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鸦门故址的后山,飘起了一阵阵混合着蛇肉香气的炊烟。
“你还别说,这灵兽就是灵兽,就算是成妖了,口感和味道也和寻常的蛇不同。”
周平含糊不清地对着手中的烤蛇大加赞赏,一面转过脸来:“吃啊,不尝尝?”
“谢谢,我不饿……”
韩露眨了眨眼,虽然有些意动,但终究是没敢上前和周平抢食。
这位老饕的饭量她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三条大蛇身上的二两肉虽然不算少,但对于修士来说其实还够不上一顿饱饭。
如早起的修仙者向凡人吹嘘所言:“吾十年不食亦无妨;日食千羊亦能尽。”修士主要摄入的是灵气,物质层面的食物已经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了。
如她们异画舫的掌门,如眼前的周平,吃东西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已。
周平白了她一眼,不需要读心,他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至圣院的几位苑主,乃至于孙礼狄凝雨这些小辈,都是这么想的。
别管满足什么,就问你满没满足吧!
“说起来,若是那条大蛇没有杀还自己的两个兄弟,公子会不会放过它一命?”
见周平有些不满,韩露连忙换了个话题。
周平终究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趁着这尊大能在的时候,韩露决定观察并总结对方的习性,以便日后万一碰上了不太友好的老怪物,自己说不定也能逃得一劫呢。
“不会,”周平回答的干净利落,手上又抄起了一条蛇肉,“我的目的就是要它身上的一切,只不过给自己合理的借口罢了。”
“它动手最好,我就能省事了;不动手也没关系,多杀两个也不算费事。”
金丹期以下,还是处于一个人被杀就会死的阶段。以周平现有的杀伤力,这个阶段的修士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手上逃活命。
“我想对它动手,出门迈左脚也可以理由。”
“那要是我不出门呢?”韩露期期艾艾地追问。
她是想找到一丝生机的,周平这种回答显然没办法让她满意。
“那就更完了,”周平看了她一眼,“我往东你往西,造反呐?”
要按周平说,顺着对方的意思走还能多活一阵子――你看那蛇老大不就比它两个兄弟长命么?
听闻周平的话,韩露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是没解咯?
自己还是尽可能跟在他身边吧。
而也就是周平烤蛇的这么个当口,山前,已经乱了起来。
等到他和韩露从后山爬上来的时候,暗鸦山山顶,那间新盖不久的书院里已经空无一人。
“前面在斗法,”韩露皱紧了眉头,“而且激烈的很。”
“三个金丹出手,确实激烈。”
周平头也不回地走进书院的天井中:“嚯,他们把那鸭脖还给做成地砖了。”
虽然不是原版正品――那个给人当藏品了――但这么个东西刻在地上,半夜冷不丁看到,真的不会掉san么?
周平不得不感叹青霞界修士们的神经之粗大。
“公子不是说去看斗蛐蛐?”韩露不解,莫非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也不对啊,那鸭脖是公子亲手斩杀的,要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自然是早就拿走了的,为何还要折返回来和那些蝼蚁们争抢?
“只有三个金丹动手了,没意思。”周平从院后顺过一架软梯,爬上了书院的房顶。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韩露坐过来。
“你上这儿来,能看到全景。”
按说以韩露的修为,这种上房揭瓦的勾当不过是掂足即可,但看着周平一步一步地爬上去,韩露犹豫了半晌,最终也没敢僭越。
爬吧。
万一公子是准备告诉自己什么道理呢?
至于到底是什么道理……韩露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
周平选的位置确实不错,从这书院之巅向下看去,山上的纷纷扰扰尽皆纳入眼中。实在是第一等的观众席。
却见那半空中,一名老儒、一名道人正在合力围攻一个大和尚。
那和尚,僧袍破烂,洞口多有阴风转;锡杖陈年,九环皆挂骷髅头。怒目处金刚索命,妄语时菩萨摇头。
“这便是骨禅宗的和尚了。”韩露看过十余招,虽然自己并不参与其中,但也是暗暗心惊。
这僧人手段阴狠狡诈,全然不似佛门做派,出手间全都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那儒生和道人根本不敢与之正面抗衡。虽然是以一敌二,却是在压着对面两个人打。
“苦说!此地为我儒家书院,你今日一定要强闯,意图挑起两家争端不成?!”
战圈之中,那老儒正是此地书院的主人,此刻袍袖一挥,一片片墨色竹林凭空挥洒,挡住了骨禅宗和尚的骷髅锡杖。
“桀桀桀,你这酸儒,这盖间茅草屋,便又是你们家的地盘了?”法号苦说的和尚连连怪笑,“据老衲所知,这可是暗鸦门的祖产!”
“莫不是你们强占了人家的山门、图了人家的弟子?老衲我今天,便要替这些冤魂们讨个公道!”
这话说的,颇有些清风入关是为了给老歪脖子树报仇的意思。
但不同的是,这个苦说,能把老歪脖子树给拽起来!
“我佛慈悲!”苦说大喝一声,一枚骷髅头趁着对面两人分神之际疾射向暗鸦门的地面,儒道两人再想阻拦,却又哪里来得及?
“你干了什么!”
“桀桀,贫僧不过是请诸位有冤无处诉的苦主们来向你们这些沐猴而冠的伪君子们讨还个公道罢了!”
苦说哈哈大笑:“复活吧!”
“喀、喀――”
山间,瞬间响起了成片的骨骼摩擦的声音。
无数的骸骨从地里探出了头,有些甚至还没有完全腐烂,额头上还挂着烂肉。
这些暗鸦门、也有可能一些是炎豹山的,早已死去的修士们,此刻浑身散发着黑气,一颗髅颅张合之间诵念佛号,纷纷挣扎着,要脱离大地的桎梏,一双双骨爪伸向天空,似要向着那老儒和道士索命。
然后,它们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