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的逃亡路径上,有一家“民宅”。
里面吃的喝的一应俱全,还有软床软垫,除了没人居住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当然,所有的饮食里,都加了些料。
有的是泻药、有的是腌臜之物,最多的自然还是蒙汗药一类。
当何燕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冲进屋中,饱餐酣睡之后,毫无意外地,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牢房里。
直到纪国拍卖会开始的前一天,她已经抓了又逃、逃了又被抓足足五遍。
就算是头猪,也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们!我全都告诉你们!”
何燕扒着铁槛大喊大叫,却没有任何人理她。
隔壁的看守室里,隐隐能够听到觥筹交错的声响,还有巫鬼教教众们胡吹六哨的大呼小叫。
晚饭时分,狱卒老六照例打开了房门,然后照例给何燕送了晚饭,饮食里也照例加了加速疲劳的毒药。
正常情况下,修士是可以选择辟谷的。但被“严刑峻法,以破奸诡之胆”的何燕则显然不行。
不摄入营养就硬被折磨,非体修的筑基期修士,肯定是撑不下来的。
但她也已经决定了:如果这个老六再把钥匙遗落下来,她是怎么都不跑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老六这次果然没有忘记拿钥匙。
但他没锁牢门。
没锁牢门……
跑、还是不跑?
这是一个问题。
当何燕义无反顾地冲出牢房的时候,被三四个大汉架起来小鸟撞大树的老六,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
他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地上,反手给了这群孙贼一人一个大嘴巴。
“看到没?看到没!猴急什么?早就说啦!等晚上,她肯定忍不住的!”
“说说吧,你们得叫我什么?”
“六、六哥。”众人唯唯诺诺,全无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不够!之前怎么说的——队长您不用。”
“爸爸!”
不知道是哪位小天才,闭着眼睛大声喊了出来。
有了出头鸟,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这正是监牢门口说丰年,听取爸声一片。
为什么是丰年?这个老六收获这么多儿子,还不是丰年?
一旁的张总管,瞧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举着茶壶,摇了摇头,对着壶嘴儿嘬了一口。
还真是……能这么了解对手的,永远只能是和对手在同一个段位的糕手。
搁他身上,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那女人是怎么能上这么直的钩的。
饵也咸呐?
而且这一上当还是整整五六回——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大概在钓鱼佬成为钓鱼佬之前,总会有那么一阵子新手保护期吧。
不过既然已经五回了,他也该回去复命了。
那位小先生,也该玩儿得差不多了。
给她个痛快的吧。
反反复复地打成重伤、抓回来治和六七分好、然后再拷打得只剩半条命放走、再在路上追杀打成重伤。
张总管在大内没少折磨人,但这种方式,连他也觉得太过分了。
摧毁一个人,让他彻底绝望就可以了。何必还要反反复复地让他有生的幻想呢?
“因为恐惧是有新鲜度的,越是害怕感情就消逝的越是彻底。”
周平站在阴影中,这里,是何燕这一次逃亡的必经之地。
“真正意义上的恐惧并非是静止的状态,而是变化的动态,是希望变为绝望的瞬间——这句话,我觉得说的是非常有道理的。”
“总管大人,您觉得呢?”
张总管在周平的身畔,渐渐没入了黑暗中。
这个青年不会让他感觉有什么恐怖或者惊悚。
虽然他说的话毫无人性,但他自己,则显而易见地不是这种人。
他只是在拾人牙慧,并且简单地做一些模仿而已。
他只是一个会报复的普通人,而非择人而噬的恶魔。
但这理论,或许的确值得他借鉴……
“小子,滚、滚开!”
何燕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气息散乱,浑身浴血,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凶险无比的缠斗。
她已经被追得穷途末路了。
疲于奔命,让她根本就没法意识到,自己就像是被狼群赶入包围圈的猎物,她所有自以为精妙的逃亡路线,全都在对方的设计之中。
而最终的目的,便是将她引到周平的身前。
“嘭!”
疾驰而来的何燕并没有如她预想地一般,将面前的炼气期蝼蚁一头撞倒。
一堵坚固且无形的墙壁,拦住了她的去路。
身后,巫鬼教的教众影影绰绰地浮现,像是追魂索命的鬼影。
到底该选哪个方向突破,一目了然。
“让开、否则死!”
何燕满口鲜血,看向周平的目光饱含着杀意。
不过……眼前这人,怎么好像有点儿眼熟?
“啪、啪、啪”
周平鼓起了掌。
“真是精彩的威胁,不是么?”
严肃程度堪比汤姆叔叔用他的靴子尖儿狠狠地踢某人的屁股。
“但你应该看看,现在究竟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
何燕抬手便要进攻,但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个男的,她认识!
就是见死不救的那个!自己当天晚上去杀他,却被白鹭坏了好事!
而在三天后,她被通缉——
看了看身后的教众,何燕终于回忆起了那句话。
“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是他?是他!?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我亲爱的朋友,自从你打扰了我的休息后,我曾绞尽脑汁,但最终无果而终。”周平微笑着,眼神中没有一丝冰冷。
“该如何解决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呢?”
“后来,我豁然开朗。”
“你欺师灭祖、残害无辜、欺凌弱小的野蛮行径纯粹来自于你内心深处的痛苦,那么有效的治疗方法……”
“就是一剂健康的外在痛苦!”
没有任何预兆,就仿佛是何燕面前的无形墙壁坍塌了一般,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砸进了泥土之中。
后面的巫鬼教教众们蜂拥而上,顷刻之间,何燕便被淹没在人潮人海。
“有本事就给我个痛快!”何燕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从一众大汉的身下闷声传来,“有本事杀了我!来啊!”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周平示意那些教众把何燕的脑袋露出来,他踱步到一旁,露出了一直站在身后的纤细女子。
她的手里,握着一杆洞箫。
“作为异画舫的叛徒,她们有充足的理由从我的手上买下你的性命。”
“而我则相信:异画舫的仙子们对待叛徒,想必会有一个公平公正、令各方满意的裁决。”
“白道友,你说,我说的对么?”
“这点,请公子放心。”白鹭看向何燕的眼神,浓稠的恨意流淌出来,几乎要化为实质。
“至少,她不会死。”
“绝对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