的表情。
“阿康,你怎么了,阿康……”小念见他一瞬间就变得魂不守舍,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见了。不由得有些害怕,她走近身去,朝阿康肩头一戳。
“啊!”阿康就如刚刚被叫醒一般恍然失声,他望着小念,茫然道:
“小、小念?怎么啦?”
小念嗔道:
“你傻了不成,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叫你好几声都不理我。”
提到这个,阿康不由得摇摇头:
“很厉害,可是为什么……”
“厉害你个头!”小念伸手在他头上一敲:
“什么为什么啊?瞧你说的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
阿康揉揉脑袋,一指那四具尸体:
“哎哟,别打我啊,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杀他们的人,武功很厉害,你瞧――”
阿康俯下身子,一面轻轻翻动,一面道:
“你看这一具尸体的致命伤,是被刀穿咽喉,用的好像是……雁翎刀。可是,实际在他咽喉中刀前,他的面骨已被人弄碎了,而且,是用手活生生捏碎的!”
小念捂住嘴巴:
“用手捏碎面骨!天呐,好大的蛮力。”
阿康默默点头,又翻动另几具尸体:
“这个是被一种刀刃细长的刀腰斩,一刀两断,干净利落;这个死得最惨烈,膝顶面门后,被一肘轰碎胸膛;最后这个,你瞧他的表情,显然死前都想不到敌人敢对自己出手,再看他微耸的肩和抬高的脖颈,他是在人堆中被攻击的,细长的刀钉穿他的胸膛,随后被一脚踩死,那个出手的人根本毫无顾忌……”
小念听到此处,不由得揽住阿康手臂,低声道:
“好凶狠的中原强盗,武功又这么强,若不除之,真不知他还会干出多少坏事……”
阿康却皱着眉:
“我却始终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这四人面部受到重创,骨骼都碎裂了,可面皮却完好无损呢?”
小念不会武功,自然无从回答。
一旁的吴老头却插了句嘴:
“听说他们中原人会练内功,打人的时候,敌人表面上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可里面却都是内伤,会不会这个中原人内功也很好?”
“绝不可能。”阿康断然摇头:
“他的内功不错,可要做到这种程度,却远远不能够……”
吴老头嘿了一声,便不再搭话,可小念却疑惑道:
“阿康,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啊?”
阿康指着四具尸体:
“你瞧,伤口的深浅、出血量、精准度……这些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可学问却很大呢――我能从这些东西里,分析出这个人的功力深浅、用刀习惯、眼力与手劲……”
小念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佩服道:
“哇,阿康你真厉害。”
听见心上人夸奖自己,阿康不由得一喜,但随后摇摇头:
“我这不算什么,如果是真正的行家,甚至能判断这个人的武功来历,师承门派呢……把武功比作写字,那对手身上的伤口就是每个人的笔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旁人休想模仿。”
小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旁的吴老头则踱上来盖好了白布,他扭头朝阿康道:
“小伙子,你叽里呱啦的,尽说些我老头子听不懂的东西……不过听着倒挺像那么回事,你有功咯。”
“嗯?”
“那当然了,你给大伙儿说说凶手的武功路数,岂不是一份绝佳的情报?”
“原来如此,我这就去找各位大长老。”阿康恍然大悟,小念也十分替他欣喜,二人向吴老头告谢,随后匆匆去了。
望着他们俩的背影,吴老头将烟杆收回褡裢,走入内室。
床上,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静静躺着,似乎被点中了穴道,他走过去,拍拍老人后背:
“吴老哥,得罪了,此事过后,我若还有命在,定向你好好赔罪……”
他沿着床边坐下,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耳朵一动,闭上了嘴。
他脸色骤变,随后朝西南山方向望去。
江小子,我这边都已经打起来了,你怎么还没出来?
下一刻,他的身形就已消失。
…………
阿康小念得了“吴老伯”的提醒,兴冲冲的来到众长老议事处,阿康一进门就喊道:
“各位大长老,我有新发现……”
可说到一半,他便住嘴了。
长老们怎么都挤在门口了?
乌长老看见他,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已经知道了。”
阿康十分费解:
“怎么会?我……”
乌长老则摇摇头,从他身侧钻了出去,其余大长老也鱼贯而出。
阿康被这一幕弄得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随后拉住走在最后的柏长老:
“柏长老,你们去干什么?”
“嗯?”柏长老显然一惊,随后皱起眉头:
“你不是知道了嘛?”
阿康点点头:
“我刚刚看过尸体后,知道了杀人凶手的武功路数……”
“哎,原来是这个,这种小问题以后再说不迟……”柏长老摆摆手阻止阿康继续说下去,他一个闪身出门,转过头急匆匆道:
“快去披甲取刀!”
什么!阿康一惊,随后他听见了一阵雄浑整齐的鼓声自北方传来。
嘭嘭!嘭嘭!嘭嘭……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声啼声与骏马嘶鸣。
秦军已至。
“呜――”“呜呜――”“呜!”鼓声到来的一瞬间,千户寨各处,响起了大同小异的号角声,雄浑壮阔,此起彼伏。
阿康与小念随即看见,四散的苗疆人们纷纷汇集了起来,如同潮水般向寨口涌去。
开战了。
“我去打头阵,你随后来。”阿康叮嘱一声,随后便一个纵身跳下,冲入了那潮水之中。
他身形迅捷,很快超越了众人,跑在了所有人前头,隐约成为了所有人的先锋。
小念也丝毫没有耽搁,跟随大伙儿冲向了寨口。
…………
即便早已得知秦军的实力,可当他们真正到来,仍给予了苗疆众人极大的震撼。
数千兵马,伴随着腾腾鼓声,停在了寨口,覆铁甲的重骑、倒持长戈的轻骑、目光锐利的枪兵、步兵的腰刀锋芒逼人、盾手的战盾坚如磐石、弓弩手们早已蓄势待发,寒光四射的箭头直指苗疆诸部……
众军凛然立于当场,个个傲然挺立,瞧他们的神色,好像觉得自己一个人便能挑了整座千户寨似的。
苗疆人不断从寨中涌出,可他们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似的,所有士兵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帅的身上。
为首一将,身姿挺拔,气质刚健,战甲金光闪闪,光彩耀人,披风随风飘扬,威风凛凛。
苗疆诸部也纷纷涌了出来,虽不及秦军之整齐划一,如臂使指,然人数却足有两万之众,一齐出马,挤得水泄不通,倒也威势非常。
秦军主将周礼津一抬手,鼓声就已停止,他纵马而出,睥睨道:
“我奉益州都指挥使大人之命,迎接钦差江笑书江大人。”
柏长老上前一步:
“滚你的江钦差!那狗贼胆大滔天,连犯我苗疆数项重罪,你想迎接他,那也好办,再过五日来替他收尸吧!”
“呵,”周礼津嗤笑一声,随后提起马鞭便夹头劈了下去。
“啪!”柏长老猝不及防,便已受了这一鞭。
“狗强盗!”一道怒喝响起,柏长老身边一人已身形暴起,正是阿康。他飞身而起,一掌打在周礼津胸口。
周礼津鞭笞柏长老,本想借此杀杀这群苗夷的气势,谁知阿康骤然出手,竟一拳将他砸下了马。
阿康还想再上前去揍周礼津,可一支羽箭直袭他胸膛,他闪身躲开,发现周礼津已被众将迎了回去,鼓声咚咚,已发起冲锋之令。
柏长老自来受人敬重,何时受过此等鞭笞之辱,又见到秦军已冲锋而来,此时他哪里还忍耐得住?
“噌”一声响起,柏长老拔出腰刀,大骂道:
“他妈的强盗,老夫跟你们拼了!”
箭雨互相倾射,直如蝗虫一般,而在己方箭雨的掩护下,苗疆方的阿康带领五百名会武的好手,与秦军的前锋部队撞在了一起。
局面立刻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