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西苑,御殿东侧,隔着重重纱幔,一间屋子的门敞开着。
屋内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的铜香炉,炉盖上按八卦图像镂着空,不断有淡淡的香烟氤氲而出。
此刻,一个身形高瘦、穿着轻绸宽袍、束着道髻、乌须飘飘五十开外的人正坐在蒲团上打坐。他就是当朝的嘉靖皇帝朱厚熜。
只见他闭着眼睛,双手搁在膝上捏着法指,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似乎已完全入定了。
从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他搬离紫禁城迁居西苑至今已快十年了。十年来他不再上朝,也不再集体召见官员,而是一心悟道,每日更多的时间都在练道修玄。
说起这“壬寅宫变”,实为宫女弑君。
十年前的一个深夜,一名宫女跌跌撞撞地闯入坤宁宫,跪在寝宫门外大声说:“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大胆奴婢,竟敢在皇后娘娘寝宫大呼小叫!”坤宁宫管事牌子陈洪此刻正在皇后寝宫伺候,吓得面色惨白,赶紧出来喝止,见到是皇帝宠妃曹氏的贴身宫女张金莲,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低声对她说:“皇后刚刚就寝,惊了凤驾,你有一百个脑袋都保不住!”
显然已经惊了凤驾,寝宫内传来方皇后的声音:“门外何人喧哗?”
陈洪抢先答道:“回主子的话,是曹娘娘宫人张金莲。”
“哦,是曹妃的人啊。今儿个皇上临驾慈庆宫,你不在那里伺候着,却跑到咱家这里来?”尽管语气平静,却还是挥之不去的酸意。
“奴婢……奴婢……”张金莲把心一横:“曹娘娘宫里有人要……要害主子万岁爷!”
“什么?”皇后惊叫了一声,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休要胡言乱语,皇上那么疼你主子娘娘,慈庆宫里一条狗只怕也比别人宫里管事牌子尊贵些个,怎地还有人要害皇上?”
显然皇后不相信,张金莲拼命叩头,说:“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出这等话来欺骗皇后娘娘,实是宫人杨金英、邢翠莲等天杀的奴婢要害主子万岁爷!”
见她指名道姓供出了主谋,方皇后也不由得信了几分,赶紧吩咐:“陈洪,快快召集宫人,随我前去慈庆宫救驾!”
寝宫里传来稀稀嗦嗦的声音,方皇后厉声呵斥道:“不中用的奴才,这时辰还要梳头作甚!”说话间,人就走了出来,头随意挽了一个髻,只斜插着三两支翡翠闹蛾儿。
事情再紧急,宫里的规矩礼数却一点也不能少,张金莲赶紧俯身在地:“奴婢给娘娘请安!”
“你且起来,到底是何事快快说与咱家知道。”
张金莲想到方才看见的那骇人情景,心有余悸地打了一个寒战,哆嗦着说:“今日午后,主子万岁爷就临驾慈庆宫,晚上也就歇在了曹娘娘寝宫。杨金英、邢翠莲等天杀的奴婢趁皇上熟睡之时,用丝带勒住了主子万岁爷……”
方皇后惊得花容失色:“你主子呢?生这等她怎地不管?”
“今日……今日主子身子不爽,不能侍寝,就歇在了别处。”
“亏得皇上往日那般疼她,竟纵容宫人谋害皇上,真真是个狐媚惑主的妖精!”方皇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说:“陈洪这个死奴才,怎地还未将乘舆备好!”说着,转身疾步向外走去。张金莲与坤宁宫几位宫女赶紧跟随着。
还未出坤宁宫的门,陈洪就带着一帮内侍宫女急匆匆地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对方皇后说:“请主子上鸾驾。”
方皇后上了乘舆:“你们这些个死奴才走快些个,真真误了大事,一个个都杀了!”话虽严厉,想到丈夫危在旦夕,自己的眼泪倒先下来了。
陈洪根本不敢接腔,只能吩咐:“快些个,快些个。”自己夺过一个小黄门手里的灯笼,率先跑在了最前面。
闹烘烘的一大群人出了坤宁宫,向毗邻的慈庆宫赶去。
此刻的慈庆宫,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寝宫内,十几个宫女围在那张宽大的龙床前,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那个穿着杏黄色湖绸睡袍的人。那个人脖子上勒着一根黄绫丝带,脸已经涨成了猪肝一样的紫红色,呼吸似乎也已经停止了。
一个浑身抖的宫女战战兢兢地问:“杨姐姐,我们……我们……”
尽管也在哆嗦,被问到的那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宫女却说:“好妹子,别怕!左右不过一死,只不过早晚而已,我们今日为宫里几千名姐妹除了这个大害,死也值了。”
另一个宫女接口道:“对!凌迟是死,让这个畜生糟蹋也是个死,无甚大的分别。王家妹子,你来帮我一把,再把绳子勒紧点。”
“我……我……”一个宫女犹豫了一下,跟着她一起上了龙床,一左一右开始用力拉着套在床上那人脖颈处的丝带。可惜丝带早已绞成了个死结,她们越是用力,节就打得越紧,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