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眉眼耸动,再一次被唐菲儿压得无处容身。
眼下有唐菲儿在手,唐阁三大高手投鼠忌器,不敢对赵月儿有什么行动。
但若真的杀死唐菲儿,唐阁再无顾忌,暗器连发,赵月儿无力躲避,多半难以幸免。
李鱼不由得望了一眼赵月儿,赵月儿一手按着胸口,两只眼睛直直望着李鱼,殷殷注盼,却不见有特别的表示。
李鱼把心意一横,手劲加大,五个手指恶狠狠胁迫着唐菲儿柔嫩脖颈,装出狗急跳墙的模样,板着脸,寒着声:“绝情仙子说的不错,我可以杀你,也可以不杀你。
但你若是不识时务,拒不合作,当真鱼死网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鱼的贱命,换得唐阁之主的宝命,稳健不赔!”
“狻猊畜生的命自是微不足道,但魔音宗主的命,那可是稀世之宝呀。”
唐菲儿白玉般的脸颊涨如残霞飞丹,脖颈上青筋紫筋杂然而陈,连吐息都变得艰难无比。
但是,这一句话,唐菲儿却说得凛然凌霜,完整连贯,全无半点性命攸关的窘迫情状。
李鱼不由得叹息一声,手劲也略微放松。
临阵交锋,最怕的是被对手窥见破绽。
就像李鱼之所以能够一举擒获唐菲儿,全赖抓住了唐菲儿猝不及防的刹那破绽。
可眼下李鱼暴露的不只是一刹那的破绽,而是完完全全的软肋。
唐菲儿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可是李鱼呢,却无法赌上赵月儿的性命。
有此软肋,如何谈笑用兵,如何东山风流,如何风神宛转?
哧溜!
唐菲儿急急猛吸了一口气,盈丰胸膛急剧起伏着,恍如抓住了浩渺海域里的一叶扁舟。
她缓过气之后,似是怕再激怒李鱼,倒也不为已甚,连语声也放软不少:“狻猊畜生,你现在放了我,今日之事唐阁可以当没有发生过。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李鱼神色挣扎了几下,倏然张开了手指,神识也不再锁定唐菲儿气息。
然后,李鱼俯首认输,低声下气道:“多谢仙子不计前嫌。敢问仙子,如何条件才肯雪中送炭,恩赐一滴千年一滴露?”
冒着天大的风险才擒住唐菲儿,仅因为一番话而轻易放开了保命人质,反要向唐菲儿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这是天大的笑话,天下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世间竟会有这样可笑的笑话。
只有李鱼自己,才不觉得这是个笑话。
李鱼忆起昔日与牡丹夫人交涉的情景,心知既是求人,便再也顾不得颜面了。
他低着头,神态恳切,神情肃重,仿佛已忘光了自己前一刻威胁唐菲儿的穷凶极恶。
唐菲儿仙姿翩跹,一脱离男子气息的包围,顿时恢复飞扬神采,冷眼嗤笑池鱼:“笑话!唐阁无所不有,无所不缺,你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有何条件来换取至宝千年一滴露?”
李鱼这时却抬起了头,一字一字道:“火玄珠!”
唐阁三大高手与六大弟子同时瞪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变得急迫起来。
万仙大会上十大门派求而不得的火玄珠,李鱼竟要主动交出?
千年一滴露虽然珍贵无比,但多一滴少一滴,于唐阁并不真正紧要。
相反,若是唐阁能够拥有火玄珠,拥有那股传说中不属于人间的力量,便有可能在十大门派中脱颖而出,真正雄霸天下。
若是李鱼诚心交易,这笔买卖,唐阁稳赚不赔。
哪知道唐菲儿却是断然拒绝,脸上随之浮现出一阵厌恶:“休得啰嗦。我已依照约定,不计较今日之事。给我滚!”
李鱼并没有立刻滚,他依旧死赖在唐菲儿的眼前:“也许唐阁暂时想不到条件,李鱼愿意定下一个承诺,只要是李鱼力所能及……”
“鱼弟弟,熊耳山上放血剜心,还不够吗?”
默声不响的赵月儿忽然出声,脸庞上正挂着两行珠泪:“你为了我而委屈自己,我不会开心的。”
李鱼浑身一震,心中热血涌动,然后大声喊了一句:“好!”
然后,李鱼俯下身躯,将赵月儿轻轻抱在怀里,柔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赵月儿咯咯而笑:“那当然是先去客栈和宋爷爷交代一声,然后嘛,咳咳,我得好好想一想,咳咳。”
李鱼将赵月儿抱得更紧一些,御气而起,直往红花城的小客栈而去。
唐阁众人眼睁睁望着李鱼扬长而去,却是呆若木鸡,都没有阻拦之意。
唐经天怔了一会,忽然问道:“阁主,你难道真的对火玄珠不屑一顾?”
唐菲儿笑道:“火玄珠若当真如传说中那样神异,那样有利无害,万仙大会上李鱼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唐经天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是三叔想岔了。不过,还是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万剑谷,还有那不动声色的无上会,为何对李鱼如此关切?”
唐劲松如梦方醒,这时才怒气冲冲道:“这李鱼太过放肆,全然不把我唐阁放在眼里。阁主,难道真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现在其他门派都在大力搜寻李鱼的下落呢!”
“你若有把握胜过李鱼,你不妨自行追击。”
唐劲松顿时呆住,张口结舌起来:“属下一个人的话,属下还是差点劲的,如果阁主能够派……”
唐菲儿纤手一摇,强行打断了唐劲松的话语:“够了。既有自知之明,就不必说废话了。李鱼为了魔音宗主能做到这个地步,刚才若是真打起来,只怕众人无一幸免。”
唐劲松紧闭双唇,不敢再说话,只腹诽道:“你自己两次被李鱼挫败,内心恐惧,却把我们众人说得一无是处。三大高手联手,那李鱼定然挺不过去十招。”
唐菲儿却是冷然一笑:“你们以为万仙大会上,我真的败给了李鱼?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
三大高手又是一惊,唐飞更不由得将大拇指抵在两个食指和中指上,轻轻来回摩擦。
唐菲儿目望长空,轻轻一叹,然后语声愈加冰寒:“你们以为,圣儒门真的一蹶不振了吗?我倒是觉得,圣儒门主故意示弱,躲在幕后暗中算计呢。”
“这,这不可能吧?”唐经天不敢置信,当先质疑:“圣儒门而今四分五裂,更损失十大门派的地位。倘若真是圣儒门主的算计,这代价太过沉重了吧?”
“代价越大,收获越大。哼,圣儒门主死了儿子,反倒看开了。”唐菲儿顿了一顿,复又继续道:“圣儒门可以示弱,我唐阁同样可以示弱。万仙大会上我败给李鱼,反而是一件大好事。”
唐飞心中与唐劲松一般,觉得唐菲儿所说太过匪夷所思,暗忖道:“到底是丫头片子,丢不起面子。明明输了个底朝天,还要东拉西扯,为自己遮掩脸面。”
但唐飞脸上却已现出心悦诚服的模样,恭恭敬敬道:“原来阁主早有打算,属下愚不可及,难窥玄机。若非阁主拨云见日,属下怎能知晓阁主雄才伟略?”
“此事只有你们九人得知,若有半分外泄,我决不轻饶!”
众人一齐肃声道:“属下遵命。”
唐飞随即又现出难色,嗫嚅道:“但唐阁子弟不知阁主计划,只怕会对万仙大会之事有所微词,尤其有些人早就蠢蠢欲动,只怕他们要借题发挥。”
“那是你惊雷堂主的事!若是无法安抚人心,我看你这个惊雷堂主也没必要做了!”
“是是是,属下失言,属下失言。”唐飞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上却斜逸出一抹冷笑。
“哦,对了,三叔,返回唐阁之后,你颁下令去,凡唐阁弟子及附庸众人,一律不准与李鱼为难。不但不能与李鱼为难,反而要尽心尽力帮助李鱼,前提是不能暴露身份。”
说着,唐菲儿又一指那六名唐阁弟子:“你们现在就去盯着李鱼,不可失去李鱼踪迹。”
六名弟子心头犯难:“像李鱼那样的高手,我们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行踪,如何监视?说不得,只有敷衍敷衍再敷衍了。”当下却不敢多话,遵命而去。
唐经天更觉疑惑,忍不住又问道:“阁主,我们非但不能向李鱼报复,还而要反过来帮助李鱼?这是为什么?就怕弟子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啊。”
“没有什么为什么,三叔,你多嘴了!既是命令,便须遵守。哪个弟子敢违抗命令,自有唐阁律条处置!”唐菲儿肃声寒语,将纤手一挥:“走吧,回唐阁!”
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心中对唐菲儿的不满情绪不约而同又加了几分。
唐经天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自己当初力挺唐菲儿坐稳阁主之位,究竟是对是错。
唐菲儿早已看透众人心中鬼胎,却是浑不在意,嘴角冷笑,心中想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知我良苦用心!
数十年来,无上会暗中把控一切,坐收渔翁之利。若无这条有机缘、不怕死的大鱼去撞一撞铁网,去搅一搅死水,哪有唐阁翻身的机会?
想要浑水摸鱼,便要先养出一条大鱼,把这潭死水给搅得乱七八糟呀。”
她想至得意处,心中快慰无加,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当真踌躇满志。
转眼间已至唐阁大门,唐菲儿心上却忽然缠上一阵怪异气息,不由得羞恼恨杀,暗立毒誓:“狻猊畜生,且让你逍遥一时。等到大业成就之日,我必千万倍讨回血债!
哼,我能养大一条鱼,自然也能将这条大鱼千刀万剐。”
如此想来,她便舒坦许多,面对唐阁众人的迎接,便全与往日无异。
但屏退众人之时,唐菲儿心头忽然生出一缕忧虑:“奇怪,这魔音宗主究竟是何用意?
以往日情报判断,魔音宗主乃是玲珑剔透之人,不然也无法与唐佳慧那老狐狸斗得难分难解。
试想,魔音宗主聪明绝顶,若是真心想求千年一滴露,该有一千种办法,为何不替李鱼出谋划策,反而任由李鱼胡来?
瞧当时情形,她真元涣散,口咽紫血,显是毒气攻心,命不长久,故而急需千年一滴露以毒攻毒。
照理说,性命攸关,她该着急才对。
可为什么她竟如此镇定,似乎在故意求死一般?
还有,当时她独自闯上万仙大会,竟是全无安排,似乎是故意让自己落得如此狼狈。
想不到,除了无上会主,尚有这等让我完全看不透的人物。
我是不是该救一救她,与她正式较量一番呢?
她一心求死,我若是不让她死,她是不是会恼羞成怒,从此恨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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