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金鱼游弋在机翼之上，如同被火焰烧焦后烙下的致命伤疤。那架亮红色的飞机像是折了翼的鸟儿，在天空中挣扎地飞翔，再也不复之前那自由翱翔于蓝天的姿态。

　　“福葛……？”纳兰迦轻声对同伴询问。他双眼怒视老乔尔，被老人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气的浑身颤抖。

　　福葛丈量了一下他们于老乔尔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米远，超出他替身的射程。紫烟的拳头完全打不到敌人。

　　而只要他们敢向前一步，福葛毫不怀疑，对方会操控着飞机，撞个“机毁人亡”。那时，恐怕纳兰迦的身体会真的像老乔尔所说的那样，在他面前碎了七零八落。

　　“……按照他说的做。”福葛闭了下眼，勉强压下心中那团焦躁的火焰。

　　“明智的选择。”老乔尔“啪”地打了个响指：“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乖乖听我的话……现在的年轻人啊，可真是不懂得尊重老人。”他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福葛暗暗抓紧身边纳兰迦的手，害怕纳兰迦会控制不住自己，和对方拼命去。但他自己也被敌人这副作态气的够呛。

　　现在他们受制于人，只能先办法拖时间。可是时间拖的越长，盘踞在航空史密斯身上的金鱼就越长越大……简直就像个无解的悖论。

　　老乔尔可不管两个少年的愤怒。他神闲气定地站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正一下衣领，又把身上的灰掸了掸。然后咳嗽一声，扬着眉头，对福葛他们说：“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我弄一艘船来！我可是老年人。要尊老啊，尊老！”

　　“你……”纳兰迦几乎要脱口骂出来了。他气得额头青筋凸出，手指的指甲掐进肉里。

　　但最终，纳兰迦看了一眼飞的歪歪扭扭的航空史密斯，忍气吞声地走向码头。他的替身原本是翱翔于天际的飞鸟，却被敌人网罗。他现在和自己的航空史密斯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受制于人，不得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老乔尔又把手指对着福葛：“还有你，不要傻站着！”他一边说，一边用脚踢踢在地上的白色木箱。“我的猫饿了，你身上有吃的吗？”

　　“……没有。”福葛的声音几乎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像是一根压抑的弦。他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想要思考如何破局。

　　猫……我没想到，老乔尔的帮手竟然是一只猫。刚才的石英砂、还有火把变成木板，肯定是猫的替身能力造成的……它的替身能力到底是什么？

　　福葛眼睛看向那口漆成白色的木箱。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栗，血液因为愤怒而冲击着血管。然而他的内心却又因为恐慌，而陷入一片冰冷。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地上的玻璃酒瓶。

　　福葛的视线黏在酒瓶上。酒瓶里空空荡荡，因为酒都倒出来做火把了――这没什么问题，但老乔尔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个酒瓶的？

　　福葛的眼睛在港口的四周搜寻，最终锁定了不远处一大片印着红酒品牌的木箱上。今天有很多来自佛罗伦萨的货船，在港口卸下酒水……所以老乔尔才能在沙尘暴和火焰的笼罩下，轻易地找到这瓶酒。

　　他又想起刚才被风卷过的无数石英砂，一些记忆碎片在他脑内闪过，让福葛感到一阵出奇的安定。

　　“这个箱子很重吧？”福葛突然高声对老乔尔说道，向前走几步：“需要我帮你搬它吗？”

　　福葛的声音传到老乔尔耳边。那口木箱里的猫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跳，不停地冲撞木箱壁。

　　“小声点，你吓到我的猫了！”老乔尔不满地把眉毛拧成疙瘩，蹲下身，像是拂过猫咪皮毛一样，安抚地拍了拍箱身。

　　然而里面的猫还在不停地乱动，把箱体撞的“咚咚”响，好像要用头把木箱顶破。

　　“是想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吗？”老乔尔疑惑地嘀咕，把箱盖打开。一只棕色皮毛、上面覆盖着棕黑色斑纹的狸花猫弹出脑袋，矫健地从箱口窜出。

　　狸花猫没有到处乱跑，而是蹲在箱子上，琥珀色的猫眼盯着对面。它看的那样专注，对老乔尔的爱抚不闻不问，好像那个金发的少年膨胀了，变成一个怪物，占据了它整个视野。

　　最后狸花猫扭头，小灯笼一样的猫眼瞪着老乔尔，扯起飞机耳，愤怒地大声的喵了一声。

　　“九九！”福葛突然大叫道。同时他迈开双腿，朝老乔尔那里拼命跑去。

　　他知道这只猫能听懂他的意思。

　　因为他和这只猫很熟，有时猫会来餐厅蹭饭，竖着尾巴蹭他的小腿。而他就会从餐盘里，叉出一片火腿肠喂猫。

　　这是林无画养的那只猫！这是“他们”的猫！

　　“你不要你同伴的命了吗？”老乔尔看着福葛朝他奔跑过来，恶狠狠地说道：“还是你以为我老乔尔是个只会威胁、不敢动手的人？那你就错了，我想来说到做到！”

　　他脸上皱纹狠厉地皱在一起，手臂向下一挥，像是行刑官对着刽子手示意，砍下那个捆着的犯人的头颅。

　　机翼上墨色的金鱼一甩轻纱一样的鱼尾，顿时整架小飞机失去平衡，如同被猎人射中翅膀的鸟儿，旋转着向地面坠落。

　　眼看航空史密斯就要撞在地面上，碎成一地的零件。突然，一桶白漆凭空出现，白色的颜料泼洒在空中，天罗地网一般覆盖在机翼上。

　　水墨金鱼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可现在飞机正飞在空中，它又能跃到哪里呢？

　　随着白色染料没过整架飞机，金鱼原本的墨色被污染，最终不甘地消散在机翼上。航空史密斯反转机身，在千钧一发之际，几乎是贴着地面腾空腾空而起，再次自由地翱翔于蓝天。

　　“是猫？为什么！？”老乔尔惊怒交加地转过头，看到狸花猫蹲在箱子上，一只虚幻的橘色机械手臂从它毛茸茸的身体里冒出来，击打在漆成白色的箱子表面。

　　狸花猫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它跳起来，摆出进攻的姿势，圆溜溜猫眼里满是怒火，浑身毛都炸开了，像个棕黑色的毛团子。

　　“因为这是我们的猫。”福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老乔尔的身边。他胸膛剧烈的喘息着，连带着胸前草莓印花的领带也在颤动。但老乔尔却从他表情中品味出一种残酷的冷静，这让老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我看到酒瓶时，我就彻底理解【第二个替身】的能力是什么了。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九九――哦，‘九九’是这只猫的名字――的替身能力是【造出】某件物品的【来源】。而玻璃瓶的来源，就是石英砂。港口那些大量的玻璃瓶，就是‘沙尘暴’的源头！”

　　福葛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他笑着对老乔尔说：“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了吗？我记得林跟我说过，有一天，她家里放着蜂蜜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蜂巢。”

　　“现在看来，这件怪事的原理，和这个替身的原理是一样的嘛……都是猫，又都有同样的【能力】。所以我就想，箱子里的这只猫，会不会是九九呢？”福葛底下身，手法熟练地搓了把猫头。“现在看来还真是你啊，小捣蛋鬼。”

　　“咪――”小狸花猫毛茸茸的猫头主动蹭向福葛的手，那撒娇的样子把老乔尔眼睛都看直了。这个祖宗对他可是警惕的不行……

　　一阵海风吹来，凉爽而洁净，带着海边潮湿的水沫。福葛直起身，感受海风从自己身后吹来，把他的衣角和领带都吹的微微浮起。

　　而恐怖的紫色人形替身，如同恐吓小孩小睡前故事里经常出现的梦魇一样，浮现在金发少年的身后。紫烟身后破碎的紫色披风，也随着海风飘起，像是片惨淡的云雾。

　　“你说要尊重老人，但我总觉得不对……”福葛侧过头，狂怒和冷静这两种表情，竟然在他脸上同时鲜明地表现出来，就像烈火在冰冷的水面上熊熊燃烧。

　　他压低声线，怒火在他声带上跳跃：“……因为，对付你这种老东西，大概还是用拳头讲道理快一些！”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紫烟猛地挥拳！替身被线缝住的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拳头如暴风雨般击打在敌人身上，把老乔尔打的倒飞出去。

　　我还能再翻盘……我在猫的身上偷偷放了一条金鱼。等我借着这股力量，逃远一点……我要把你们全杀掉！老乔尔身体后仰，忍着身上的痛楚，恶狠狠地想道。

　　而后，清脆的一声脆响，终结了他的幻想。

　　紫烟指骨上的一颗胶囊破裂，紫色的烟雾从胶囊破口处蔓延。那是【杀人病毒是无解的毒药，只要接触到或者被吸入，就会由内而外开始腐烂。

　　老乔尔惨叫起来。那不是简单的痛呼出声，而是一个人感受到每一寸皮肉都在腐烂，经历着临死前最恐怖的折磨时，发出的凄惨哀嚎！

　　但紫烟的病毒连过长的哀嚎时间也不会给他，老乔尔只惨叫了两声，声音就渐渐微弱下去。因为他的声带，已经像从墓穴里刚挖出来的木乃伊接触到空气一样，腐朽成一滩烂泥。

　　不到30秒，在紫色烟雾的笼罩下，老乔尔就化为一坨烂肉。只剩他那件大衣单薄地覆盖在不成人形的尸体上。

　　而紫烟收回拳头，喘着粗气，向后退一步。它破烂的紫色披风飘扬，被海风卷起，又翻卷着打在小腿处。最终，紫烟消失在福葛的身后。

　　那些恐怖的紫色病毒飘荡在空中，但很快就消失在阳光下――光线，就是紫烟胶囊里病毒的天生克星。

　　当纳兰迦从码头感到现场时，他只看到这样一副景象：阳光普照，海风吹拂，福葛站在那里，镇定而悠闲，似乎连脚步都没移动半点。唯一变化的，就是他面前的老乔尔消失了，只剩地上的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凶猛无比！暴风雨般猛烈攻击，又如飓风般转瞬即逝。

　　这就是【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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