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用替身控制了这个老人的身体。”福葛脚跟挫地，警惕地向后退。他低声自语：“这未免也太谨慎了吧。”

　　“快救我！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会回事，对吧？快……”老人站在福葛的对面，脸上露出了可怕的表情，似乎每一根皱纹都在替主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浑身颤抖，朝福葛的方向迈步。

　　福葛的额角划下一滴冷汗，他攥紧拳头，用尽量冷静地语气说：“先站在那里不要动！你的确是被无辜卷进来的，我也无意伤害你。但如果再靠近我，我也不能保证会不误伤你了。”

　　老人浑浊的的眼睛瞪大，眼珠金鱼一样凸起，眼白里的红血丝密密麻麻。他依旧踉跄着前进，手臂缓慢抬起，一双干枯如鸡爪的手朝福葛的方向抓挠着，好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

　　福葛喉结滚动，吞下一口唾沫。他似乎能闻到那个旅客身上的老年臭。一些灰暗的记忆片段浮现在福葛眼前。老人的手像是在搅动一条清澈可爱的小河，把那些潜藏于河底脏污的淤泥都翻腾出来，污染了整个水面。

　　――“……真见外，我说过，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吧……”

　　――“……教导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是我的责任义务啊……”

　　――“……放松点吧，我会很温柔的……”

　　福葛的眼睛瞪大，紫罗兰色的瞳孔在眼眶里颤动。一种混杂着恐惧、厌恶和痛苦的神情袭击了他的脸孔，让他连眉梢都在颤抖。

　　“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别这样……”福葛嘴唇震颤，神经质地小声呢喃着。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退，直到少年单薄的脊背顶上身后冷硬的墙壁，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

　　“我都说了……都警告过了，让你不要过来，你非不听我的。”福葛突然朝老人怒吼到，眼睛骇人地瞪大：“你想找死吗，混账玩意儿！我现在就成全你！”

　　老人的脚步突然停下来，僵硬地抬起头。一片巨大的黑影在老人脸上掠过，像是给他脸上蒙上了一层淡薄的纱。

　　那个黑影，是水墨金鱼的鱼尾。福葛察觉到这一点，隐蔽地打了个寒战。

　　林无画在电话中跟他说过，随着在人体游弋的时间增加，金鱼也会越长越大。但在她描述里，金鱼最大也不过是一条手臂那么长而已。当福葛看到老人身上已经和人差不多巨大的金鱼在游动时，就好像在水族馆游玩的人头顶一暗、然后发现被鲨鱼的阴影笼罩了一样，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老人的脸被鱼尾完全覆盖，干瘪的嘴唇张开，说道：“不要误会了呀，咕噜。是我控制这个老头往你那里走的。咕噜咕噜，你这个人好暴躁呦～”

　　虽然声线依旧是属于老人的沙哑干枯，但这句话的语气却活泼的像个小孩子。老人一边说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明声音，像是金鱼在水里吐泡泡一样。

　　福葛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是替身在控制这具身体说话吗？”

　　“真没礼貌，咕噜，人家叫【小金鱼】啦。怎么样，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吧～”老人露出了稚童般天真纯洁的笑容。

　　“……有自主意识的替身？”福葛低声问道。

　　小金鱼没有回答福葛小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呀。咕噜，老乔尔让我过来查看情况。但是老乔尔可没告诉我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它发愁地说，老人的身体也跟着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

　　突然，老人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盯着福葛。“咕噜咕噜！你这家伙看起来很精明嘛。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福葛被它那一抬头，差点吓到叫出紫烟开打。他看向老人脸上游动的巨大水墨金鱼，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问我？我可是你的敌人啊……”

　　于此同时，福葛也在内心努力思考反击的方法。这条水墨金鱼实在是太大了，他要是像林无画那样放血，恐怕还没等染完整条金鱼，自己就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但又到哪里找那么多的颜料呢？

　　水墨金鱼完全没有听福葛在说什么。它控制着老人嘟起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在空气中吐泡泡。随后，金鱼鱼尾一甩，老人从嘴里发出愉快婉转的调子：“决！定！啦！直接杀死你好了。咕噜咕噜，这样老乔尔会开心，其他金鱼们也会开心的哦～”

　　福葛矮下身，猛地往旁边一闪。在他头顶，螺丝起子的金属头部深深没入木制门板。老人抓住螺丝起子的把手，把起子□□，皮肤上的水墨金鱼飞快地在他皮肤上游动，叫人看起来眼花缭乱。

　　“杀了你杀了你！为了所有人都能开心的世界！咕噜咕噜～”老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语气像是在玩游戏似的欢快。配上那副苍老的躯壳，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福葛在蹲下身时，双手撑地，右腿如鞭子一样横贴地面横扫过去。老人被他这一记扫堂腿击中，身体摇摆着，浑身肌肉毛虫一样蠕动，竟然以一个不可思的姿势，又重新找回了平衡。老人不断咯咯笑着，挥舞手中的螺丝起子，再次扎向福葛！

　　“紫烟！（Purple Haze）”

　　福葛再次唤出自己的替身。身穿罗马甲胄、装饰着紫色格子的人形替身再次出现在空气中。替身张开双手，牢牢钳制住老人的躯体。

　　福葛让紫烟把老人按在门板上，朝广播台的麦克风走去，叹息一声：“我本来不想用替身的……”

　　“咕噜咕噜！没用的哦，你怎么样也抓不到我们的～”小金鱼被强行擒住，也不气恼。它愉快地甩着尾巴，继续朝福葛碎碎念：“我随时都可能脱离这具身体，回到老乔尔身边的！你看那个倒在地上的被掐晕了的男人，他身上的金鱼已经回去了哦，咕噜～”

　　福葛眼眸下沉，看到泪眼卢卡身上的金鱼果然已经消失。他已经走到了麦克风的旁边，侧过头对小金鱼说：“哦，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我有些话，想要向老乔尔传达。”

　　“咕噜？”小金鱼迷茫地吐着泡泡。

　　“哔――”

　　所有在港口的人，短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了广播的声音。但这次，广播里没人说话，只是发出来调试器材一样的刺耳噪音。

　　金发的女人撩起长发，眼睛转向头顶的广播喇叭。和身边的男伴抱怨道：“设备出故障了吧，真讨厌。”

　　她踩着高跟鞋，正要再往前走，却因为眼睛没有看路，不小心撞到前面一个黑发绑着橘色发带的少年。

　　女人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你干什么，我的大衣可是名牌，弄脏了，这辈子都不够你陪的！死小鬼。”

　　少年慢悠悠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她，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哦哦，多谢了！”他对女人说道。

　　“谢什么？”女人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谢你帮我挑好了，我要炸哪艘船啊！”纳兰迦伸出手，食指指向女人身边一艘浅蓝色的喷漆快艇。“我决定了，我要看看你头发着火、狼狈逃跑的样子。嘿嘿。”

　　“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女人话说到一半就转换成尖叫。因为在她身边的那艘快艇突然爆炸，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滚滚黑烟，快艇的碎片崩散的到处都是。

　　纳兰迦肆无忌惮地哈哈笑着，像个用热水浇了蚂蚁窝的调皮小孩一样，观赏女人落荒而逃的样子。在他身边，一架航模大小的小飞机悬停在他身边，飞机漆成了亮红色，小巧精致的外形，让它看起来就像一架小玩具飞机。

　　在飞机的下方，一挺小型机关枪的枪口正冒出微微的热气。

　　“航空史密斯。（Aero□□ith）”纳兰迦轻唤自己的替身，指挥着这架小飞机向海岸飞去。而一个小型雷达屏幕也出现在他眼前：“按照福葛说的，这种程度的骚乱还是不够。还要炸更多的船……很好，这条船上没有人，可以炸。还有这条、这条……好多空船啊，好麻烦，干脆全炸了吧！”

　　航空史密斯像一只轻灵的雨燕，飞到另一艘游艇的油箱附近，搭载的小型机关枪口吐出子弹。第二艘游艇爆炸了，然后是第三艘、第四艘……一时间，港口陷入一片火海。游客们四散奔逃，尖叫声和哭喊声取代了刚才的欢声笑语。

　　纳兰迦把视线从雷达上拔下，紫色的眼睛映着这一片火海。他干笑两声，抓了抓头发：“哎呀，好像做的有点过了。希望福葛不要骂我……”

　　……这做的也太过了吧！

　　福葛视线有点焦虑地望着港口的那一片火海。现在满心只想冲出去、找到纳兰迦，并把这个熊孩子掐死。

　　他身为黑帮，对炸游艇倒没有特别强烈的愧疚感，只要无辜的人没死就行。不过港口也是属于他们小队的地盘，他们可以收保护费的。少了一艘游艇，就少了一份保护费……

　　福葛深吸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纳兰迦的事等抓到老乔尔再说。

　　他表面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对身后的小金鱼说：“请你这样转告老乔尔吧。我的同伴听到暗号后，如约制造了混乱。现在游客都在往外跑，只有你一个人留下来的话，可就能轻松找到你了吧。”

　　“当然，你也可以假装成普通游客，一起跑出去。但这样一来，你就又被困在那不勒斯了。在passione的天罗地网下，你迟早会被我们找到的……”

　　福葛的脸上到这时，才露出几分咬牙切齿的表情：“老乔尔，现在你已经被逼入死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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