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洗漱过,擦干身子,换上不得体的衣裳出来时,厨房里炊烟袅袅,饭菜赫然已经做好了。
她惶恐地连忙去向叶美丽请罪,嘴上不停地自责:
“姑娘,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您把我买来,就是让我当牛做马的,可活儿您自个全干了,还要我做什么……”
叶美丽让她宽心,笑道:“你初来乍到,今儿就当是熟悉环境了,我开了间铺子,明儿你跟着我去铺子拾掇拾掇,今天先吃饭吧。”
说着,她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翠儿坐过去,翠儿更加惶恐,赶忙摆手:
“姑娘,不可,我是奴婢,怎么能上桌呢……”
“让你坐你就坐,我跟你说了几遍了,什么奴不奴主不主的,这个院里,加上你,拢共也只有三个人,我们都没那么多规矩。”
叶美丽说着,挑眉看阿离:“你说是不是?”
“嗯,没那么多规矩,你上桌便可。这顿饭,本就是美丽为了给你接风,特意做的。”
阿离想让翠儿记叶美丽的恩,好让她能够忠心事主,故意说道。
方才叶美丽让她去洗澡,并且给她拿了一身新衣裳,她就已经很感动了,现在还不嫌弃她的身份卑微,让她上桌吃饭也就罢了,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桌接风宴,让翠儿更加感动。
她眼眶蓄满热泪,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千言万语,都道不出她的感激,只能含着泪,凝视着叶美丽,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后半辈子,一定要在叶美丽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侍奉,来报答她的恩情。
翠儿拘谨,吃了一碗饭,就不肯再吃,撂下碗筷,老实地在一旁守着,等到叶美丽和阿离一放下碗筷,就立马殷勤地送上洗干净的毛巾,供他们擦嘴,同时收拾起碗筷。
叶美丽晓得,自己要是什么都不让她干,多半她又会不自在,便由着她去,在她洗碗的时候,指着配房,把她往后要住的要做的简单交代几句后,和阿离上街遛弯去了。
翠儿洗过碗,又趁着夕阳余晖,把厨房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后,见仍有余亮,不敢歇着,拿起立在墙上的扫把,开始清扫院子。
她第一天来,不得主人家允许,还不敢擅自出入其他房间,她把自己能做的活都做完之后,又烧了一大锅热水,烧热水的功夫,自个则把换下的,之前那身旧衣裳拿皂角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后,挂在竿子上晾起。
这恐怕是她的“娘家”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她想好好保存起来,当个念想。
叶美丽和阿离遛弯回来时,翠儿坐在台阶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她听见动静,抬起头,见的确是主人家回来,忙凑上去,道:
“姑娘,公子,水我已经烧开了,您要洗澡吗?您如果要洗澡,我这就去给您倒洗澡水。”
叶美丽还没习惯被小丫头嘘寒问暖的伺候,冷不丁吓一跳,道:
“我们待会儿洗,你先去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她一开始不敢睡,叶美丽催促再三,才忐忑地挪到配房,临进门时,还回头望一眼,犹豫自己该不该等到主人休憩之后再去休息。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
叶美丽虽然把配房给了她,但她把院子打扫完后,就一直坐在台阶上等着,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房间,待进来了,才发现,小小的一间配房,竟然都快赶得上自己之前一家五口住的了。
想到那个破败到,至今自己都要在大通铺上,跟兄弟们挤着睡的家,再看看现在这个于她而言宽敞舒适的大房子,翠儿就忍不住难受。
虽说她的父亲冷酷无情又重男轻女,但她的娘和幼弟,待她却是真心。
想到家人,翠儿又是一阵掉眼泪,她打开窗,望着家的方向,对着月色喃喃自语:
“娘,爹给我找了户好人家,家里虽然只有我一个丫头,但是主人是好人,给我新衣穿,还准我上桌吃饭,给我住的也是大房子,您放心,我以后一定能过得很好。”
她越说,眼泪抹的越是厉害。
“养育之恩,女儿今生是无法还了,来世,女儿再去报您的恩。”
殊不知,她的话,悉数正巧经过的阿离、叶美丽二人耳中。
当时叶美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他们回到自己的坊间,她才对阿离说道:
“我买这丫头,是看她可怜,不忍心她流落烟花场所。咱俩都是孤儿,最是清楚与父母分别的苦楚,阿离,我想着,刨去她的吃喝,咱们每月给这丫头一钱银子,等她攒够一两五钱,就让她把卖身契赎回去,还她自由,你以为呢?”
“好。”
“那我现在就去同她说。”
叶美丽一向是雷厉风行,她话音落下,人就已经出了卧室,不大一会儿,便叩响翠儿的门。
翠儿听见敲门声,匆忙抹两把泪,打开门,恭恭敬敬地问:“姑娘,怎么了?”
“倒没旁的事,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卖身契,就算是你爹暂时压在我这儿的。从明天开始算起,我每月开给你一钱银子,就当是你给我打长工了,等到你攒够钱,就可以把卖身契赎回去。”
翠儿一愣,她回过神来,大喜,就要磕头,如果不是被叶美丽及时拉住,膝盖就又要磕到大地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姑娘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您!”
“好了好了。”叶美丽把她扶起,“行了,也没旁的事,你去睡吧。”
她说完,笑两声,扭头回了。
翠儿却站在门口,久久伫立。
这一夜,看似寻常,叶美丽却不知,自己随手无意间撒下的善意种子,却在这一夜,在翠儿的心里快速扎根生长。
她虽没把翠儿看成奴仆,可是翠儿却因为她的话,只短短一日,便实打实地把她看作是自己生命中,除亲娘之外,最重要的人,暗发下誓,结草衔环,也要还叶美丽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