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侠传里的时间来到九月半。
江湖众人聚拢到下山庄,戴花与不戴花的,被一条碎石子道自然分在两侧。
不戴花的是陆家,陆家这边人口繁杂,除了陆家人,其所在门派也都派出脸面人物,为陆家添势。
不同门派的各色装束凑在一处,陆家多年经营的底蕴可见一斑。
戴花的是正一盟,正一盟没有严格的组织,马太平也从未要求盟友们前来助阵,可怀着相同愿景的众人,都耳畔戴着守正戒淫花,千里迢迢来了,甚至数量还要在陆家之上。
耳畔有花,心中有义,腰间有剑,三者齐全,盟友们绝不肯让马太平向生出坏种三飞鼠的陆家低头!
正一盟中江湖闻名的女侠和江湖好汉家里有骨气的女眷众多,占了近一半之数,立在一起时,好似百花齐绽,赌是英姿飒爽,不落男儿之下。
顾恩青和马太平并排走出来,看到众人剑拔弩张的模样,顾恩青眉头一皱,呵斥道:“今日是来结束正一盟同陆家的恩怨,不是叫你们增添新仇的!除相关人员外,其余人全部去庄外等候结果。”
陆家一个中年人走出来,问:“顾盟主,什么是相关?什么是不相关?”
顾恩青道:“今日和谈没有武斗,正一盟、陆家、还有其余势力,各自派代表留下,其余人全部退出去。”
罢,顾恩青看向马太平,征求他的意见。
正一媚人和陆家的人都退了,场中剩下的数顾恩青盟主一系人数最多,倒是合理。
马太平点头同意下来,叫毛阿升和李去厄带着正一盟众冉山顶等候,自己和孙立三同陆家交涉。
出云剑叶三娘以不放心马太平安危为由,也主动作为正一媚代表留下。
毛阿升看着叶三娘的背影,不住咂舌,冲李去厄挑眉道:二哥二哥,大哥的桃花来了,出云剑是位嫉恶如仇的女侠,很是让人钦佩,他们若是能在一起,我瞧着真是珠联璧合,作之好!
李去厄揉了揉毛阿升的头,笑眯眯应道:大哥岁数不了,等到正一盟和陆家纠纷解开,咱们的星星之火就有了燎原之势,三个做弟弟的,正该一起去撮合大哥的姻缘。
毛阿升揶揄道:二哥、三哥不用羡慕,你们也可以娶亲,过些个清闲日子了!
李去厄将众人都带到悬崖边,这里是阳顶峰的山尖,有一大片较为开阔的空地,距离下山庄大约有半里路程,自上而下,可以看到山庄内谈判的众人。
陆家的一个汉子走到李去厄面前,向李去厄讨些酒水解渴。
李去厄想到顾恩青出面,今后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不会再起冲突,干脆吩咐仆役取来酒肉、桌案,就在阳顶峰上大开筵席,先一步庆祝和解。
先前还喊打喊杀的陆家人似是也看到了相同的结果,都松了口,提着酒壶,一个个到李去厄这里敬酒,很是热情。
毛阿升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大呼叫,同李去厄一起频频举杯。
阳顶峰有武林盟主顾恩青在,顾恩青又是个正直可靠之人,在陆家人身边,李去厄心神也很放松,由着毛阿升发疯。
反正发疯也只是片刻,毛阿升酒量极差,很快就红着脸、歪倒在李去厄腿上。
正一媚女子们才刚刚喝到兴起,看见毛阿升这就睡倒了,纷纷凑过来调笑。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陆家人中有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锋利的刀光在众人后方爆绽,血花飞溅!
几个明明耳畔戴花的江湖汉,忽然率先向着同样耳畔戴花的盟友挥刀。
正一媚其他人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对面的陆家人已经提刀冲杀过来,只能仓促迎战。
然而,最致命的不是陆家人,而是藏在正一盟里的人,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同样戴花的盟友抹了脖子。
山顶的动静几乎是立刻传到了山庄中,看着山顶一边倒的惨状,马太平浑身一个冷颤,提起金刀在手,向着作为陆家代表的几人厉声质问:“陆家动手杀人,是不是从没存过和谈的心思?”
陆家人笑笑点头,“能赶尽杀绝还要和谈做什么?”
马太平担心李去厄和毛阿升,还有那些心怀正义,同正一盟共进湍盟友们的安危,将孙立三推到叶三娘身边,低声道了句拜托,挥刀直扑向陆家人。
然而,这劈山裂石的一刀,被一道青芒格开。
出手的正是顾恩青。
马太平一双虎目瞪着顾恩青,“顾盟主,你难道看不见是陆家人主动挑起争端!你就是这么为江湖主持公道的吗?”
顾恩青脸上古井无波,只是用饱含深意的眼光盯着马太平的身后。
马太平心中忽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猛然回头,正看见叶三娘一剑斩下孙立三的头颅!
“三弟!”
马太平悲痛难忍,挥动金刀,转身抢攻叶三娘。
这时,陆家人,顾恩青,钱中兴,谢春堂,松道人,赵之心,罗儿发,邱处平,叶三娘,众人一起出手,围攻马太平!
毛阿升没有错,马太平不出,武林盟主选的忒没趣。
论人品,马太平心系下,论武艺,顾恩青也比不得马太平,马太平的金刀,剑仙若不出,可算是下第一。
顾恩青只胜在一点,有更多的朋友。
一个炔不住九个人,一把刀挡不住九把刀。
只是抵挡了几个回合,马太平就被乱刃砍作肉泥。
顾恩青带着众人上山,山顶的陆家人将李去厄的尸身指给顾恩青看。
顾恩青眉头一皱,“他们有四兄弟,上面怎么只有一个人?”
陆家人解释:毛阿升喝醉了酒,没来得及动手,叫李去厄自个儿推下悬崖去了……
众人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也都认定四兄弟都已死了。
李去厄在朝廷中的靠山没有帮李去厄报仇,这几年的李去厄一直不怎么听话。那位靠山找到顾恩青,要顾恩青去坐李去厄的位置,顾恩青很识趣,拆分了李去厄的家业,只保留了蜀锦一项,其余的都散给了那位靠山和追随他的江湖汉们。
接下来,没有了正一盟,江湖大定,一片生机盎然的繁荣景象,只是销声匿迹多时的花贼又都冒出头来。
这样的平静只持续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开始频频出现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好汉被枭首的事,一夜之间就有相距很远的数颗脑袋被割下来,头颅带走,现场只留下一具无头尸身。
接连两个月,竟有四百多人遇难,还个个都不是庸手。
别人不知道,顾恩青等人却是一清二楚,丢了脑袋的都是造下下山庄惨案的江湖汉。
这神出鬼没的幽灵,一定就是四兄弟里的毛阿升。
人心惶惶,众人无不惧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纷纷请顾恩青再想想办法。
顾恩青将众人召集在一起,查了毛阿升的过往,抓住富商贾家的人,带到下山庄,门上贴出告示:血蝠魔君无耻暗害江湖好汉,窃人头颅,若是不敢以真身见人,就眼睁睁看着包庇你的贾家人,也被一个个被砍下脑袋!
他们倒是想用贾施诗的头威胁,可惜在下山庄惨案中,贾施诗的头就已经被砍掉了。
为了确保能彻底杀掉毛阿升,以绝后患,顾恩青用江湖中出了祸害苍生的魔君为由,请来了即墨家的当代家主――玄叶老人即墨无星。
毛阿升确是来了,正对上即墨无星,只一个照面,险些被一掌拍死,转身便逃。
即墨无星大声喝问毛阿升:年纪轻轻,为何做出如此丧尽良的事?
毛阿升止住脚步,站在树上,有些愣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我……丧尽良?
即墨无星还要再问,顾恩青大声道:顾某和众江湖汉已经将一半的布庄移到即墨家名下,还请前辈出手,为江湖除去祸害!
毛阿升中计,以为即墨无星果真是顾恩青的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冷笑一声,快速离开。
不久,顾恩青又找来马太平、李去厄、孙立三的尸身,是要为下惩治魔君,将三人尸身挂在竹竿子上暴尸。
这一次,毛阿升抱着三具尸身没能逃掉,被即墨无星掐断了一条腿,白骨森森露在外面!
顾恩青等人和即墨无星一起追到了悬崖边,毛阿升忽然回过头,痛苦大哭:想要做个好人,怎么这么难!代价怎么这么高!
顾恩青大喊:即墨前辈不要听信了魔君谎言,还请前辈出手毙了他!
即墨无星让顾恩青等人退下去,自己要跟毛阿升聊聊,顾恩青等人虽然不愿,也不敢忤逆即墨无星。
毛阿升将自己四兄弟的过往同即墨无星了一遍,哭诉自己四人只想做好人,只想让下更好,又质问即墨无星:好人就该死对吗?
即墨无星没法回答,只是反问:谁能证明你的是真的?
“不必证明了,我宁可做魔君,也不再做好人了……”
毛阿升抱着三具尸骸跃下悬崖,只有一条腿的他,再不能跳出悬崖。
册子最后毛阿升写道:
兄弟今应坐玉京,悠悠河汉哪颗星?
银屑支离可相望,胜我孤苦夜飘零。
可怜当时寻常事,原是懵懂苦未经。
竭力叩神神不应,捣碎般若放魔出!
苍不知苍生苦,何无情我何辜?
凭虚乱卷潇潇雨,结颅成塔叫哭!
哥哥们,我到底没能做成好人,我成了他们口中坏事做绝的魔君,连累你们也成了魔君。
他们害了你们,我拿了他们四百三十二颗人头,用头发做结,搭了座头颅塔立在我的魔窟之外,用来祭奠你们。
我没有你们聪明,不知道怎么让别人都做好人,但若是我还有力,我愿把所有坏人杀绝了,届时,纵使杀孽滔,哪怕神佛都来,强度我这邪魔,我也无怨无悔!
下面一行许久未见的清秀字写道:
毛阿升,你只管去做,我倒看看,哪个多管闲事的毛神敢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