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伤了？”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碰撞和钥匙的声音, 顾世琛担忧和急切的声音让钟灵灵烦躁的内心逐渐平和下来。

　　周遭的纷纷扰扰越来越远，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顾世琛的声音，委屈也逐渐涌上心头。

　　三两句话的功夫, 钟灵灵的眼圈都有些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

　　“嗯，手也有点擦伤, 摔倒的时候摔到了膝盖, 这会有点站不起来了。”

　　此时周围有个小姑娘微微俯下身，似乎是想要扶她站起来，钟灵灵冲着对方感激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自己慢慢爬起来，扶着坐在了露天咖啡厅的凳子上, 身子斜斜倚靠在桌子上, 虚虚长出了一口气。

　　那边顾世琛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似的：“你现在找个地方坐一下, 我马上到。”

　　“好, 我等你。”听到顾世琛的声音，钟灵灵刚才还有些害怕的心绪尽数被压了下去，她眯了眯眼睛, 听顾世琛那边努力稳着声线安抚自己, 但其实钟灵灵听得出来, 他的心都乱了。

　　两人都没挂电话, 但也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单单就只是听着顾世琛的呼吸声，钟灵灵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安。

　　“灵灵？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钟灵灵吓一跳，立刻挂断了手机, 转头就看到查阳荣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的冷汗都没擦就担忧自己的眼神。

　　如果不是钟灵灵手握查阳荣的人设，还真就会像是学校里的迷妹一样，即便没有爱上如此体贴温暖的查学长，也绝不会反感。尤其是当那双饱含深情泛着莹润水光的眼眸里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倒影时，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恨不得溺死在那双如海般的眼眸里了。

　　而可惜钟灵灵只觉得查阳荣心机深沉，甚至觉得两人都撕破脸皮了，他还这么殷勤讨好自己，怕不是另有所图。

　　心里的警戒倏地就提了上来。

　　对上钟灵灵满是戒备的眼神，查阳荣不断往前凑的动作顿了顿，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微微张着的尴尬地慢慢闭上，将一切都默默咽了回去。

　　“我没事，待会会有人来接我，你还是……”先处理一下自己吧。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钟灵灵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他已经被血浸湿了的西装上，微微后退了几分。

　　她身上穿的可是新的白衬衣，要是沾上血了还真不一定洗得掉。

　　对上钟灵灵嫌弃的眼神，查阳荣身子猛地颤了颤，他稳住了身形，直勾勾盯着不断躲避着自己的钟灵灵，语气哀伤。

　　“灵灵，我错了，以前是我混账，是我想多了，可是你……就不能给我个改正的机会吗？”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一把钟灵灵的衣袖，但被钟灵灵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眼底划过一抹受伤，查阳荣低头，看到自己手心都被染上了血，立刻想要在身上擦干净。

　　但瞳孔皱缩，猛地抬头，直直盯着钟灵灵的眼睛，只在里面找到了嫌弃和躲避。

　　完全没有心疼关切甚至是同情。

　　自己在她眼里，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那一瞬间，查阳荣宛若雷劈，整颗心都被劈成了渣渣。

　　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钟灵灵眯着眼睛，更是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还不赶紧去处理你的伤口吗？”

　　正说着，钟灵灵眼睛一亮。

　　查阳荣转头，看到了急切赶来的陈重和事务所几位其他的同事。

　　钟灵灵立刻跟陈重招手：“陈学长！”

　　“怎么回事，你俩没事吧，阳荣，你这手怎么了？伤口崩开了？”

　　陈重看到查阳荣满手的血，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就要扶他。

　　“我没事……”查阳荣一句话还没说完，陈重恼怒立刻打断。

　　“这还叫没事，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先去医院。”

　　他黑着脸，但查阳荣一点不着急，他视线重新落在钟灵灵的身上。

　　“灵灵也受伤了，一起吧。”

　　钟灵灵本来都转开脸了，没想到他突然Cue自己，身子都往后躲了躲。

　　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有人来接我，你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一辆迈巴赫呼啸而来，停在路边。

　　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急切，钟灵灵抬头就看到顾世琛一路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自己跑过来。

　　还挺快的，不过来的正好，她一个人呆在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钟灵灵勾了勾唇角，但立刻就压了下来，只迎着他的目光，迎接他的到来。

　　顾世琛气息有些喘，但不是累的，是怕的。

　　听到钟灵灵说受伤，他就已经吓的魂飞魄散了。

　　没想到竟然旁边还有人问要不要去医院，那一瞬间，顾世琛整个人都要裂了。

　　不敢去猜究竟有多严重。

　　“脚腕扭伤了？怎么手心也擦伤了，是――”

　　他扫了一眼一边的警车，不敢相信地猜测道，“车祸？”

　　钟灵灵摇摇头：“不是，一点小事，待会跟你说。”

　　“嗯，先去医院。”顾世琛矮身就要把钟灵灵抱起来，被钟灵灵一根手指杵开，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钟灵灵瞄了一眼从刚才就疑惑看向自己的陈重，再看一眼怒火都要从眼眸里喷出来查阳荣。

　　她脸红了红，拉了拉顾世琛的衣袖：“你别这样，我能走。”

　　“脚腕上的扭伤可大可小，别二次伤害了。”顾世琛严肃着一张脸的时候颇具有上位者的气息，钟灵灵还真不敢反驳他。

　　陈重本来不想插嘴的，但被查阳荣瞪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问道：“灵灵啊，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查阳荣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阴沉着声音正准备说不是的时候，钟灵灵忽然点头。

　　“是。”她介绍道，“这是我学长，也是一起开事务所的合伙人，陈重。陈学长，这是我男朋友，叫顾世琛。”

　　“这位你们上次见过了，就不介绍了。”

　　顾世琛简单点了点头，表情急切，还是想立刻送钟灵灵去医院。

　　查阳荣没忍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是你男友呢。”

　　“哦，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他挺好的，比大多数人都好，所以我们呢就在一起了。”

　　钟灵灵看着顾世琛，眉眼弯弯，笑得就像是蜜罐里捞出来的小糖人。

　　甜蜜蜜的，让人没眼看。

　　就连陈重都被她小女儿娇怯的眼眸电到了。

　　以前的钟灵灵身上总带着怯懦和软弱的标签，总给人一种哀伤忧愁的感觉。

　　但现在的钟灵灵，不仅浑身都洋溢着自信的光芒，甚至还自带粉红泡泡，看的陈重都觉得甜丝丝的。

　　顾世琛实在不想寒暄了，突然矮身凑在钟灵灵耳畔说了一句什么，钟灵灵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有些红。

　　从陈重和查阳荣的角度来看，两人妥妥亲上了。

　　但其实钟灵灵只是被顾世琛口吐的热气息弄害羞了而已，不自觉转开了脸，乖巧伸出双手。

　　顾世琛把她抱起来，转身走向了停在了路边的车。

　　顾世琛是真的着急，脚步迈的大，但也挺稳当，都忘了和身后的人打招呼。

　　查阳荣捂着还在往外冒血的肚子，站在原地，满脸煞白紧紧盯着钟灵灵离去的背影。

　　眼睁睁看着钟灵灵满脸幸福笑容地依偎在顾世琛的怀里，而顾世琛微微低头，似乎在说着什么的模样，眼底满是担忧和关切的柔情蜜意。

　　而自己，就像是被冰冷排斥在两人之外，明明近在咫尺，但就连说话声音都无法传递过去。

　　他彻底失去了钟灵灵的关注。

　　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不应该是这样的。

　　钟灵灵应该一辈子都站在自己身边，永远支持自己的，她怎么可以半路叛逃？她不能！

　　陈重看着他咬牙瞪眼，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劝道：“阳荣，不要冲动。”

　　查阳荣：“为什么？凭什么？”

　　声音低沉，稍显冷淡，但仔细听就会发现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艰难和狠厉。

　　陈重加重了力道，生怕自己一个没拉住，这小子就冲上去了。

　　他试探着询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他们之间算是误会吗？

　　查阳荣闻言身体微微一僵，腮帮子瞬间咬得死紧，眉宇间一片阴霾。

　　是自己做错了，但钟灵灵却一点改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直接断情绝义。

　　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询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她给了简承宣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到了自己这边，仅仅只是一个机会都不愿给自己？

　　查阳荣语气越发低沉：“还能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从来没有真心把我当成是朋友罢了。”

　　“不、不能吧。”陈重脱口而出，在瞧见查阳荣漆黑宛若夜幕的脸色时心脏都停滞了一拍。

　　他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想说什么但却半晌都没再发出声音。

　　查阳荣盯着猎物似的紧紧盯着顾世琛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将钟灵灵放在车上，甚至还摸了摸钟灵灵的脑袋。

　　最后才抬脚坐了上去，关门的同时还不忘挑衅地看了自己这边一眼。

　　一阵怒火涌上心头，查阳荣大脑轰的一声，热血上头就要追上去。

　　陈重还真怕拉不住他，幸亏他受着伤，压根没多大力气：“阳荣，你清醒点，你觉得灵灵是那样的人吗？她不过是找了男友而已，你仔细想想，你愿意你的女友身边有其他男人吗？她还当你是朋友，只是需要避嫌而已，别想那么多，你看看，每次出事不都是她挺身而出救你。”

　　不，她已经不当我是朋友了。

　　查阳荣死死盯着已经驶离的汽车，下意识抬手，像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抓住和挽留似的。

　　只不过，现在的钟灵灵对他来说，就像是天边的一片云彩，看得见却永远都不可能再抓住了。

　　他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也看明白了对方想跟他切断除工作之外的任何联系。

　　她这次根本不是在救自己，而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子平白丧命罢了。

　　她从头到尾救的都只是小孩子，压根没有管自己的死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从自己身边消失离开了。

　　如果不是事务所的关系，她可能根本不会再跟自己有任何练习。

　　“你不懂……”查阳荣嗫嚅着嘴唇，就这样看着车子一点点消失在车水马龙中，直到完全看不见。

　　他阳光帅气的俊逸脸庞上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出现茫然失措和受伤难过的神情。

　　陈重心底陡然一惊，攥紧了查阳荣的手，侧脸想要仔细观察查阳荣的神色：“阳荣，你不会是……”喜欢上灵灵了吧。

　　这句话在舌尖辗转，最后还是没能问出来。

　　“这位先生，请问现在方便吗，需要您配合做点记录。”警方人走过来，笑脸忽然顿住，“先生您受伤了？”

　　陈重猛然回过神来：“警察先生真的对不起，我朋友之前就有伤口，可能是动作太大，伤口就崩开了，我们先去趟医院，回来之后立刻配合您的工作。”

　　这么大的出血量，唇瓣都没有一点血色了。

　　警察再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因失血过多而休克呀，当然是直接答应了。

　　但查阳荣的脚就像是钉死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拉不动，看的警察都有些疑惑。

　　还是陈重一把将人按倒几乎是半架着走，对着警察讪讪笑了笑，一步一步艰难离开了。

　　陈重咬着牙，低声道：“查阳荣，你可别犯浑，你别忘了当初灵灵受伤痛苦一腔怨懑无处宣泄我让你截胡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查阳荣瞳孔微微震荡。

　　这话陈重说了很多次，他怎么会记不住。

　　当时的他手上还在忙其他的事，每次都是心不在焉怼回去，用的理由还都是自己不会喜欢上钟灵灵这种风格的，潜意识里他就是排斥看不起钟灵灵。

　　这种感觉尤其明显，甚至陈重还私底下问过他，和钟灵灵到底是不是朋友，为什么看不懂两人的相处方式。

　　当时被他糊弄过去了，但现在想来，他和钟灵灵的相处确实是畸形的。

　　别说好朋友，甚至根本不像是朋友。

　　表面上是钟灵灵依赖自己，但实际上是自己更加离不开钟灵灵。

　　因为钟灵灵就是他情绪的垃圾桶，因为只有在钟灵灵面前，他才能真切体会到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虚荣感，因为在钟灵灵面前，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耍着自己的阴谋阳谋，一点不怕对方识破之后会如何。

　　甚至，因为钟灵灵知道他所有的不堪，偶尔他也会在钟灵灵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即便钟灵灵什么都不说，但只要他在，对他就是一种安抚和鼓励。

　　这样的钟灵灵，他怎么可能放手。

　　查阳荣张了张嘴，但喉咙和心里都像是堵住了一块似的，张不开嘴，憋的难受。

　　最后的最后，才勉强只说了一句：“以前是以前。”

　　陈重看着他坚毅倔强的侧脸，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震惊，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即便他不知事情的全貌，但就说查阳荣想要当小三，这就是个不道德的决定。

　　即便他是查阳荣的朋友，也不能说这种行为无罪。

　　再说就从刚才和两人的短暂接触来看，人家的关系是真的好，一张纸都插不进去，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陈重叹了口气，显然已经预料到了查阳荣在感情上的坎坷道路，拍了拍查阳荣的肩膀，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蹭伤的地方没事，但钟灵灵的膝盖有些骨裂，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换上了蓝白条病服，躺在满是刺眼结白的病房里，鼻尖萦绕着浓郁消毒水的味道。

　　钟灵灵看着每步紧跟医生，专心致志一字不落记着注意事项的顾世琛，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医生都有些不耐烦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随便敷衍着。

　　最后还是钟灵灵看不下去了，抿了抿唇：“顾世琛，你过来。”

　　“怎、怎么了？”她一出声，这还给顾世琛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怎么了。

　　着急忙慌跑过来，小腿撞在沙发上，这都没顾上疼，“是不是膝盖不舒服了？哪儿疼？”

　　钟灵灵：“我没事，你别那么紧张。”

　　顾世琛：“我、我也没紧张。”

　　嘴上是这么一说，脑门冷汗都凝结成珠地往下掉，唇瓣干涩，都起皮了。

　　钟灵灵看着，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情绪：“我想喝点饮料，你去给我买点吧。”

　　顾世琛微微皱眉：“奶茶，碳酸饮料喝多了不好，容易骨质疏松。”

　　钟灵灵：“不要那些，就普通的茶味饮料，这会嘴巴里有点苦，想喝点带味道的。”

　　“嘴巴里有些苦？”顾世琛立刻下意识转身，“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

　　医生都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没有了，再说下去自己嘴巴都要发苦了，脑袋都大了。

　　“膝盖骨有点问题，需要多将养两天，其他没问题，忌口的您也问了很多遍了，都记在纸上了，您看还有其他问题没？”

　　嘴上虽然这么问，但医生早就像夺门而出了。

　　这家伙不仅跟江复读机似的，还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虽然骨裂确实有些严重，但也不至于就跟瓷器娃娃一样，碰一下就碎吧。

　　“顾世琛，你是不是懒怠动啊，我就是想喝个凉茶饮料，有这么难吗？”

　　钟灵灵佯装生气;“那算了，你给我倒点白开水吧，你就这么半天时间，晚上我就让朋友来换你的班。”

　　“你呀。”顾世琛哪能不知道她是想支开自己，还有点小问题没问.

　　但钟灵灵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叹了口气妥协道:“麻烦医生在这看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你去吧。”可算是能歇下了，医生擦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去吧去吧，我在这看着呢。”

　　顾世琛走过来，给钟灵灵掖了掖被子，摸了摸她的脑门，医生说了，下午容易发烧，但凡有点发热就要早点知会一声。

　　这还有别人在场呢，钟灵灵稍显不自在，侧了侧脑袋但也没躲开，闷声闷气：“你快去吧。”

　　“嗯。”顾世琛一只脚都跨出门去了，还不放心地回来看了一眼，被钟灵灵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转身.

　　脚下健步如飞，就像赶紧去赶紧回来。

　　钟灵灵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看向医生：“抱歉啊，他有点过度紧张了，我没事，您回去吧。”

　　医生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的，但这么上心的还真是头一次，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已婚过来人，笑着问道：“小俩口刚谈？”

　　钟灵灵愣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嗯。”

　　“看的出来，小伙子看着你的眼睛里都有光呢。”医生笑着说道，“想当年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这么甜甜蜜蜜出来的，现在老了，也没那么多时间激情腻歪了，看到你们就想起当时的我们了。”

　　钟灵灵发自内心地露出羡慕的神色：“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也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医生感慨道，“不过我看这小伙子是真不错，以后怎么说暂且不论，对你的好和做事这方面那真是没得说，我一个医生都快被他揪出来的问题问烦了。”

　　“这孩子，是真的喜欢你。”

　　医生都走了，钟灵灵还在咂摸这句话呢，眼前黑影晃动，她猛然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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