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是下三滥的招数,也是杀死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一个武林高手至少也该是半个行家,若非如此,他便活不到成为武林高手的时候。
李夜墨还差的远,所以他躺在了囚笼里,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看着头顶的星光,李夜墨知道那是家黑店,若没有猜错,他们现在就在乱鸦坡上。
李夜墨背靠着草垛,从他的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杨虎灾、麻子脸,三个西域番子,以及一个被剥去衣服的汉子。
众人武器都被收去,奇怪的是白胖子的棺材却留在这里,不过,联想起里面的虫子、怪手,留在这也就不让人奇怪了。
李夜墨四下打量,左右却没见晓儿的影子,着急呼喊道:“大哥……你还好吗?我使不上力、转不了头,你那里能看到晓儿吗?”。
杨虎灾立刻回应道:“咱没事,也只是使不上力……弟妹、弟妹咱这也看不到。”
李夜墨头嗡得一下,心中似裹了把刀子,随心跳转着、卷着,一下下把心都搅碎了。
李夜墨轻声呼唤钟晓的名字,没听到钟晓的回应,却把门口被剥了衣服的汉子吵醒了。
汉子没耐烦地插嘴道:“聒噪鬼!你说的晓儿可是个姑娘?”
李夜墨急忙答应:“是是是,是个姑娘。”
门口的汉子道:“那就不必问了,今天送来的只有你们几个,没有姑娘。”
李夜墨道:“兄台,难道你已经来了多日了?”
那人背对李夜墨,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见他叹息一声,道:“在下吴桐,江湖人称铁金刚,早你们两天进来。”
杨虎灾震惊道:“那你岂不是刚夺得金凤花就被捉了!”
“尊驾是那位?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吴桐笑笑道:“我是夺了盗不走空宫神秀一只锦盒,可锦盒里却没有金凤花。”
杨虎灾自然知道真相,吴桐夺走锦盒的金凤花,正是被宫神秀放在了杨虎灾带走的锦盒里,只得道:“大费周折,夺一只空盒,也是可惜。”
吴桐大笑一声,“谁说是空盒了,里面没有花,却有一本书……”
李夜墨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吴桐一字字道:“摘星玄叶手!”
李夜墨与杨虎灾都默不作声,吴桐更是高兴,道:“就是天下第一的武学,吓傻了吧!”
李夜墨缓缓道:“苍云星斗无穷数,生演造化我摘空!”
“原来你们也知道的,让人自废经脉的秘籍怎么会真?”吴桐苦涩道:“可怜我为金凤花来,得了本假秘籍,还要为此送上性命。”
杨虎灾皱眉道:“他们何时杀了我们?”
吴桐咯咯的苦笑:“你中了毒了,动不了对不对?”
杨虎灾不做声。
“就这么放着,可不就死了?”
嬉笑说罢,吴桐突然抽泣道:“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李夜墨心里记挂着钟晓的安危,随口敷衍道:“如果都要死,那就死吧,你若肯慢些,我们也能同路。”
不料吴桐竟大为感动,身子微微颤抖,长啸一声,抽噎道:“壮士同行,此去不孤!敢问阁下大名,不使路上认错!”
李夜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报出自己和杨虎灾的名讳。
吴桐听到飞蒲草的名字,非要约李夜墨在黄泉路上比试轻功,甩开牛马二差,黑白二使,踏上阎罗王的桌案方是好汉!
不久,麻子和三个番子也陆续转醒过来。
麻子一声不响,好像个哑巴。
先前背剑的番子,醒来就先骂了句“中原人就是戏多!”。
“中了动不了的毒了,有意思。”白胖子嘻嘻笑着,“幸亏棺材还在。”
先前背长镰的催促道:“别开玩笑,快叫宝贝出来解毒!”
白胖子轻声唤了三声‘宝贝’,三只金背甲虫快速从孔洞中钻出,爬进三人的嘴里。
只是盏茶的功夫,三人身体便恢复正常。
乱鸦坡的匪众太过相信自己的毒药,门前竟没有守卫。
不过,谁又能想到动也不能动的人,身上会有活的解药呢?
“酒肉、和果子都给宝贝试过,为何还是着了他们的道?”背长镰的番子揉着酸痛的胳膊道。
背剑的不答话,骂了句:“中原人就是鬼把戏多!”
白胖子摸着光秃秃的脑袋,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中原人的把戏还是中原人最了解。”
背长镰的手指扫了一圈,“这些呆瓜中原人若是了解,又岂会躺在牢房里?”
“所以幸亏我们也有个中原人,还是个顶聪明的中原人……”
白胖子敲敲棺材,笑眯眯说道“老鼠啊老鼠,你若是不知道,只好用你喂宝贝了!”
“不要啊!三位大爷,不要让加哈努吃我!”棺材里立刻传出尖细的哭声。
背剑的踢了棺材一脚,骂道:“混账,要叫宝贝!”
棺材里立刻改口:“不要叫宝贝吃我!用刀砍我也好,用剑刺我也好,把我丢进油锅,扔进火堆都好,独独不要叫宝贝吃我!”
白胖子颇为满意,拍拍棺材,“那就要看你是不是个聪明的中原人了。”
棺材里的人解释道:“这毒不稀奇,由阴阳互补的两种毒组成,混在一起时生出毒性,单独吃下一种,却没有任何效果。
也正因如此,吃下第一种时还不知道已然中毒,直到碰到第二种方才爆发,叫人防不胜防。这种毒在中原叫做双尾蝎,两条尾巴的蝎子你试试看!又叫断头剪,单边不锋利,双边要你命!”
背镰的不屑道:“一派胡言的中原人,我们吃的,宝贝都先试过,宝贝何曾示警?”
棺材道:“大爷,毒还不稀奇,更高明的该是他们下毒的手法。刚才说了这两种毒必须同时服下方才生效,我料想这第一种毒,绝不在酒肉中!所以宝贝虽然吃了酒肉,又吃了果子,还是安然无恙。如果没有猜错,定是涂在了酒杯外壁,大爷们喝酒时嘴唇沾染,这才带入体内。宝贝只吃酒肉,不曾碰过第一种毒,所以碰到果子上的第二种毒时,也无反应,倒是把三位大爷迷倒了!”
白胖子点点头道:“中原人果然奸猾,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一句也不能听,一件也不能信!”
背剑的冷笑道:“老鼠也是中原人……”
棺材里的人急声道:“那里有中原人,我是老爷们的一条中原狗!”
胖子摸向牢门,用力一振,外面的锁链登时断开。
三人正准备出去,背剑的突然停下。
他的靴子被什么东西扯住,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没穿衣服的中原汉子,用嘴死死咬住了他的鞋跟,这人不是吴桐又能是谁?
吴桐痛哭道:“三位即然能解毒,也救救我吧!我撑不住了!”
白胖子笑眯眯道:“解毒要吃虫儿,你肯不肯吃?”
吴桐连声答应,若能保住性命,别说吃虫子,吃屎都干!
李夜墨和杨虎灾不能不疑心他们的心思,在一旁一言不发。
背剑的从腰间取出一串兽皮囊,拔开木塞,一只灰色的小蜘蛛快速爬到他指尖上。
“汉子,要试试吗?”
李夜墨心一沉,他不知道这只蜘蛛能不能解毒,但他看得分明,适才这三个番子是靠金背甲虫解毒,而不是灰色蜘蛛。
吴桐不管不顾得张嘴去接,他不知道这三个番子是否有救人的心思,但他们确实有解药,而他,确实快要死了!
小蜘蛛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慢慢爬进吴桐的嘴里。
不知是否是药效奇快,只见吴桐马上就站了起来。
李夜墨长舒一口气,铁金刚实在运气,这三个番子也不是坏人。
就在这时,一阵凄惨刺骨的嘶吼声从面前的**中迸发出来!
吴桐的身体拼命向后仰,拼命向后仰!两腿绷直,额头顶在地上,双手在背后交叉,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众人可以看到,他的肚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鼓越大,如同吹起一只气球!
此时,李夜墨恰能直视吴桐的眼睛,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绝望。
他向李夜墨伸手,似乎希望李夜墨能救他,他的关节已经被自己挣得脱臼,两只手纠缠在一起,顺着脊背延伸,从额头下伸出!
将死之时,把谁都当做救命稻草,可是稻草真能救命的机会并不太多。
“噗!”
鼓到极致,吴桐的肚子突然炸开!炸出一朵血花,各色肠子四散开来,垂落在地上!
“好大一朵花!”
白胖子笑道:“中原人说‘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说得正是这绿叶红花的茂盛。”
背镰的摆弄着黄绿点缀的血色红花,又一指飞溅满地的血星,点评道:“上面的颜色对上了,下面的形却不似。”
“那就再加一句‘红雨乱落如桃花’。”
背镰的登时竖起拇指,称赞道:“妙!上面芙蓉盛开,下面一地桃花,上等!”
背剑的轻轻敲击兽皮囊,一连敲了三下,每敲一下便爬出一只灰色小蛛来,阴恻恻道:“见者有份,人人都有解药。”
李夜墨、杨虎灾与麻子脸都不答话。
背剑的自顾自说道:“这些小蛛留给你们,吃不吃全看你们自己!”说罢,又补充道:“饿死难道更好看?”
三人背着棺材离去。
李夜墨屏住呼吸,气得想骂娘。
三只小蜘蛛也不寻别人,全都爬在他的脸上。
二十四条带着刚毛的小腿踩得李夜墨面皮发痒,鼓起嘴想把蜘蛛吹开。
麻子脸嘴唇不动,从腹部出声道:“飞蒲草千万别吹!你嘴一张它们可就钻进去了!”
李夜墨想到铁金刚吴桐的惨状,不由得心中恶寒,用力抿住嘴巴,两眼定定盯着,盼着蜘蛛们赶紧离开。
一张嘴就要从嘴进去,一呼吸就要从鼻子进去。然而,嘴可以不张,鼻子可以不喘气吗?
不多时,李夜墨已是脸已经胀的通红,嘴角嘶嘶得向外漏气。
三只蜘蛛都蹲坐在李夜墨的嘴角,用长腿摩挲着出气的缝隙,只等他嘴一开,便一拥而入。
杨虎灾看着李夜墨陷入险地,心中焦急又无可奈何,眼看李夜墨就要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来你爷爷这,别碰咱兄弟!“
说着,杨虎灾猛然向李夜墨吹气,一张虎口张得老大。
三只蜘蛛也有灵性,这边左右不肯敞开洞府,那边却有门户大开,踌躇片刻,迅速爬了过去。
未等爬到嘴边,杨虎灾赶忙闭嘴屏息,留三只小蜘蛛茫然失措,在他嘴角爬来爬去。
畜生就是畜生!再毒不能和人相比。
李夜墨有了注意,心中暗笑,待到偷偷调匀了气息,向杨虎灾的方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蜘蛛如同收到指令,马上又爬回李夜墨的嘴边。
麻子也心领神会,使着龟息的法诀偷偷喘气,气息绵长微弱,竟能不被蜘蛛注意到,腹语道:“好好好!就使这个法子,遛死这三只小畜生!“
李夜墨点点头,示意麻子若是愿意,可接在杨虎灾后面,自己再来接替他。
麻子有些迟疑,这二人是好朋友,若是联手坑骗自己,等蜘蛛来了自己这,他们却不再接手,让三只蜘蛛都进了我一人的肚子,在场只会再多一朵血花,便是自己这个蠢货了。
“黑牛,你可还记得我?药王谷,我与你可是生死又生死之交呢!“
药王谷?生死之交?
杨虎灾听到麻子的腹语,思索片刻,登时明白了麻子脸的身份!
是啊,除了他,谁还会有吃饭时摆上一排筷子的怪癖!寻常人,摆了又有何用?也就惟有他,拈花摘叶,具可伤人,一支筷子也是夺命的神兵!一支对一人,不多一支不少一支,生死之交又如何?也给你留一支!再历害的英雄,也不过是甩手一支筷子了事!
好无耻,好霸道!
只是,他明明易容术世上无双,为何每次见到都是一张丑脸?
杨虎灾面带喜色,冲李夜墨轻轻点头,示意他是友非敌。
那边,李夜墨哼哼唧唧,也在冲他拼命点头:大哥啊大哥,你再不吹气,飞蒲草就要小命休矣了!
杨虎灾脸一红,忙吹一口气,将蜘蛛引回到他的嘴边。
天色渐亮,外面传来热闹的鼓乐声。
三人交替吸引蜘蛛,一夜未眠,再加上中毒后本就无力,早已是身心疲惫。
这时,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探监的人来了,三人对视一笑,齐齐屏住呼吸。
山贼们进来时,正奇怪是谁开了牢房的门,高声呵斥着,转眼,看到吴桐的尸体,不由得先倒吸一口凉气。
“谁人敢在乱鸦坡上逞凶!“
十几个贼人各自散开,不大的牢房,瞬间被铺得满满当当,各人提着刀警觉地环视四周。
麻子脸用腹语古怪道:“蜘蛛……小心!“
“蜘蛛?“
贼人们具是一愣,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只听“当啷“两声刀剑掉落的声音。
两个贼人带着一脸惊恐,拼命把手伸进嘴里,好像是想要把什么可怖的东西掏出来。两人的小臂已经有一截没进嘴里,双眼通红,向外翻鼓如同金鱼,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后退!去叫大夫来!”领头的急声命令道。
其余人扶着二人向外走,可还没等他们离开牢房,那两人的肚子已经快速鼓胀,然后爆裂开来……
血花绽放,溅了旁人一脸。
“沾衣欲湿杏花雨,人面桃花相映红。”李夜墨想到那三个番子的恶趣,一边干呕,一边想到:他们若还在,一定会这么说吧!
整个牢房已经到处都是鲜血,铁金刚吴桐的,两个无名贼人的,混在一起,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领头的贼人青筋暴起,怒喝道:“是谁放的毒物?“
“先别气,放毒的可不是我们。“
麻子脸道:“你们捉进来的那三个番子,自己逃了去,毒物也是他们放的,已经跑得远了!“
领头的贼人紧蹙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进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手下就已命丧黄泉,杀人者也不见了踪迹。
贼人们四下嘀咕:“少当家们这婚怕是不能成了,新婚当日山上就见了血,日子久了,我们还不都要被她克死!“
另一人轻声应和着,“大当家早看那丫头不成,是个命硬的,自己家里的偌大家业都已经克垮了,又到了乱鸦坡来,早晚是个祸害!“
众人纷纷称是。
领头的大声斥责道:“少当家们要娶谁要由你们做主?我乱鸦坡的事还要老天做主?以后谁再敢说什么命硬不命硬的,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乱鸦坡上不信天,我们都记着,只是怕这世上有太多巧合。“贼人们讪笑着点头,“五哥,不过这些人如今怎么处理?“
领头的发话道:“死了的拉去悄悄埋了,活着的还按大当家原定的说法――都放了吧!“说罢,又补充道:“要命的管紧了嘴,不要让大当家他们知道这件事。“
李夜墨三人都是大喜,本以为自己这些人如何都要死在山上,没想到就这么放了,虽然不知道缘由,活着总比死了好些。
众贼人把三人放进送泔水的大桶里,用大车送到山下,给服了解药让三人离开。
临别时,李夜墨向贼人追问释放自己的理由,领头的想到山上的盛事,心情大好,微微一笑道:乱鸦坡上有了喜事,少当家们要成亲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