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城下,丈许黑幡迎着风猎猎作响,一个个显赫的名字被血红大字勾描其上,引得众人纷纷探头,看罢,总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张英雄谱!哪一个名字不慎滑落,都能在青石板上砸出碗大的坑来。
幡下,几十口铜箍铁钉的硕大红漆箱子敞口摆作一排,澄澄黄金填得满满当当,金光闪耀,晃花了人的眼儿,迷醉了人的心儿,惹得江湖里陡生涟漪。
劲装护卫叉手而立,甚至不必喊上一声,已然是万人空巷,大街上便犹如过年,处处都在赞叹顾家的阔气,这其中也不乏嘲讽火船九江的意思。
可不,这两大帮横行久了,对江湖没了敬畏,不然招惹顾家这颗闷雷作甚?
有人信了火船九江要糟,也有人满不在乎。
就比如白犀白凤二位,街头闲言碎语,二人不过一笑置之,顾家虽大,三帮便是虚有其名了吗?
白犀白凤骑跨骏马飞驰奔赴火船,沿途都是大道,二人又都是马术精湛之辈,不计马匹不避行人地狂奔,算起来,自沧浪堂至火船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能生何变故?
两个时辰,竟果有变故!
二人行至中途,正要穿过一条谷道,忽然远远望见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正盘膝坐在大道当中。
这汉身形壮硕,披着花苇子编的蓑衣,头低得很深,脸面都遮掩在斗笠下,脑袋一点一点,好似睡着了一般。
谷道两侧山坡陡峭,马蹄绝无攀登的可能,大道也在此处收成葫芦腰的样子,好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不远的荫凉处,十几个客商模样的行人牵着骡马,正四仰八叉的在原地歇脚。
吁!
二人均是牵住缰绳,拉停胯下红枣马,立马在三十步外。
那汉!不知是江湖上那位朋友,可知道我们是谁?
自然晓得,你们嘛一个是十万两,另一个也是十万两。
汉子声音浑厚低沉,话语间内力沛然,周遭空气也被携裹着翻滚,卷起一圈尘浪。
唔,大侠好本事!好本事!
行商们一面赶忙拉紧受惊的畜生,一面掩面遮挡风沙,嘴里高声喝彩。
短命鬼!爷爷项上头颅也是你能打主意的?!白犀怒斥一声。
汉子嗤笑,并不作答。
白凤劝道:哥哥,大事要紧,这人看不出深浅,此时不宜与他争斗
白犀冷道:来日方长,火船帮记住阁下了!
说罢,二人齐齐调拨马头,准备绕过这汉子,而后再沿大路奔驰。
山谷两侧,行商那面相对平坦,碎石少些,距离蓑衣大汉也稍远些。
白犀白凤心中警惕,各自抽出兵刃,软刀铁桨都拿在手中,喝到:诸位朋友,火船帮有要事赶路到此,若是珍惜性命还请让出路来,否则可别怪我兄弟二人做出强梁行径,一命休矣!
行商们纷纷应道:都是正经商人,不敢阻拦两位英雄道路!说着,果然移车挪筐,让出一条道来。
白犀白凤呼喝一声,赶马上前。
着!
忽然,商人们各自从怀里摸出一包丝线,向空中一抖,撒作一片金光。
狗胆!
二人急忙使兵刃去挑,丝线缠住兵刃,划不开,割不断,愈挑便缠上越多,愈挑便缠得越紧!
金丝难解!奕难平!
二人猜出是谁在暗算自己,虽然人未被缠住,奈何兵器已经被缠了几匝,围攻的都用力拉扯,二人兵器便如同陷在泥里,滞涩无法舞动,索性使兵器砍向众人。
两个行商模样的人瞬间倒在地上,胸口划成血泊,脸上却挂着古怪的微笑。
兵器缠住丝线越来越多,悬在空中不能动弹,二人身上也挂了几条金线。
先脱身!
二人撒开兵器,脱去外衣,一拉缰绳,纵马向坐在道中的汉子驰去。两马动作一致,一跃而起,扬蹄便踏向这汉子头顶。
只是马蹄刚刚离地,前腿便被那汉子伸手擒住,一声呼喝,两条马腿被连筋带骨硬生生拽下来,鲜血横飞,马口中痛苦嘶鸣不已。
巨力之下,白犀白凤也随马匹摔落在地,没来得及反应,后面的金丝泼洒,已将他们层层缠住。
二人定睛看向斗笠下的面容,不由得心头一颤,恶人王――丁典!
九江门的柴房里,阳光被狭小的窗户切成四方小块,少女静坐在当中,被镀成浅浅玉色,如同一座观音。
自从霍加接替杀星郑天养,做了九江堂主,三番平日少了许多小心,巴特尔往往只背着一具空棺,蒋钦和加哈努因此也随钟晓一起,做了柴房里的囚徒。
直到前些天,金银堂主找来他们,要为铜罗汉吴栖凤解毒,蒋钦和加哈努这才又有机会躺在棺材里,随三番到青石街堂口去,沿途听些江湖风云事,回来总说与钟晓听。
钟晓最在乎的,当然是李夜墨的动态,无论是夺小盟主之衔,承子虚堂主之位,还是而后的恶斗铜罗汉,无不令钟晓忧心忡忡。
蒋钦坐在柴垛上,冷笑道:臭丫头,你的情夫又惹下了天大的麻烦,这次恐怕自身难保了。
钟晓早就习惯了蒋钦冷淡的态度,这人嘴上说话难听,其本质却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钟晓急切问道:蒋前辈,李夜墨又得罪谁了吗?
他不必再得罪谁了,卷进九江火船的争端就是最大的麻烦,现在火船九江又涉嫌谋害顾家的独苗,顾家发下一个月的杀榜,要买双方堂主人头,你家情夫的那颗头颅比旁人还要贵上十倍,如今可宝贝得很呢!
江湖中有胆敢来开罪三帮三派的,恐怕不多吧?
蒋钦嘲笑道:丫头,这就要顾家出的价格了,一百万两黄金别说是三帮三派的堂主,就算是三族血亲性命也不在话下了吧
一百万两?!钟晓惊得一颤。
顾家财力,委实可怕,此时,江湖里就算不敢明着说要杀三帮三派的堂主,动心了的定然也不在少数,更何况还有些无法无天之辈,说不得此时都在赶往嘉陵江上了!
蒋钦道:臭丫头,此时,倒可以考验下你那情夫心意是否坚定了。
钟晓茫然。
蒋钦道,那日蜈蚣蟾蜍蜘蛛三条臭虫,被金银堂主请去为铜罗汉祛毒,而这金背甲虫祛毒的法子便是三只丑鬼提供。加哈努祛毒之法,来中原后只使过一次,便是在乱鸦坡的大牢里,当时你家情夫曾是见过的,我便猜那三只丑鬼里有个是他易容变化,只是不敢笃定,后来他言语里不断提‘晓’呀‘晓’的,我才知必然是他,所以敲了三下棺材板回应,如此,他就该明白,你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几个臭虫手里!
钟晓苦涩道:可这儿是九江门,他又如何能来?
蒋钦哈哈大笑,这蠢材做了火船帮的堂主,真是一顶一的傻瓜!火船九江交恶,九江门便是他有来无回的死地,尼扎木也因为你是火船堂主的家眷虽不杀你,也不放你,如今这蠢材又因为堂主身份,挂了百万之巨的赏金,怕是连门也不敢出了。
钟晓悲到深处,不由得泪眼婆娑。
加哈努不敢靠近钟晓,只是浑身甲虫低声振翅鸣叫,似是安慰。
蒋钦道:丫头,火船九江还有顾家,三只巨兽若真开始不惜性命的血斗,你的处境可就危机了,尼扎木也不见得能保得了你,所以,若那小子有心,这几日便必须来救你,不过,他自身难保也就是了。
钟晓苦笑道:臭李夜墨,我命该如此也就不再挣扎了,只是他不要白白丢了性命。
她话音刚落,加哈努突然跳出来,呆立了一瞬,跪坐在钟晓对面,手指按在肩上钟晓为他缝起的线痕,甲虫疯命乱叫,一时竟有些刺耳。
看着加哈努激动又郑重的模样,蒋钦大笑不止,从柴垛上一个狗吃屎摔在灰尘里,仍然捶地狂笑道:好笑好笑!你那情夫若是不来,你便和加哈努在一起好了,他说他能保护你呢!
钟晓擦干眼泪,也大笑起来,呸呸呸,可惜此处没有香烛,不然我一定拉你们拜把子,义结金兰!
蒋钦笑得更加畅快,和我们两个怪物结拜,真亏你想得出!
钟晓笑道:蒋前辈蒋大哥,不再提这些糟心事了,难道最近江湖上没有些让人畅快的事吗?说来与我提气!
畅快的事?中原出了第五尊剑仙算不算?
半步剑仙的司徒盛终于迈出了最后半步,在锦元城和罗氏剑仙比剑,其剑势以退为进,不居不取,罗荣寿和他各出一剑,剑锋都不曾相撞,两剑之后,罗荣寿便说司徒盛剑意不在他之下,丑诸葛当下便做了公证,称司徒盛为继罗氏剑仙崆峒剑仙天池剑仙红尘散仙后的中原第五剑仙,号败剑不败的败剑仙――司徒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