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寂寥的夜晚,迟迟没有入睡的还有川木菊子。
此刻,她正在沪西忆定盘路九十五弄八号的一座日式别墅里,这座别墅环境优雅而又私密,是田中左卫门为了方便二人幽会,刚刚为她买下的。
川木菊子把自己的身体埋在大浴缸在泡澡,浴缸一边的扶手上放着一瓶红酒,浴室里装了热水汀,暖暖的。她挽着发,全身都浸泡在温暖舒适的热水中,只留下脑袋和一双手露在水面上。川木菊子端着红酒杯,看着浴缸里自己那凝脂一般的肌肤和春笋般的指头,她的眼前浮现起自己贫贱的出生、苦难的从前、伤心的过往……
对川木菊子来说,她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却是一场血色的梦,没有一丝绮丽。
在田中左卫门的掌控下,她一度以为那些曾经的幻想恐怕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梦了。可是自从那日在医院里遇见那个俊逸潇洒的傅青衫,那个有着忧郁眼神的男人,瞬间就闯入了她的心,他的气质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在和他四目交汇的一刹那,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少女时常做的那个温柔的、粉色的梦……
光影乍现,镜子里一个曼妙傲人的身姿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走出浴室的川木菊子,打量着着镜中自己,看着那曼妙的曲线,清丽的面容……她有些失神,眼前又浮现出傅青衫的面孔,他那劲扫的剑眉、隆挺的鼻翼以及那唇上颔下那苍劲的髯须。此刻一种十分复杂的神情在川木菊子的脸上显现了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地思忖盘算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会到头。
川木菊子缓缓地裹上了内衣,想着那许久未见的傅青衫,一股莫名的酸楚蓦然涌出。她渴望而又迫切的想念着他,渴望着他那粗壮的臂膀和温柔的怀抱……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有些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不用猜,川木菊子也知道是谁打来的了,因为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给自己买这间别墅的田中左卫门。
川木菊子没有动,心里有些不爽,这个点打电话过来,莫非又是……
电话铃还在急促地响个不停,她不得不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喂,田中先生,您好!”
“嗯,是菊子吧。你最近帮我办一件事。”
听到田中左卫门只是让自己替他办事,川木菊子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是,先生请交待。”
“你帮我盯一个人,他是……”
尽管田中左卫门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川木菊子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有些吃惊,不过她依旧镇定地说道,“明白!先生!请您放心吧!”
“嗯,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报告。”
“哈依!先生,菊子遵命!”
挂上电话,川木菊子思忖片刻,然后系上浴袍,拿一块毛巾裹住头发,迅速按了按话机的叉簧:“接线生,给我接新亚大酒店。”
北四川路上,靠近日本领事馆的一家名叫“吉野”的日本居酒屋里,渡边长雄正在喝他日本清酒。
渡边长雄是这家居酒屋的常客,他照例坐在靠窗的那席座头上,一个人自斟自饮的喝着今晚的第四瓶清酒。
透过雨水淋漓的玻璃窗,他可以看到惨白的路灯下清冷的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可以看到写着“吉野”字样的纸糊白灯笼挂在店门外,在风雨中飘摇。
刚进店时点的几样下酒菜早已被他一扫而空,渡边长雄又让老板娘给自己上了照烧鸡腿、天妇罗和烤鳗鱼。
此时天色已晚,外面下着大雨,店里的客人也不多。
往日里三三两两很是热闹的日本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也一个都没有过来,这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大家都懒得出门,况且发饷的时候未到,一个个的都早已口袋空空。
渡边长雄和一般领事馆的特工不同,尽管也是单身、尽管也没有女朋友,尽管军饷也一样少得可怜,但身为特高课的主任、田中左卫门手下的红人,他每个月还可以领到一笔金额可观的交际费和津贴,就算他天天出来喝酒,也还能攒下足够的钱汇回日本的家里。更何况,今天他本来就是出来喝酒解闷的。
“哎呀,真巧啊!渡边君,没想到在这儿居然也能碰到您啊!”
正在饮酒的渡边长雄抬头一看,竟是林森。不过,他现在只知道他叫王大林、聚森财团的老总,是自己老师田中左卫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王老板,您好。”渡边长雄很有礼貌地说着,“您怎么也有雅兴到这里来喝酒?”
“外面下雨,又没什么地方好去,心里想着喝些清酒,这不就到这儿来了。”
林森说着便在渡边长雄的对面坐了下来,让侍应生给自己添了一副碗筷,同时又叫了两瓶清酒和几个熟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