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郡之间自然是有官道和驿站的,因此尽管人多坐不了飞舟,却也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在路上。
唯一难走的路,只是从厚谷郡城,到尚谱和夏游他们那座村子的路而已。
因为这条道,已经没有路了。
周平一行人缓缓踏入那曾经生养了这相声二人组的村庄,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由得为之扼腕叹息。如今这里尽管早已被官府和民众所抛弃,破旧的房屋倒塌在地,腐朽的墙壁遍布龟裂,却还是能够勉强看出这里曾经繁华的痕迹。
那家家屋檐下,可都还挂着避暑驱寒的石质护符——这东西放在周平前世就好比是上个世纪的空调,哪怕是在朱山郡的城里都不是家家能用的上的,在这里居然每家每户都有一件。
村口的一棵老树,枝叶凋零,枯干的树枝如同枯骨一般指向村中,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悲剧的残酷。村前的溪水早已改道,远离这片伤心之地,曾经清澈的水流如今变得浑浊不堪,泥沙淤积,几乎看不到一丝生机。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这儿可是厚谷郡产粮最多的地方,”尚谱低声道,“可你们看现在,连活人都没有一个,别说开垦了。”
好好一块地,就这么废弃了。
“妖魔鬼怪,余毒不浅。”韩露叹息了一声。即便不使用专业的法器也能感知到,这里的土地阴阳五行的配比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不再适合种植灵稻灵麦。
灵蘑菇可能还行,就是青霞界没人栽培这个。
“喏,这里,就是我们俩当初藏身的那个井,”夏游抚摸着一口老井的井口,“可惜,我都记不得那个救我们的姐姐叫什么名字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尚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不是……”
“那不是?”夏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不知道,为了防止他们心魔滋生蔓延,那段过往的具体早已被陶融的妻子施手段抹去了细节,除非他们突破到筑基期,否则是永远不可能再想起来的。
但虽然记不得那个姐姐的名字,但他们还能清晰地记起她的音容笑貌。他们开始回忆起恩人的样貌,微风轻拂着她柔顺的长发。她的眼睛像明亮的湖水一样清澈,透露出一丝悠然的神采。她的笑容温暖而甜美,如同春天中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芬芳的香气。
“她身穿一袭清新的白裙,裙摆随着她轻盈的步伐飘扬。她优雅地走过花坛,俯身触摸着婀娜多姿的花朵,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花瓣,细细品味着花的芬芳,仿佛在与花语对话。”
“她声音清脆又柔和,宛如一首悠扬的乐曲,充满着温暖和爱意。她用轻柔的口吻与我们交谈,细心地询问近况和心事。她的语调中洋溢着关怀和温暖,让人感受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
他们还记得姐姐的动作,记得她……记得她……
把他们抱起,放进水桶中,下到井里……
她叮嘱他们不要出声,不要乱动……
她匍匐在井口……让他们得以在黑暗中得以幸存……
尚谱和夏游颓然地倚靠着井沿坐在了地上,抹去记忆的术法不能彻底将记忆切片,那样容易让受术者疯掉。
但这种模糊不清,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纠缠在心头,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你们看,井里居然还有水欸?”不得已,姜铃只好找些其他的话题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那不是很正常啊,师妹,”尚谱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前些天刚下的雨呗。”
“不是,你们看!”韩露拎着这兄弟俩的脖领子把他们提了起来,“你们看这水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嗯?”
几人探头望去,还真是,那琳琳水光上,确实有这一抹白光。
不是阳光的反射!
“快、快把它弄出来!”
厉鬼早除,再加上这是大白天,他们这么些人倒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小丑回魂。
一道探空手破开水面,再上来时攥着一枚通体雪白的玉佩。看上面的痕迹,恐怕已经在这井里呆了十几二十几个年头了
“奇怪,当时爹爹他们没发现这个?”
“应该是晚上吧?我记不太清了。”夏游努力回忆着,“没有光线反射,看不到也是正常。”
“而且当时井口有一人、桶里有我们俩,水里这又只是枚死物,注意不到或者注意到却没有打捞很正常。”
“这上面刻着什么字迹。”周平接过玉佩,仔细打量着。
“无非是长命百岁之类的吉祥话吧?”
“不是,除了吉祥话,这些显然是后面强行刻上去的。”
玉佩传到孙礼的手上,他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摩挲着每一道没打磨得已经接近光滑的刻痕,努力地试图辨认着上面的痕迹。
“别是剐蹭的吧?”狄凝雨提出质疑,“这井可不浅,两位师兄的恩人的随身玉佩,慌乱中掉落到井底,一路上的磕碰可少不了。”
“虽然咱们是来调查的,但也不应该如此草木皆兵,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不是……不是。”孙礼双眉紧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吉祥……不是这个。”
“平安……也不是这个。”
“口……只,只有……”
“只有?”
两个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可不像是什么吉祥话。
要写的话,“多多”还差不多,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四个人。”孙礼双眼突然睁开,慌忙翻过玉佩,又摩挲着背面。
“只有四个人!只有四个人!”
“当年有人在这上面,这五个字反反复复刻了三遍!”
“这里还有第四……没刻完,只刻下了只有五,就没有然后了。”
只有五?
“我有一个问题,”夏游举起手来,“为什么是三遍?”
“你这问的什么……还是我来,”尚谱打断了他,“为什么是四个人?”
“不如让我也来提问,”韩露环视着这阴气越发显得沉重的无人村庄,“为什么是只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