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什么样的大马士革？规则花纹的还是不规则花纹的？”纪翰倚着工具台跟两人讨论，看上去很随和。

　　“有什么讲究吗？”江稻谷一边与之攀谈，一边拿眼角余光扫视棚子内部空间。

　　看起来很乱，地面上有钢屑有木屑，人踩在上面走，几条长砂纸死蛇似的盘在碎料堆里。

　　高高的方孔火炉和气锤机占据了棚子的大部分空间，中间位置摆着一个小冰柜，往后是杂物架，一行行放着千奇百怪的骨头、木头和认不出名字的聚合树脂，这是用来做刀柄的。

　　“我说的是花纹形状，简单来说，不规则的便宜一些，规则的贵，看你喜好喽。”纪翰解释说。

　　“这样啊，那我选不规则花纹的。”江稻谷想了想，说。

　　“全部工序弄好得要两三天，你们想观看制作过程的话在院子里就可以了，别进棚子，锻打崩出的铁末子会烧伤眼睛的。”纪翰提醒了一句。

　　“原来戴墨镜是为了阻挡飞溅的铁末子，那我就在院子里看吧，还没见过铁匠铸刀呢！”江稻谷表现出浓烈的兴趣，抄了一把凳子坐在院子里看。

　　江小米行动起来，她四处溜达，寻找可疑之处。

　　院子是很普通的院子，有两颗树，落叶随风飘落，地上却没有堆积起来，看到靠墙放置的大扫帚就知道原因了，主人勤于打扫。

　　车库门是漆红的金属卷门，里面放着两台机床，车库傍着客厅，这是简洁实用的美式风格，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桌上来回摇摆的永动球和桌后的白色布艺沙发。

　　“房屋布置不错，大叔也不像是暴力倾向的样子，很难想象那两件事情是他干的。”

　　江小米努力的想要从场景中找出异常，可是怎么看怎么没有。

　　纪翰动手了，先从材料堆里拿出碎钢片、钢珠、螺母、钢钉……全部装进三寸长的铁筒里。

　　江稻谷很想问问这些烂料也能铸刀么？莫非是在欺负他年纪小？

　　结果欲言又止，他的目的是观察纪翰这个人，看他偷奸耍滑也是有收获的，未尝不可呢？

　　纪翰一脸严肃，在工作台上画刀形，下笔很熟练，收起笔，给铁筒填满钢粉，用铁皮封住，放进炉子锻烧。

　　一尺长的火舌从炉口窜出，煞是妖艳，十几分钟后，铁筒里的东西已经粘连在一起了，但这还不够，没有真正黏合，稍微受力就会裂开。

　　灼热的空气从棚子里涌出，院子里的江稻谷都开始冒汗了，再看火炉前忙碌的大叔，汗水已经顺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往下流淌了。

　　剥去固定形状的铁皮后，终于露出内部成型的钢块，可以锻打了。

　　锻打要用到气锤，那是一根不断伸缩的粗铁棒，铁棒每一次落下，烧得通红的钢块都如同橡皮泥一样拉长变瘪，一些暗色薄片挣裂出去，散落在周围。

　　咚！咚！

　　有力的打桩声在半空中回荡。

　　江稻谷伸着脖子专注的看，瞳孔也被火光染成橘红色的宝石。

　　将碎材料锻成整体后，纪翰把它挪到铁砧上，握住铁锤，沉腰扬手，重重砸下！

　　砰！

　　古老而原始的砸打！

　　火光将他脸上的轮廓染成金色，致密结实的筋肉随着手臂的发力一根根跳动，汗水像是一颗颗的金珠从磐石般的肌肉上滚落……

　　江稻谷不动声色的看着，纪翰拱起的后背让他想到健硕的牦牛，而这个有着牦牛后背，丝毫不见老态的中年匠人正将全身力气凝在一个小点上往下猛砸！火树银花之间，专注而崇敬的眼神透过墨镜投射在赤红的铁块上，像是一位拉然巴大格西在虔诚的书写经文。

　　烧红的钢块在铁砧上翻滚起来，有生命似的反复变幻形状，匕首的轮廓渐渐成形。

　　看到轮廓，江稻谷就算没见过铸刀也知道，这把刀的刀刃部分肯定超过了二十公分，这家伙根本不在乎什么管制刀具的规定……

　　刀坯成型，纪翰将它重新放进炉子里，自己小憩一会儿，等烧成金色，夹出来，往准备好的黑色淬火油里一坠！

　　烟雾翻滚，拿起来放到鼻尖，动作一气呵成。

　　贴脸看到刀脊很直，脸上顿时浮现笑容。

　　放平在手心里，没看到裂纹，知道是大成功。

　　用砂纸稍微一磨，黑色的花纹便如墨点水，晕满了整个刀身。

　　江稻谷觉得眼睛都挪不开，彻底被刀身上妖异纹理吸引了。

　　“看吧，淬火成功，硬度上来了，”纪翰拿一把锉刀在刀脊上擦，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翻转一下，“没有坏点和裂缝。”

　　江稻谷拍手叫好。

　　纪翰把刀坯塞到他手里，转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大杯牛奶和几个柠檬。

　　接着，在兄妹俩的惊愕目光中将柠檬汁挤在牛奶里，一仰脖子，足足有一升多的牛奶一口气灌下！

　　“我就爱喝这个。”他笑着解释说。

　　但是江小米敏锐的从纪翰的眉宇间察觉到了一丝厌恶和难受，一眨眼睛又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放下空杯，纪翰指着杂物架说：“去挑一种你喜欢的刀柄材料。”

　　江稻谷选了棕红色的聚合树脂。

　　“下周三来拿吧，那时候就差不多完工了，我还要做刀鞘什么的。”纪翰掂了掂两块树脂，下了逐客令。

　　江稻谷谢过后就领着妹妹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江小米冷不丁的问：“买刀你花了多少钱？”

　　“一千二。”江稻谷如实回答。

　　“那我们今后吃什么？”

　　“这个案子破了或许能发奖金……”

　　“等到那时候都要饿死啦！”

　　江稻谷没辙，凡是和经济不挂钩的职务，拿的钱都很少，面对眼下状况，也只有科学合理的吃土了。

　　在他们走后不久，纪翰的院子里来了一个人。

　　宽大的羽绒服掩不住壮硕的身躯，大光头，眉毛也没有一根，下巴倒是蓄了胡须，编成一绺一绺的麻花。

　　“大工，书拿到了吗？”光头站在棚外没进去，探头问道。

　　“拿到了，小菜一碟。”

　　纪翰进屋，从沙发底下抽出那本《教父》，递给光头。

　　“会长都快发狂了，要是‘那个东西’丢了，损失可不止五十万，花多少钱都买不到。”光头把书藏在怀里，看了一眼工具台上的刀坯，问了句：“客人的？”

　　“来了个小子。”

　　“我草，小孩子你给他弄这玩意儿？”

　　“野兽刚出生就有爪牙，人为什么不能有？难道人还不如野兽吗？”纪翰握住刀把挽了个花。

　　“随你便，管你是为了赚点小钱还是兴趣爱好，别把条子引过来就行了。”摸了摸光头，男人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